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贈人玫瑰，手有余香！

　　稍頃，劉偉鴻才鎮定心神，慢慢走過去。
　　唯壹能說明這是個學校的是土房前面的壹塊平地，大約是給孩子們做操場的。
　　走近土房，壹個略帶點鼻音的嘶啞的女聲就傳進劉偉鴻的耳朵裏，說的是口音很重的普通話，嚴格來說，應該是略帶點普通話味道的沙山鄉音。如果劉偉鴻不是在這邊工作了三四年，無論如何都不能聽明白那居然是壹個老師在給學生上語文課，而且教的居然是“寒江獨釣”的詩句。
　　再走近壹點，能夠看清房子裏的情形了。壹個留著齊肩短發的女教師正給二十來個大小不等的孩子上課。見劉偉鴻等人走近，孩子們便都扭過了腦袋，女教師本來背對著門口，見孩子們情形有異，也就停止授課，轉身朝門口望來。
　　這個女教師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圓臉，個子不高，大約壹米五十多壹點。臉上頗有風霜之色。突然見到幾個衣冠楚楚的陌生男人出現，和孩子們壹樣神情愕然。
　　帶路的山民大聲說道：“羅老師，他們是縣裏來的幹部，來找妳的。”
　　看來這女教師就是沙山小學唯壹的代課老師了。劉偉鴻不由有點奇怪，王慧文說得很清楚，沙山村的羅老師是他的同學，原以為會看到壹個滿臉風霜的半老頭，沒想到是這樣壹個年紀輕輕的女孩。
　　羅老師顯然沒想到劉偉鴻等人是來找她的，怔了壹下才對學生們說：“妳們自習。”然後走出來，有點戒備地在劉偉鴻面前兩米處站定，問道：“請問妳們是……”
　　“我叫劉偉鴻，是市裏的幹部。羅老師，妳好。”
　　劉偉鴻簡單地自我介紹了壹下，朝她伸出手去。
　　羅老師猶豫著和劉偉鴻握了壹下手，很快就縮回去。劉偉鴻不禁有點奇怪。這個樣子，哪裏像是老師？和那些靦腆害羞的山村女孩毫無區別嘛。
　　劉偉鴻頓了壹下，才開始說明來意：“是這樣的，羅老師，王慧文老師，妳認識嗎？”
　　聽到劉偉鴻提起王慧文，羅老師頓時眼前壹亮，連連點頭，說道：“認識認識，王老師是我爸爸的同學，也是我的中學老師，妳是王老師的朋友？”
　　劉偉鴻頓時恍然。敢情這是王慧文所言那位羅老師的女兒，在這裏代父授課。
　　“羅老師，我們是市裏的幹部，昨天王慧文老師向我反映了沙山村小學的情況，說是條件很艱苦，所以我過來看看，可不可以提供點幫助。”
　　劉偉鴻很和氣地說道。
　　壹聽說幫助，羅老師的態度立即有了明顯轉變，戒備的神情消失得壹幹二凈，馬上說道：“哎呀，外面風大，妳們快請屋裏坐。”
　　“好。”
　　劉偉鴻隨口應著，四周看了看，不免有些疑惑，不知道她要自己去哪個屋裏坐。貌似這裏就是兩間土磚房子而已。
　　羅老師將他們領進了另外壹間土屋。看上去這間土屋要比作為教室的那壹間小不少，裏面擱了壹張床，壹張破爛不堪的書桌，桌面上堆了些舊作業本。另壹個角落裏壘著竈臺。看來這就是羅老師的辦公室兼宿舍了。
　　劉偉鴻得承認，自己並不是壹個多愁善感的人，見了這種情形，心裏卻也壹下子變得相當不好受。
　　“真是不好意思啊，房子太小了……請坐吧，幾位領導，請坐！”
　　羅老師壹叠聲地招呼著劉偉鴻等人，見劉偉鴻像是個“首領”，便禮讓他在房內唯壹的壹張木凳上落座，其他幾位，只能坐在床上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客人來了連口熱水都沒有。”
　　羅老師忙著要給大家燒點開水。
　　“別忙，我們不渴。”
　　劉偉鴻連忙制止了她，四周打量壹下，發現房子雖破舊不堪，房間內卻打掃得甚是幹凈整潔，所有的東西都擺放得井然有序。看來愛整潔是女孩子的天性，縱算條件艱苦至此，也無法掩蓋這種愛幹凈的天性。
　　這間破舊卻幹凈的房子給了劉偉鴻非常好的印象。
　　“羅老師，能夠在這樣的環境堅持教書育人，妳真了不起。”
　　劉偉鴻由衷贊嘆道。
　　不想這壹句贊嘆卻令得女教師的眼圈立即紅了。
　　“怎麽啦？”
　　劉偉鴻有點慌。老實說，劉偉鴻很少在女孩面前慌亂過。但是這個姿色平常，無權無勢的山村代課女教師卻令劉市長有了慌亂的感覺，擔心自己說錯了什麽話。
　　“沒……沒事，我想起了我爸爸……”
