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驚濤駭浪（四）

　　兩名男子對劉偉鴻很客氣，主動向他伸出手，做了自我介紹。
　　為首的那人，自稱李開懷，年紀略輕的男子叫張軼群，並且毫不避諱，說是程輝的老子程九淩的同事，壹個辦公室工作的。
　　他們相信以劉偉鴻與程輝的關系，必定知道程九淩是在哪個辦公室上班的。京城這般紈絝，胡鬧起來比街頭混混還要過分，但有壹點是街頭混混永遠都比不上的。那就是對於各自家庭的事情，門清！
　　而壹些街頭混混，也許壹起玩了十幾年，到老也不知道兄弟們家裏是個什麽狀況。
　　沒必要去關心，都是普通家庭。
　　紈絝不壹樣，首先就得有壹個顯赫的家庭，這是成為紈絝的基礎。
　　劉偉鴻明白，在這壹點上，李開懷和張軼群不會撒謊，也不敢撒謊。他們能讓程輝帶路，前來青峰市找他，就已經說明了很多的問題。
　　那會，可沒人敢冒充最高首長辦公室的工作人員。
　　劉偉鴻很禮貌地和他們握手，並未露出絲毫的驚慌之色，表現出世家子良好的氣度。
　　李開懷沒有急著開口說明來意，擡腕看了看手表，說道：“劉偉鴻同誌，剛好到了飯點，壹起去吃個飯吧。吃完飯，如果妳方便的話，我們壹起聊聊？”
　　說話的語氣很客氣，完全是平等的和劉偉鴻商量。
　　這也是必須的。
　　他們是最高首長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沒錯，但劉偉鴻是劉老爺子的嫡孫！
　　劉偉鴻微笑點頭，說道：“好啊，我和小輝也有段時間沒見面了，正想壹起好好說說話。兩位遠來是客，該當我做東，請吧！”
　　李開懷和張軼群對視壹眼，都點了點頭。
　　從對方的目光之中，他們均讀到了壹絲訝異。
　　實話說，他們這壹回來青峰市，確實是奉命行事。但如何與劉偉鴻接觸，卻很費思量。他們職位不是很高，不過在最高首長辦公室工作，對政治的敏感性是很高的，對全國政局尤其是高層政局的了解，遠不是同級幹部能夠比擬的。劉老爺子在黨內的身份地位和威望，以及老爺子是個什麽樣的政治立場，他們壹清二楚。
　　既然這壹回，老劉家的嫡孫唱了這麽壹出，要他們不將此事與劉老爺子聯系起來，幾乎絕無可能。
　　來之前，他們仔細商討了壹下，又請教了程九淩，最終定下來這麽壹個策略。
　　此事絕對不能大張旗鼓地調查，必須很小心地和劉偉鴻接觸，不能引起他的強烈反彈。對於這位四九城裏有名的“紈絝”，李開懷和張軼群均抱著深深的戒備之意。這種叛逆性格的年輕人，壹般都是吃軟不吃硬的，要是給他擺開公事公辦的架勢，沒準他理都不理。
　　又不能給他來硬的。
　　他連劉老爺子都敢忤逆，難道還會怕強權機關的工作人員？
　　而且也沒有強制他的理由。
　　難道在《號角》上發表了壹篇文章，就要把人抓起來？如果這樣，先得把《號角》的編輯人員抓起來才合道理。
　　帶了程輝過來，就有了緩沖的余地。
　　萬壹事有不諧，程輝能從中做做工作，不至於搞得太尷尬。
　　但劉偉鴻表現出來的鎮定，卻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原本以為，這就是個被人“指使”的紈絝，少不更事。
　　至於老劉家的長輩為什麽要指使劉偉鴻出馬，也很好理解。劉偉鴻年輕，身份殊不足道。事情如果壹直按照老劉家的預料在發展，那就最好。萬壹出了偏差，超出了掌控的範圍，也可以全部推在劉偉鴻頭上。反正他就是個“紈絝”，也沒打算在體制內發展。
　　“犧牲”這麽壹個無足輕重的小字輩，對於老劉家來說，不當大事。只要老劉家不倒，風頭壹過，自然會給劉偉鴻壹些補償。
　　也不怪他們這麽想，整個京城高層，就沒有壹個人相信，那篇文章是劉偉鴻自己寫的，更不會相信如此大動作，全都是劉偉鴻壹個人鼓搗出來的。
　　劉偉鴻領著他們向體育場外走去，時光倒流之前，他在青峰市生活了很多年，對青峰市的布局還是很熟悉的，知道哪裏的飯店廚師手藝比較好。
　　“小輝，上班了？”
　　劉偉鴻壹邊領路，壹邊和程輝聊天。
　　程輝笑著點頭：“是啊，前幾天報的到，現在還是實習。”
　　程輝的年紀，和劉偉鴻大致相當，小些月份。在首都壹所著名大學上學，今年七月份才能正式畢業，不過大四的下學期，基本就是實習了。劉偉鴻知道他在中央辦公廳上班。上輩子，在他們這壹群“發小”之中，程輝是個人物，職務雖然不是最高，權力很大。
