第五百九十三章 相思不似相逢好

　　不敢生火，怕暴露行蹤，將士們蜷縮著身子，互相依偎在壹起。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夜色已深，將士們在凜冽的寒風中沈沈睡去，李欽載很疲憊了，但他仍沒睡。
　　心情很難受，今日與吐蕃的正面交戰，折損了壹千多將士，都是鮮活綻放的生命，頃刻間永遠失去了。
　　而這個冰冷數字的背後，不僅僅是戰場上的犧牲，他們的身後還有父母妻兒，李欽載無法想象，當自己回到長安時，該如何面對那些殷殷期盼親人歸來的熱切眼神。
　　情勢不樂觀，為了解圍鄯州，他與將士們不得不放棄原來的戰略，將戰場的主動權送給了祿東贊。
　　而接下來，蘇定方的大軍還需數日才能到邊境，李欽載無論如何要堅持到蘇定方到來。
　　該考慮退回涼州了，吐谷渾這片土地已被他鬧得天翻地覆，既然為了鄯州而放棄了戰略，那麽再堅持入境吐谷渾，已失去了意義，祿東贊也不會再上當了。
　　正在思考下壹步的對策，壹名斥候策馬奔來，打破了黑夜裏的寂靜。
　　“報——，李縣伯，有壹隊人馬正在朝我們接近，黑夜中不辨敵友，距我軍駐地只有三四裏路程。”
　　李欽載皺了皺眉，道：“對方多少人？”
　　“七八騎，從東面而來。”
　　李欽載當即下令：“派個什長率隊迎上去，若是敵人，就地殺了。”
　　沒過多久，什長領著壹隊人馬走來。
　　李欽載瞇眼望去，不由吃了壹驚。
　　竟是紫奴和她的壹眾隨從。
　　這個陰魂不散的女人，為何哪兒都有她？咱們不是用力告別過了嗎？
　　什長顯然是認識她的，率隊迎上去後，便將他們接來了駐地。
　　紫奴和隨從的樣子很狼狽，他們衣衫破爛，灰頭土臉，見了李欽載也不招呼，紫奴徑自朝旁邊的劉阿四招手：“弄點吃的，快！”
　　劉阿四下意識伸手入懷，掏出壹塊肉幹，她的隨從們也不客氣，紛紛伸手朝李欽載的部曲們討吃的，接過來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吃相壹個比壹個難看，仿佛餓了半個月似的。
　　這畫面，李欽載很熟悉。
　　當初並州賑災時，官兵城外給難民施粥時便是這個樣子，難民好歹還講點禮數，被施粥之後先行個禮再吃，這群貨連道謝都沒有壹句。
　　“妳們……”李欽載驚疑開口，剛說兩個字，就被紫奴堵了回去。
　　“憋說話！”紫奴嘴裏塞滿了食物，仰頭瞪了他壹眼。
　　特麽的，給妳臉了是嗎？
　　李欽載壹把揪住她，毫不客氣地落掌，啪地壹聲，巴掌狠狠落在她挺翹富有彈性的屁股上。
　　紫奴驚叫壹聲，原地跳了起來，捂著屁股壹臉羞怒地瞪著他。
　　旁邊的隨從目瞪口呆，尉托更是壹副主辱臣死馬上抹脖子的悲憤表情。
　　“壹邊吃壹邊說，到底咋回事？”李欽載意猶未盡的拍了拍掌，又指著悲憤不已的尉托，道：“吃妳的，閨房之樂妳懂啥。妳家公主就好這壹口兒。”
　　尉托怒哼，忍辱負重繼續埋頭大吃。
　　紫奴羞憤地瞪著他，但在李欽載威脅的眼神下，不得不道：“我們剛從鄯州城出來……”
　　李欽載吃了壹驚：“與我分別後，妳們去了鄯州？”
　　“是，本來打算去長安的，但戰事未了，妳未班師，我……有點放不下，前幾日打聽到吐蕃增兵三萬，兵發鄯州，我們便急忙趕到鄯州，看能不能幫妳……幫鄯州守軍和百姓做點什麽。”
　　李欽載嘆道：“妳們圖啥啊？”
　　紫奴俏臉微紅，垂瞼低聲道：“與妳無關，只是為唐國百姓略盡綿薄而已，畢竟我還欠妳的……”
　　李欽載低嘆，道：“妳們在鄯州城做了什麽？”
　　“吐蕃軍圍住鄯州以前，我們勸說壹些百姓撤離了鄯州，後來城池四面被圍，跑不出去了，我們幫刺史調撥物質，安排守城，征調城中勞力加固城墻等等。”
　　“今日聽說城外有唐軍與吐蕃大戰，我壹猜就是妳，後來吐蕃兵敗，不得不收縮兵力，圍城開了缺口，我們又幫助百姓撤離，將他們護送到數十裏外，才回來找妳……”
　　恨恨咬了壹口肉幹，硌得牙疼，紫奴小嘴塞得滿滿的，像壹只貪心的倉鼠，眼神卻似嗔還怨地瞪著他。
　　“忙了壹整天，身上幹糧都給了百姓，都快餓死了，妳還不領情。”
　　李欽載幹笑道：“領情，領情，妳們好好吃壹頓，明日咱們再重復壹次十八相送，這次爭取把妳完美地送走。”
　　紫奴卻壹邊嚼著肉幹壹邊道：“我不走了，跟妳壹起走。附近兵荒馬亂的，若遇到小股散軍，我們這幾個人也逃不了，不如跟著妳。”
　　李欽載不樂意了：“吃了我的肉幹，還打算賴上我咋？”
　　旁邊的尉托終於聽不下去了，騰地站起身怒道：“稀罕妳麽？我家殿下是放不下妳，舍不得妳，要與妳同生共死……”
　　紫奴惱羞成怒，立馬壹記掃堂腿，將尉托掃倒在地，怒道：“閉嘴！”
　　睿智的雙眼早已看穿壹切的劉阿四笑了笑，走過去拍了拍尉托的肩，道：“兄弟，妳這嘴屬實有點賤了，來，我幫妳矯正壹下……”
　　說著不由分說將尉托半拖半拽牽走。
　　李欽載認真地盯著紫奴：“這裏很危險，妳們趕緊離開，我派壹隊人護送妳們去涼州……”
　　紫奴執拗地仰起頭：“不，我要跟著妳，我自小習武，關鍵時刻我可以擋在妳前面，為妳續壹條命。”
　　“我要壹個女人續啥命？天大的笑話！”
　　紫奴眼神深邃，目光裏濃濃的情意，讓他無法回避。
　　“記得嗎？我還欠妳壹條命呢。”
　　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兩人的僵持。
　　斥候壹臉惶急地策馬奔來。
　　“李縣伯，有敵情！距此北面二十裏外，有吐蕃大軍奔襲而來，估計是青海湖祿東贊本部大軍。”
　　李欽載壹楞，接著又有壹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另壹名斥候匆忙跑到李欽載面前，道：“李縣伯，鄯州城外的吐蕃軍有動作了，他們拔營而起，朝我們駐地殺來。”
　　李欽載眼皮壹跳。
　　兩支敵軍，其中壹支還是祿東贊的本部兵馬，很顯然，祿東贊打定了主意，今日要將李欽載盡殲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