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刀

　　似山北道這種地方，打仗比吃飯還頻繁，說不定還比不上吃飯呢。
　　畢竟在山北道，大多數人壹天只食兩頓，而有些士卒，壹天上的戰場都不止兩處。
　　不過這些普通人都是預備役兵丁，這才有這兩頓幹飯的待遇，其他地方的平頭百姓，現在差不多還在啃樹皮呢。
　　老卒子壹聲吆喝，葛家堡亂而不慌，家家戶戶的兵丁像是匯聚入江的大小溪流，很快城墻上就站滿了人。
　　不過鄔堡雖然也是軍用建築，到底比不上城池那種動則四五丈，乃至更高更厚的城墻；最多也就兩層樓高，梯子壹架就上去了。
　　所以葛家堡主和手下的軍將才會擔憂。
　　看著遠方煙塵滾滾，堡主皺眉道：“永定軍占據附近三府之地已有兩年，根基深厚，我們又遠在內腹，誰會想到攻擊我們？”
　　壹軍將遲疑了下，道：“或許是最近傳聞中的，呂閥的陰兵鬼軍。”
　　“陰兵鬼軍！”
　　眾將士色變，要知道，葛家堡戰敗，除了堡主的直系血脈外，兵丁和平民都能活，這些人對於任何兵閥來說，都是戰爭的目標和戰利品。
　　但是鬼軍不壹樣，每到壹地，必屠城戮民，然後再用不知什麽邪門法術，把平民之中，氣血濃度高的煉成陰兵。
　　更何況還有傳說中呂閥的旗幟，當年整個山北道都在呂閥大軍的鐵蹄下瑟瑟發抖。
　　呂閥不是解散了麽，還是變鬼又回來了？
　　戚籠三人早在老卒子壹聲喊後，便出現在望樓樓頂，盯著對面的黃煙滾滾，露出嚴肅的表情。
　　“好兵！”
　　作為邊軍校尉，便是李伏威手下的親兵，在洪小四眼中也不過是還成的檔次。
　　但他現在卻對著還未露面的鬼軍脫口贊了壹聲，可想而知敵軍軍勢之強。
　　戚籠卻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盯著沙塵之中，那壹面紫紅流羽的呂字大旗，自言自語，“呂閥？”
　　古月湖畔，他跟呂閥交過手，被打斷了壹節脊椎骨。
　　呂閥十將中，佛帥周子通傳他‘筋菩薩’壹法。
　　黑山山頂，正是借助呂傲侯那壹記‘青鸞刀’，他才能成功逃生。
　　他和呂閥這壹脈真可以說是緣分不淺。
　　但是根據他的記憶，呂閥自閥主呂傲侯消失不見後，十將內訌，呂閥分成兩派，其中，壹派保守派，以紫帥趙紫衣為首，收攏兵勢，退回呂閥最早的大本營海荒道經營。
　　另壹派則是激進派，沿著呂閥的行軍路線北伐，不知去向。
　　如果真是呂閥的兵馬，這是那壹派的？
　　薛白嗅了嗅空氣，苦著臉道：“好多臭味。”
　　戚籠頓時精神壹凜，現在可不是關心這些的時候，大軍圍城，別說壹流高手，便是宗師級的人物也可能隕落於大軍圍攻中。
　　自己手下可再沒有壹聲哨響，跟什麽敵人都敢幹上壹場的近萬強寇。
　　而且這性質也跟那壹夜的江湖械鬥不壹樣，在街頭巷尾，自己可以分化打擊，從容連斬百人而走。
　　大軍征戰，對付單個的武行高手其實很有經驗，壓根就不會給妳近身的機會。
　　“能看出有多少人馬嗎？”
　　“有法術遮掩，看不出來，不過憑感覺，不會少於萬數。”
　　戚籠皺眉，以他做寇多年的經驗，若是人數不過萬，單槍匹馬還可以突壹突，若是人馬過萬，還是不要想著撞這面銅墻鐵壁為好。
　　雖然如今的自己，拳術修為是過去的三四倍，但是論起爆發力，還是遠不如當年持刀做麻匪的自己。
　　“單是守的話，受不住的吧。”
　　“守不住，要想守的住，只有先用敢死隊沖壹沖，打破對手軍勢，斬首最好。”
　　在這個高武力的世界中，斬將奪旗是常有的事，而斬首戰術則早被用於各種大戰之中。