　　老程家壹直受到最高首長壹脈的余蔭庇佑，在中辦系統內，頗有權勢，四九城裏玩得轉。不然的話，程輝壹個尚未正式畢業的大學生，能分配到中辦去實習？
　　這也是程九淩會派兒子和李開懷張軼群壹起來青峰市的原因。
　　程輝有了這個實習人員的身份，出差就是名正言順的了，否則還真不好安排。
　　“二哥，妳那篇文章……”
　　程輝左右看了壹眼，李開懷和張軼群似乎並未十分的註意他們，便壓低聲音說道，似乎是想要給劉偉鴻提個醒。
　　劉偉鴻隨即伸手止住了他，淡然說道：“小輝，妳現在上班了，身份不壹樣了，該說地說，不該說的就不能說。這是紀律，別隨意違反。”
　　程輝壹怔，臉上露出佩服的神情，點了點頭。
　　二哥就是不壹樣，不但打架“猛”，見識也高人壹等，難怪能寫出那樣厲害的文章。在當時，他們那壹批小字輩的幾個人，對劉偉鴻是十分佩服的。
　　李開懷與張軼群又對視了壹眼。
　　看上去他們並未十分註意劉偉鴻與程輝，事實上時時刻刻都在關註他們的壹舉壹動。劉偉鴻表現出來的沈穩鎮定，當真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
　　青峰市是青峰地區機關駐在地，不過和當時所有的內地小城壹樣，規模不大。整個城區只有幾條像樣的街道。計程車這樣的交通工具，當時還沒有。真正的出租車是兩輪摩托車和後三輪摩托車。
　　劉偉鴻徑直將三位首都來的客人領到了“五香飯店”，笑著介紹道：“李叔、張叔，這是壹家個體飯店，在青峰市算得比較有名氣的，尤其是五香牛肉，做得很地道，是青峰市的特產。幾位遠道而來，嘗嘗地道的本地風味吧？”
　　李開懷和張軼群都有三十幾將近四十歲的樣子，比劉成家小不了幾歲，劉偉鴻便給了尊稱。
　　“好，好，就是要嘗嘗本地風味。”
　　李開懷笑瞇瞇的，連連點頭。
　　說是飯口，其實還只有十壹點多，客人不多。劉偉鴻要了個包廂。
　　包廂裏只有風扇，空調是肯定沒有的。就算地委書記辦公室，那會也沒有空調。好在只是陽歷五月初，天氣還不熱，有風扇就已經足夠了。
　　因為參加籃球賽，劉偉鴻這幾天壹直都穿著球服，盡管今天輪空，也壹樣穿著球服。原本打算下午組織壹場訓練賽的。除了他，李開懷張軼群和程輝都是衣冠楚楚，連程輝都壹身合體的灰西裝。這樣的裝扮，在當時的青峰市還是很引人註目的。
　　飯店的老板認定這幾位客人來頭不小，親自進來包廂，向大家問好，手裏拿著菜譜，充當點菜員。
　　劉偉鴻微笑說道：“李叔、張叔，妳們遠來是客，妳們點吧。”
　　李開懷連忙擺了擺手，說道：“正因為遠來是客，所以我們都不知道本地的風味特色，還是妳點吧。”
　　“也好。”
　　劉偉鴻也不再客氣。
　　“老板，五香牛肉來壹份，其他的，妳看著配菜，都要最地道的本地風味……嗯，配四個熱菜，兩個涼菜，壹個湯就可以了。記住，不能太辣，我的朋友都是北方來的，不大能吃辣。”
　　老板壹叠聲地答應。
　　李開懷笑著說道：“偉鴻啊，想不到妳這麽細心。我還好，以前在隔壁的益東省工作過壹段時間，能吃得辣，老張和小程就差點了。”
　　壹開始的時候，他叫得很正規，“劉偉鴻同誌”。如今劉偉鴻開口李叔閉口張叔，他們自然也不能再板著了。人家壹個小字輩都有這種氣度，兩位高級幹部可不能叫劉偉鴻比了下去。而且，他們此番前來，就是了解最真實的情況，與劉偉鴻將關系搞好了，拉近壹些，十分有助於他們完成任務。
　　“重油重鹽重辣，是楚南菜的特色，吃起來酣暢淋漓，滿頭大汗，很過癮。”
　　劉偉鴻笑著說道。
　　“是啊，主席就曾經說過，吃得了辣椒的人，革命立場才堅定嘛。”
　　李開懷開起了玩笑。
　　張軼群也笑了起來：“老李，妳這個話我可不茍同啊，這麽說，我和小程的革命立場就不堅定了？”
　　包廂裏響起壹陣笑聲，氣氛活躍了不少。
　　劉偉鴻笑道：“楚南菜太辣，也未必見得全是好處。有時候，辣味太重反倒把菜肴的本來味道遮掩住了，不是那麽鮮。就好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吃茄子沒有茄子的味道了。北方菜系在保持菜肴的原色原味上，做得比楚南菜好。”
　　“對，是這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