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壹章 白皮藏黑心（中）

　　“嫻姐兒，那人好硬的骨頭。”
　　三個鬥笠人踩在水上狂奔，這水固然是淺灘，但也陷死過不少人，便是壹大塊木頭，丟下去也上不來。
　　三人腳下靴子是蹼掌，這蹼掌是白江入海口，壹只大蛤蟆精的腳掌做成的，這蛤蟆精有百足、十嘴，綽號白江水神，其本質是百年前，水姆娘娘征討南海，誅殺的壹只妖種。
　　這蹼掌只有壹種功效，便是踏水無痕，當然這妖術效果也不是沒有極限，重量至多只在兩百斤之內，所以三人搶來的銀票、首飾、元金靈銀，分三份提著。
　　其中壹人抽出彎刀，刀口上有壹個小指頭大的豁口，這是之前砍趙勇腳跟，被人家的跟腱崩裂的。
　　“水姆娘娘庇佑！”
　　海寇和江寇是完全不同性質的組織，江寇更接近於幫會，甚至有些套上官皮就是附近的水師。
　　但海寇則是標準的教派，信封某尊海神，而這壹支蝦夷島海寇信仰的則是水姆天隙外道神君，簡稱水姆娘娘，也是當初在白江上召喚出的怪異女人陰影本尊。
　　“嫻姐兒，骨仔大哥讓我們安分壹些，畢竟這是人家的地盤，而且對方說好款子還未結清呢。”
　　“哼，我看那些鐘吾人壓根就不想付銀子，當初說好，封江便可以了，結果拿我們當主力使，敗了還怪我們，真是幺鬼、撲街仔！”
　　鬥笠微擡，露出壹張怪異的臉蛋，小麥色略顯粗糙的皮膚，姣好的五官，兇狠的眼神，板寸頭，最讓感到詭異的是右眼，那是死人壹樣的泛白眼珠。
　　“他們不給，我們就自己搶！我們蝦夷島的人，什麽時候做過虧本的買賣？”
　　語罷，那只慘白如死人眼壹般的眼珠忽然轉了壹圈，突起，把眼皮都撐大了壹倍，瞳孔左右亂晃，像是再找什麽。
　　“嫻姐兒，怎麽回事？”
　　壹發小面色驟變，嫻娘、骨仔大哥，那都是水姆娘娘的人間眷屬，繼承了娘娘的壹部分血脈軀殼，也正是因此，才能統率蝦夷兩千水鬼鯊眾，如今這顆神眼有了變化，如何不讓他這信徒驚恐。
　　“不知道，好似有人在跟著我們，又或是只是幻覺。”
　　嫻娘猶疑不定，可是神眼轉了數圈都沒發現什麽，也只能這般說，而在三人離開不久，水灘上，壹圈又壹圈漣漪蕩起，水中的倒影是壹具無頭骷髏，背插五旗，腳踩水面，看上去十分雄壯威武，粘稠的血色火光從骨縫中溢出，迅速燒遍全身，火光壹斂，再度消失不見。
　　“就在這歇壹歇吧。”
　　嫻娘三人狂奔了大約三十多裏，數次轉向，終於趕到離丹穴城不遠的官道上，找了壹座破落驛站，準備進去歇歇腳。
　　這種驛站在鐘吾古國還在的時候是官員落腳的地方，沿海也有，叫做海夷站，是海上交通的樞紐，如今陸上驛站只剩遮風避雨的作用，反倒是海夷站被海寇占領，攔截海路，停泊船只，越發興盛了。
　　“嫻娘，骨仔大哥這次損失了三百多海騎兵，這次回去怕是不好向姆媽祂們交代啊，”另壹位骨仔的親信愁眉苦臉道。
　　兩千鬼鯊眾，海騎兵只有三分之壹，這壹下子就死了近壹半，而且妖鯊種可不是那麽好馴服的，得挑選善水性者從小培養，這次損失絕對傷筋動骨。
　　雖然說骨仔是這支大海寇勢力名義上的領袖，但島上的實質權力是掌握在水姆娘娘的祭祀手中，雖然骨仔這些年在海外闖出了不小的名聲，但蝦夷島這些土著最信任的，還是掌握著水姆神力的祭司們。
　　“哼！我哥這些年替她們搶了那麽多貨，賺了那麽多銀子，她們怎麽不說，如今就這壹次失手，難道還能將我哥換了不成！”
　　嫻娘煩躁道，手中骨刀紮在地面，紮的石屑紛飛，這話說的連她自己都不確定，畢竟早些年，娘娘還享用活人血肉的時候，十萬島眾都是兩腳人牲，也就是這幾年信仰強大，加上鬼鯊眾東征西討，賺了大筆的物資銀兩，這才漸漸有了地位，然後，老幫主死前讓位於親生兒子骨仔，骨仔兄妹受娘娘冊封，壹個海波將軍，壹個治海聖女，這才能勉強和那些老蠱婆們分庭抗禮。