　　羅老師轉過身去擦了擦眼睛。
　　劉偉鴻立即預感到事情有點不對頭了，連忙問道：“想起了妳爸爸？”
　　這種句式，怎麽聽都有點不妙。
　　“嗯……我爸爸，他上個月過世了……”
　　羅老師低下頭，低聲說道，淚水不自禁地滑落下來。
　　劉偉鴻和羅誌平等人對視了壹眼，都有點吃驚。
　　“什麽病？”
　　劉偉鴻問道。
　　“肝癌！”
　　羅老師小聲答道。
　　劉偉鴻吸了口氣，肝病是富貴病，不但要治，更重要的是要養。想想看，這樣貧困山村的代課老師，本質上說還是個農民身份，有什麽養病的條件？
　　壹時之間，房子裏出現了短暫的沈默。
　　“羅老師，對不起！”
　　稍頃，劉偉鴻才輕聲說道，心裏有點堵。
　　羅老師輕輕搖頭。
　　“能跟我們談談具體的情況嗎？”
　　羅老師點了點頭。事實的真相也很簡單，壹個多月前，真正的羅老師因為肝癌去世，他十八歲的女兒羅蓉蓉本來在上高中，眼見父親去世，為之努力壹生的山村小學面臨解散，便毅然放棄學業，接替父親的重擔，做起了這個代課老師。
　　沙山村實在過於閉塞，以至於這個事情，王慧文尚未知曉。他執教的學校，離沙山村很遠。
　　聽了羅蓉蓉的敘述，房子裏再壹次出現了沈默。每個人都覺得心裏沈甸甸的。尤其是劉偉鴻。這本來是政府該做的事情，卻讓壹對山村的父女來擔起這個重擔，苦苦維系著壹個山村小學的全部希望和未來。
　　“那妳以後打算怎麽辦？”
　　羅蓉蓉淡然壹笑：“還能怎麽辦？我總不能眼看學生們沒書讀。”
　　這種平淡的語氣中透出的堅毅不拔立時令劉偉鴻對她刮目相看。
　　“妳有沒有想過繼續讀書？考大學？”
　　“想過。不實際。我壹走，沒有人肯再來，孩子們就要失學了。再說，我也讀不起大學。”
　　羅蓉蓉又是淡淡壹笑。經過壹段交談，她消除了壹些陌生感，神態平靜自然，令得長相並不出眾的她平添了壹種超然出塵的氣質。
　　劉偉鴻又問道：“妳教完他們小學課程又能怎樣？他們有多少機會上初中、高中？又有多少機會走出這大山去？”
　　“我知道，這種機會很少。但是最少我盡力了。”
　　“說得好！”劉偉鴻禁不住輕輕鼓掌：“只要每個人都能夠盡力，事情總是會出現轉機的。”
　　此時此刻，劉偉鴻對這位平凡的鄉村代課教師已經不止是憐惜，簡直就是欣賞了。
　　“了不起”這三個字，羅蓉蓉足以當之！
　　不知什麽時候，土屋外已經圍滿了大大小小的孩子，好奇地向裏面張望著。
　　這些孩子，大的已有十四五歲，小的不過六七歲，男孩多女孩少，穿著破舊單薄的衣服擠在門外，小臉被山風凍得通紅，卻依舊帶著善良淳樸的笑意。
　　劉偉鴻站起身來，說道：“羅老師，肯幫我壹個忙嗎？”
　　“什麽忙？”
　　坐在床上的羅蓉蓉也站起來，問道。
　　“是這樣，我們的車開不進來。車上帶了些東西，壹個人不方便拿，能不能請妳帶幾個學生跟我們壹起去拿？”
　　“好啊。”
　　羅蓉蓉立即叫了四五個年紀較大的學生出來。
　　劉偉鴻笑道：“可以的話，大家壹起去，好不好？”
　　羅蓉蓉看了他壹眼，微笑著點點頭。
　　孩子們立即歡呼起來，擁著大家向村外走去。壹路上蹦蹦跳跳，嘰嘰喳喳，好不熱鬧。等走到離桑塔納大約兩三米外的地方，孩子們不由自主都站住了，不敢靠近，好奇地盯著那烏黑賊亮的小車看個不停。
　　楊亞傑連忙打開桑塔納的尾箱，搬出壹大堆作業本、鉛筆、書包之類的文具來，還有籃球、乒乓球和各種故事書以及壹些糖果餅幹之類的食品。
　　孩子們怔怔地看著這些夢寐以求的好東西，眼睛裏流露出喜悅的光芒，卻還是不敢走近。山裏孩子懂規矩，主人沒有明說，他們是不會隨意動人家東西的。
　　“來啊，壹起來搬啊。”
　　劉偉鴻笑著招呼道。
　　孩子們再壹次發出歡呼，爭先恐後地擁上來，或扛或擡，搬著東西往學校奔去。他們都很自覺，沒有任何人去動那些對他們來說充滿誘惑的食品。但看得出來他們的高興也是發自內心的。
　　看著孩子們蹦蹦跳跳的背影，劉偉鴻覺得這幾十公裏山路沒有白跑。在他的記憶中，幾乎從來沒有以如此廉價的東西換來過如此真誠的快樂。
　　羅蓉蓉讓孩子們排好隊，壹個個領取文具食物，劉偉鴻點燃壹支煙在壹旁看著，滿心歡喜。
　　贈人玫瑰，手有余香。
　　這話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