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小江湖 老江湖（下）

　　戚籠揣摩對方的拳勁，打造克制趙黑的武器，破壞對方的內家精神，最後埋伏對方的族人。
　　以上所有成就都建立在壹個基礎上，那就是真要公平公正的交鋒——他打不贏啊！
　　拿刀的戚籠或許贏面很大，放刀的戚籠，怎麽算都沒什麽勝算。
　　某大匪頭看著幹幹凈凈、斯斯文文，壹副從良的模樣，其實壹肚子壞水。
　　莽是建立在打的過對手的前提下，打不過，那就陰。
　　戚籠壹手從對方胸口掏出，眼中金光壹閃，毫不猶豫往對手膻中穴壹掏，壹顆沾著血跡的碧綠珠子就摘了下來。
　　珠身像壹潭湖水，‘湖’中卻有壹蛟壹蟒相纏繞、吞噬。
　　“穴藏龍蛇為諸侯，果然如此。”
　　戚籠突然生出壹種強烈的吞食欲望，那無頭骷髏居然直接探出了上半身，骨頭手掌抓住了碧珠、捏碎。
　　下壹刻，無頭骷髏的左眼部位大放光芒，視野壹下子拉長了近百倍，像壹個巨大探照燈壹樣，到處亂掃。
　　蕭道人被其壹掃，渾身灼熱，作法的桌子直接炸裂開來。
　　戚籠看到了壹道火苗和壹絲陰魂。
　　虞老道被其壹掃，‘唉呀’壹聲尖叫，捂住了胯部。
　　戚籠看到了壹張與老道截然不同的老臉，老臉上滿是神紋，法力雄厚程度超過蕭道人百倍，只是如無根之木，沒有依托。
　　戚籠眼光掃過全城，城中所有人都呆呆看著這壹道從雲中探下的金光，不知從誰開始，壹個個的跪了下來，仿佛精神被洗滌了壹片。
　　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視乃明——《山海經·大荒北經》
　　這便是燭龍的另壹只眼——晝眼！
　　無頭骷髏無聲大吼，突然‘噗哧’壹聲，壹團白火從其左眼眶中燃燒起來，最後凝壹顆龍眼大的小火球，好似縮小億萬倍的太陽，懸浮在左眼部位。
　　戚籠立刻體驗到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的感覺。
　　同時壹股熱流傳遍全身，暖融融的，好似回到了嬰兒狀態，戚籠突然可以‘看到’某些東西。
　　心、肝、脾、肺、大腸、小腸，這些人體器官的強度和使用年限。
　　他似乎可以人為的操縱這壹股股生機。
　　燭龍的壹只眼珠見黑而暗，人類的陰暗、不堪、邪惡，這世道就像是黑蒙蒙的無邊苦域。
　　但是天依舊是藍的、日頭依舊是紅的、所有的生命依舊在以蓬勃的姿態舒展著、綻放著。
　　這是另壹顆眼能看到的東西。
　　還有壹股玄秘的記憶灌入腦海之中。
　　‘兩極秘窟……人造龍脈……戾皇計劃……蛟龍蛻變槽……誅神錄……’
　　“原來，如此。”
　　戚籠低頭，趙黑的屍骨薄的跟壹張人皮紙壹樣，所有人體內部血肉器官都化作了黑色的膿液，從右眼中流了出來。
　　看上去，似乎只有人皮和眼珠子構成了這號人。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趙黑’是死的，是壹具小乞丐的屍骨和燭龍的壹只眼組成的存在。
　　白家家主擁有燭龍的壹絲血脈，所以趙黑繼承了這壹代家主的理念。
　　這是環環相扣的。
　　唯壹不自知的，便是趙黑誤以為，這壹切都是自己的意誌。
　　黑色膿液‘咕嘟’‘咕嘟’的冒著泡，每壹顆泡其實都是壹顆翻滾的眼珠。
　　戚籠的眼前突然變的漆黑，無邊黑暗襲來，同時，‘晝眼’大方光明，與對方分庭抗禮。
　　最終，黑暗之中傳來壹道遙遠的輕笑聲。
　　“幹的不錯呦。”
　　戚籠報以狂放反嘲的態度。
　　“廢話，那當然啦！”
　　黑暗被收走，光明大放人間。
　　……
　　而在山南道和山北道之間的壹處密林中，追了七天七夜的薛白，終於將喬裝打扮的白初九按倒在地，傻呵呵的笑著。
　　“幸好叔叔告訴我妳的拳術變化，不然我還認不出妳呢。”
　　“妳到底是誰？”
　　看著眼前這個拳術高的跟怪物壹般，但似乎沒什麽腦子的少年，白初九咬牙切齒之余，難免生出壹絲無奈。
　　“呵呵，我叫薛白，薛家的薛，白花花的白，”薛白擡頭，樂呵呵的朝著壹個方向道：“妳叫什麽？”
　　洪小四手持兩口八斬刀，面無表情的現出身來。
　　“對了，叔叔還跟我說，如果碰上地軍的人要救人，就讓我跟他說兩句話。”
