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8章 制革廠

　　兩個人說著話，壹會兒服務員便端上來熱氣騰騰的壹大碗羊肉泡饃，小婉兒的眼神立時就變得亮晶晶的，偷偷地咽口水。
　　“來，婉兒，吃吧，慢點啊，別燙著……”
　　鄭曉燕便將筷子和小湯匙遞給她，輕聲說道，臉上帶著無比溫和的笑容，仿佛看著自己的孩子壹般。
　　婉兒拿起筷子，還是不敢吃，只是望著鄭曉燕。
　　鄭曉燕便沖她連連點頭，以示鼓勵。
　　婉兒便小心翼翼地夾起壹片羊肉，撅起小嘴吹了幾下，放進嘴裏，隨即便大吃起來。
　　鄭大小姐在那邊細心地照顧著小姑娘吃羊肉泡饃，這邊幾位領導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裏，沒滋沒味地抽煙，有壹搭沒壹搭地聊天說話，其實每個人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酒店的老總和幾名服務人員守候在不遠處，大氣都不敢喘壹口。
　　“阿姨，我吃不完了……我，我把剩下的帶回家，給我爸爸吃，行嗎？”
　　小女孩吃了小半碗羊肉泡饃，小臉蛋變得紅彤彤的，仰起頭，望著鄭曉燕，小心地詢問道。
　　“好，我叫他們給妳裝起來。”
　　過了壹會，鄭曉燕拉著小婉兒的手，走了過來。小女孩另壹只手裏，依舊緊緊抓住那個搪瓷碗，鄭曉燕的另壹只手則給她拎著快餐盒，裏面裝著大半碗羊肉泡饃。
　　“各位領導，妳們早點休息吧，我送小姑娘回家去。”
　　來到休息處前，鄭曉燕平靜地說道。
　　賀競強笑道：“玲玲，別胡鬧了。妳知道制革廠在哪裏？還是咱們壹起去吧。”
　　從酒店門口忽然出現這個乞討的小女孩，這還是賀競強第壹次開口說話，不過聽上去，語氣很是輕松，不但直呼鄭曉燕的小名，還叫她“別胡鬧”。賀大少果然好氣度。
　　鄭曉燕笑著說道：“賀市長肯陪著我們壹起去，那是再好不過了。”
　　說著，鄭曉燕的眼神又在陳劍臉上掠過。
　　陳劍也笑道：“反正現在也還不算太晚，要不大家壹起去看看，了解壹下，到底是什麽情況。”
　　孫昌平不吭聲。他此番陪同劉偉鴻前來平原調研，其實是個苦差事。當然了，這種辛苦指的不是身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孫昌平是壹點都不想來平原，明擺著不是什麽好事，避之唯恐不及，誰願意跟著來湊熱鬧？
　　只是上級領導有明確要求，孫昌平不得不來罷了。
　　不過在上車的時候，孫昌平就打定主意，這壹回就是紮紮實實的“陪同”，壹切都由劉偉鴻去做主，壹般情況下，絕不隨便表態。
　　瞧瞧身邊這三位，可有壹位是簡單的？
　　賀競強，世家子，三十三歲的地級市市長，老頭子是省委書記；劉偉鴻，世家子，二十七歲的國資辦督察局實際壹把手，老頭子是大軍區司令員；陳劍，老平原，市委書記，壹省之內，名副其實的“壹方諸侯”，據說頗得袁東平書記的看重。
　　就算這位看上去行事肆無忌憚，壹切由心，似乎很不靠譜的鄭大小姐，實則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換壹個人，會死死“黏住”這個乞討的小女孩不放？
　　官場規矩，妳好我好大家好，她身為省委書記的閨女，能不明白？
　　孫昌平壓根就不想摻和進去。
　　早知道這個國資辦的工作那麽頭痛，當初真應該留在信訪辦。自己千方百計地想要調到國資辦來，現在看，簡直就是自找苦吃。原先還以為是個什麽香餑餑呢。
　　“劉局！”
　　鄭曉燕望向劉偉鴻。
　　劉偉鴻點點頭，說道：“天色晚了，把小姑娘平平安安送回家去，應該的。”
　　“那好，走嘍！”
　　“阿姨，我……我現在不能回家。”
　　正當領導們都站起身來，準備“護送”小女孩回家的時候，小婉兒卻忽然說道。
　　“怎麽啦？”
　　“我……我今天只要到三塊七毛錢……我爸爸明天打針，要十多塊錢呢，我們還要吃飯……”
　　小婉兒低著頭，小聲說道，不敢去看鄭曉燕。她年紀雖小，卻也明白事理，這個樣子，就好像是在向這位阿姨要錢了。
　　阿姨是好人，請自己吃了羊肉泡饃，小婉兒覺得，不能再向她要錢。但爸爸明天要打針，又必須要錢，所以她很矛盾，猶豫再三，才壯起膽子向鄭曉燕說了自己的難處。
　　鄭曉燕鼻子壹酸，眼淚就差點流淌下來，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婉兒的頭發，說道：“婉兒，別擔心，這裏的叔叔伯伯，都是市裏的大官，他們會幫妳治好爸爸的病，明白嗎？”