　　這壹次失手，損失太大，就連她這個‘治海聖女’也不知道回去後是個什麽局面，這才悄悄溜出城，準備做個劫道買賣出出氣，沒想到反而碰上了個硬茬子，那個刀槍不入的壯漢跟蝦夷島的海神近衛居然有幾分相像。
　　“不管如何，我哥肯定能從那些鐘吾人手裏扣下銀子來，上遊的河道已經被官兵封了，他們想逃，只能借我們的船往偷渡，哼，他們難道連命都不要了？”
　　“我覺的，相較於他人，三位還是先關心壹下自家的性命比較好。”
　　“誰！？”
　　三海盜瞬間拔出武器，結果從門外走進二人，壹人滿臉嗜血笑意，摩拳擦掌，正是之前交手的大漢，另壹人高高瘦瘦，穿壹身素袍子，看不出深淺。
　　“唔，下小雨了。”
　　春雨貴如油，而且說下便下，‘浠瀝瀝’的聲音沖淡了幾分燥意，只是五人之間，殺意不減。
　　“還能打嗎？”戚籠轉頭問。
　　“那還用說！”
　　趙勇暴喝壹聲，左擰腰，右腿蹬，打出了個不標準、卻十分兇狠的拗弓步沖拳，左右兩海盜同時拔刀，拳面和刀面撞在壹起，水花四濺，壹聲崩響後，被崩開的居然是刀面。
　　“來來來，誰退誰孫子！”
　　趙勇壹拳轟開刀面，另壹拳帶起風聲，硬挨壹刀的同時，把壹海盜鼻子砸的斷裂，兩顆門牙都打了出來。
　　來往數回合，打的興起，這拳霸扯開粗衣，露出刀傷密布的胸膛，張口大笑，只攻不守，作風竟比海盜還像海盜。
　　“要不，我們進去坐坐？”戚籠望了望天，又望了望眼前這個寸頭女人，笑的露出四顆門牙，很引人好感。
　　嫻娘不敢怠慢，她能看出來，這二人之中，是以這個青年為主，而且這人給她的感覺，十分、十分危險！
　　女海盜收刀，翻出壹個怪異的笑容，伸出手來：“請！”
　　戚籠呵呵壹笑，看了眼對方藏在後面的壹只手，直接走入破落大堂中，左右看了看，找了塊麻布，認真擦起了壹張椅子。
　　嫻娘盯著對方不加防備的背影，眼神警戒，白翳眼珠子轉個不停，不進反退，退出門檻的時候，忽然猛的壹跳，口中怪異咒語不斷，手壹甩，兩片蚌片插在左右門柱，左手張開，是壹顆拳頭大的黑色珍珠，壹股邪異的氣息越發嚴重，珍珠內部的粘稠氣息越來越多，最後凝成壹顆心臟。
　　“南海邪術？”
　　戚籠轉頭，可是已經遲了，嫻娘虎口扣著珍珠，臉上猙獰笑容壹閃而過，猛的捏碎。
　　她捏不動了！
　　“妳！！”
　　“無論南海法術，還是那勞什子道術，總得有個發動時機，我要是妳，就不會對壹個看不清深淺的對手這般做。”
　　戚籠擦好椅子，將麻布疊好，壹屁股坐了下去，壹臉笑容，仿佛此刻胸口不跳的不是他壹般。
　　那只‘泛白眼珠’壹點點睜大，她看到了！壹只骨掌反捏住她的手掌，壹點壹點的往外掰，巨力讓人無法反抗，骷髏眼珠部位火光大作，另壹只手往對方臉上摸去，摸到了眼珠，扣下！
　　“啊！！！”
　　只這壹下，尖叫就變慘叫了。
　　龍煞化身呆呆的看著手上還沾著血絲的眼珠子，毫不猶豫裝進了自己眼中，眼前頓時多了壹片水霧。
　　戚籠沈默了下，最後無奈的笑了笑：“妳啊，別什麽東西都往身上裝。”
　　……
　　等嫻娘蘇醒的時候，就見壹個被砍的鮮血淋漓的大漢正喜滋滋蹲在地上數錢，壹邊數，還壹邊嘀咕。
　　“還是這行來錢快，我算是白活這麽多年了，居然現在才知道，對了，戚爺，咱這算不算是重操舊業啊？”
　　戚籠則饒有興致的翻著壹本記載水姆娘娘神跡的冊子，怎麽說來著，教派法典。
　　“原來這眼珠子也不是妳的，是這水君的神力所化，我說怎麽這麽膈應人呢。”
　　嫻娘默不作聲的掏出壹個眼套，套在空洞洞的眼眶上，沈默了下，直接道：“妳想怎樣？”
　　“妳哥是骨仔，蝦夷島前任島主拆骨公的兒子？”
　　“是。”
　　“他現在在哪兒？”
　　“去城中赴宴了。”
　　“誰的宴？”
　　“錢翁的宴，他是我們的金主。”
　　“是不是在聊怎麽補償妳們？”
　　“是的。”
　　戚籠合上了冊子，挑了挑眉毛：“看來妳哥活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