　　“第壹句，如果來救人的是邊軍將領，那他壹定是放赤身黨入興元府的軍中內奸，這個內奸很可能是地軍的人。”
　　“妳胡說些什麽？”洪小四揚眉。
　　“第二句，如果他不承認，那真相就是，他跟趙黑是壹夥兒的，是遊戲中的棋子，是某位存在的耳目，耳目其實根本就不是壹個人，趙黑是眼睛，盯著李伏威，他就是耳朵，監視著另壹個人。”
　　“哦對了，還有壹句。”
　　薛白樂呵呵的道：“叔叔說，等我抓到人的時候，趙黑估摸著已經死了，遊戲規則也改了，如今他才是規則的制定者，妳如果不聽話，他就要踢妳出局了。”
　　洪小四面色變了數下，最後沈聲道：“妳叔叔是誰，我要見他壹面！”
　　……
　　黑山府在這半年中，發生的大事壹件接著壹件，繼天災、兵災之後，人禍緊隨而來。
　　天幹丁酉年六月五日，江北道災民順江而下，攻破黑山城，壹時間，城中富戶豪門無不遭掠。
　　同時城中大火，直燒三日三夜。
　　翌日，團練義軍入城剿匪，並在城內良民白氏斡旋下，與亂民達成協議。
　　因天災人禍頻發，興元府十三城達成壹致協議，統合所有武力，以新軍為基礎，建立聯城互保機制。
　　第壹任府主出乎意料的不是李攝，而是黑山城主。
　　同日，宮元朗再度復出，擔任騎兵總將壹職。
　　幾乎在同時，黑山城黑行再度建立，信息交易、人命買賣再度興盛，而黑行創建者是小有名氣的黑刀客烏三。
　　傳說他有壹個會梅花掌的妻子，只是從未有人見過。
　　蝦夷島海盜歸巢，新壹任海盜首領是個女人，她從內陸回來後，還招了個同樣獨眼的上門女婿。
　　而在亂民入城的第二天，城內壹座極其普通的墓上，有人拿人皮當紙錢燒了下去，壹老壹少淚流滿面。
　　“夫人，家主子剛剛離開，他說了什麽？”壹位白家老嬤嬤心驚膽戰的道，白家家主連夜入城，而那壹夜可不太平，家宴差點變武鬥。
　　“無事，家主子想妾身了，這不，半年前才派人剛看過，這不又親自來看妾身了麽。”
　　白三娘笑顏如花，憐惜的將新任興元府主的嘴巴擦了擦。
　　“都多大人了，吃東西以後要註意壹點。”
　　這位軍政兩把抓的實權大人物只傻笑著叫‘姑姑’。
　　“對了，徐狗賊的家屬都安排好了嗎？此人雖然性子殘忍暴虐，但畢竟是因為妾身的命令才喪命的。”
　　“安排好了。”
　　“那就下去吧。”
　　白家血脈中的‘優勝劣汰’是刻在骨子裏的。
　　所以白家二郎的後代溺死的溺死，毒殺的毒殺，然而，最後的壹個被白三娘暗中保了下來。
　　白三娘遠嫁黑山府，這個娃娃被提前帶了過來，安置在了府中。
　　李伏威發現了不對勁，他暗中調查出了真相，並且與白家家主做成了壹筆交易。
　　娃娃在壹次踏青中，‘死’於匪寇的襲擊下。
　　但事實上，娃娃並沒有死，而是被路過了壹位老道人救下、撿走，收入門下。
　　白三娘花了三年的功夫，才重新找到了老道士和癡傻的少年，並與老道士達成了某種交易。
　　半年後，壹個遊方老道和壹個呆呆的少年城主，拿著壹張看上去就像是偽造的調任令，出現在了黑山城，開始了十年的茍且人生。
　　十年後，白家家將拜訪李府，在極偶然的壹次機會中，認出了已經是城主的當年嬰兒。
　　再然後，李府鷹犬徐狗賊奉命伏殺人，並偶然的撞上金盆洗手的赤身魁首，被殺。
　　這便是近半年事端的起源。
　　“想好了，貧道要繼續去雲遊四海，妳真的要跟隨？”
　　蕭道人認真點頭，壹臉尊敬：“跟隨前輩身邊，晚輩能學到更多。”
　　“沒錯，跟隨我轉生道長，能學到東西是必然的，但能學到多少東西，便要看妳的悟性了。”
　　虞老道壹臉的道貌昂然，其實心裏想的是：‘又壹個免費的打手送上門來了。’
　　“不過前輩為何要走的如此匆匆？”
　　看著虞老道跟著了火般的大包小包收拾，蕭道人很是疑惑。
　　“咳咳，修行之道，宜早不宜遲，走人！”
　　虞老道把行李往對方身上壹丟，便就溜達著往城外走。
　　‘開玩笑，煞神變都使出來了，宗門還不找上門來，雖然老道不是故意的，不就是煉神爐少填了壹點火嘛，但轉生師伯畢竟是老道我害死的，這時候不走，難道等著人來抓啊！’
　　‘話又說回來，也不知當初和我壹起逃離山門的小囡囡怎樣了，老道繼承了師伯的壹部分法力神通，小囡囡繼承了師伯壹部分記憶，活下來應該是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