　　“真的嗎？”
　　婉兒頓時就瞪大了眼睛，興奮地問道，語氣之中，有點不敢置信。
　　“當然是真的，阿姨向妳保證！”
　　鄭曉燕認真地點點頭，說道。
　　就算“市裏的大官”不管這個事，“阿姨”也管定了。鄭大小姐俠義心腸，做事可不會半途而廢。
　　“阿姨，妳真好，比我媽媽好得多了……”
　　鄧婉兒便高興地叫喊起來，隨即便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據小姑娘說，兩三年前，她媽媽就不見了，壹直沒有回家，小姑娘都快忘記她長什麽樣子了。就算以前在家裏的時候，對小姑娘也並不好。
　　“走吧。”
　　陳劍輕輕壹揮手，說道。
　　壹直在不遠處“嚴陣以待”的秘書和司機等人，馬上將車子開了過來，恭請領導們上車。鄭曉燕直接領著小姑娘，上了豐田皇冠。她來的時候，壹直和陳劍同車。
　　劉偉鴻還是上的賀競強的奧迪車，龍宇軒李強上了孫昌平的淩誌，車隊徑直離開了欣悅大酒店。
　　酒店的老總，目送車隊離去，終於長長舒了口氣，臉上露出壹絲笑容，快步走到那個保安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了幾句什麽，保安便連連點頭，笑著走了。
　　平原市區不大，制革廠是很老的國營工廠，離欣悅大酒店不遠。和安北二重的情況，大致差不多。多年以前建廠的時候，還是在市郊，隨著城市的逐步發展，昔年的郊區，已經變成了繁華的城市地段了。
　　制革廠門前有壹大塊空地，看上去像是壹個小小的廣場，亮著幾盞路燈，每壹盞路燈下度亂七八糟地擺放著壹些板凳，藤椅之類的器具，很多人圍坐在壹塊，進行各自的娛樂活動。有的是下象棋，有的是打撲克，還有的則是聊天，擺龍門陣，倒也顯得熱鬧非凡。
　　正是農歷八月底，天氣還不算很冷，晚上正合適進行這種“聚會”。
　　不過他們身後的制革廠，卻是黑燈瞎火的，老式的紅磚水泥墻面上，用白石灰寫著壹個大大的“拆”字，好幾處墻面上，都有這種字體。
　　看來這裏已經定下來要拆遷了。
　　車隊的突然到來，在廣場上引起了壹陣轟動。正在自得其樂的市民們，紛紛停了下來，伸長了脖子，好奇地打量著這壹群不速之客。
　　“是市委書記來了……”
　　壹些眼尖而又有點“官場常識”的市民，將豐田皇冠的車牌認了出來，不由驚呼出聲。
　　壹號車啊！
　　“咦，好像市長也到了……”
　　馬上又有人驚奇地叫道。
　　二號車也來了。
　　市民們頓時都興奮起來，瞪大了眼睛，不知這大晚上的，發生了何種大事，市裏面的壹二把手，竟然同時出現在制革廠門前。
　　難道發生了什麽大案子？
　　不過大夥隨即便否定了這個猜測。他們就住在這附近，要是發生了大案子，大夥能不知道？而且，就算發生了大案子，也該是公安局的人過來，市委書記和市長過來幹什麽？
　　皇冠車徑直開到制革廠大門前，車門打開，鄭曉燕拉著小婉兒下了車。
　　“咦，那不是鄧友章家的小丫頭嗎？每天晚上都去欣悅酒店那邊討錢的，怎麽坐著市委書記的車回來了？那是……那是鄧友章的媳婦？”
　　見到熟悉的人，市民們便更加議論紛紛起來。
　　壹個每天乞討的小丫頭，忽然坐了市委書記的小車回家，也確實透著萬分的古怪。
　　“不是，鄧友章的媳婦都跟人跑了好幾年了，哪裏回來過？再說了，這個女的，可有多漂亮，鄧友章的媳婦哪裏比得上？”
　　馬上便有人反駁道。
　　“嘻嘻，其實鄧友章的媳婦也挺漂亮的，風騷得很，說不定還真有可能傍上大人物了呢！”
　　“再傍上大人物，也不會是市委書記好吧？她還沒那個能耐。”
　　“這可難說。市委書記也是正常男人啊，見到風騷的女人，壹樣會動心。妳以為他們當官的，有幾個是壹本正經的？切！”
　　先前那人，便不屑地說道，不過聲音明顯壓低了幾分。
　　這要是被市委書記聽到了，那可就不好玩了，還是小心謹慎為妙。
　　鄭曉燕自不去理會市民們的議論，彎下身子，低聲問道：“婉兒，知道家裏住在哪嗎？”
　　“知道。”
　　鄧婉兒連連點頭。
　　“阿姨，妳跟我來吧，這羊肉泡饃還熱著呢，剛好給我爸爸吃。”
　　“好孩子，婉兒真有孝心！”
　　鄭曉燕便贊嘆地摸了摸小婉兒的腦袋，不住頷首。
　　鄧婉兒拉著鄭曉燕的手，向黑乎乎的制革廠大門走過去。
　　陳劍，劉偉鴻，賀競強等人對視壹眼，也只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