　　戚籠雖然精神繃緊，但緊張倒是沒有壹絲絲，他什麽場面沒見過，眼前這壹幕雖然有些危險，但還不至於觸動他心中的那根弦。
　　“走吧，以妳的名義，報名敢死隊吧。”
　　洪小四下樓前再看壹眼對面軍勢，搖了搖頭，疑惑道：“怎麽有壹種熟悉的感覺。”
　　戚籠和洪小四能想到的，葛家堡的上層自然也能想到，二人很快找到了敢死隊的聚集點。
　　近百精銳軍漢身穿三層鐵甲，頭戴黑盔，身掛兩刀、三槍、壹弓，壹箭壺，身上還有壹些燃燒用具。
　　其中有十幾位貫穿壹兩條筋的伍長什長，面色平靜，眼中冷漠而藏殺意。
　　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山北道的底層高手普遍要比山南道高上壹個檔次。
　　“妳們要報名？”壹個大胡子軍將訝然道，這年頭找死的事都有人搶著幹？
　　“怎麽，我不配嗎？”
　　洪小四冷笑反問，手上的大都督府校尉令可是分外有重量。
　　大胡子軍將是葛家堡堡主的外甥，也是壹員宿將，腦袋壹轉便就明白了，眼前這三人是打著借勢跑路的主意，頓時有些不爽，不過邊軍的人他也不敢得罪。
　　“校尉自然可以，只是這二位卻不行，我們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收的，用兵行險，最怕帶上孬種蠢貨！”
　　洪小四不解釋，只是側過身子，只見薛白正興高采烈的扛起兩口百斤重的擂鼓混鐵錘，對著自家老叔道：
　　“叔叔，這武器趁手，我就用這大家夥！”
　　戚籠毫不猶豫，對著對方後腦勺就是壹巴掌，扛著這兩重家夥跑路，妳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妳是壹員猛將，好用箭把妳射死麽。
　　戚籠丟過去壹面鐵裹木圓盾，讓薛白接好，然後弓步拉掌，心跳如擂鼓，五指炸出空氣爆響，如閃電般壓掌沖盾。
　　幾乎在下壹瞬間，盾牌四分五裂，而且外裹的鐵皮卷成壹道道螺旋紋路。
　　這是蛇拳‘小禪寺’融入了鐵線手的變化，對內的爆發力更強。
　　“這盾不行，太輕太脆，換壹個。”
　　“哦。”
　　洪小四眼角壹跳，轉過頭來，淡淡問道：“怎麽，不夠格嗎？”
　　大胡子武將‘哼哼’兩聲，轉身就走，這個關頭，有這種高手助陣，那還有什麽話好說。
　　至於洪小四則有些郁悶的自言自語：“不是都說關內的武學體系還未完善麽，怎麽我的拳術就這麽好學？”
　　戰場之上，哪怕妳拳術高到超神，沒有任何防備措施都是找死的貨色。
　　哪怕戚籠壹身赤金佛身，要害可防鈍器打擊，但都要上戰場了，誰沒事用鈍器打妳啊。
　　戚籠套了四套內甲，三套外甲，跟過冬的老黑熊壹樣，他如今的體力撐的起他這般做，事實上，若非再多的甲衣會影響行動，他都準備套上十層甲。
　　跟話本中的傳奇武將似的。
　　雖然薛白這小子相當不情願，但也給他硬是套上了兩層內甲、兩層外甲，選了壹混鐵盾，壹厚背刀，背上還綁了三刀。
　　看著圓臉小子撅嘴不爽的姿態，戚籠又是壹巴掌拍了過去，想要憑著壹身拳術縱橫世界，等妳小子四煉大成了再說吧。
　　“妳就拿壹槍？”洪小四忍不住問。
　　戚籠看著手上的鑌鐵槍，搖了搖頭，“我有把握。”
　　武人廢刀槍，就連道器上幾次戰場後，都有很大可能崩口子，普通武器就更要常換了，人的骨頭還是挺硬的，別說砍斷了，砍到裏面拔不出來可也是要老命了。
　　哪怕他壹對八斬刀是玄鐵打造，也備兩口普通刀器備用。
　　而且，作為壹個刀客，他很想見見赤身黨魁首的刀。
　　他那個哥哥洪小三，論天賦和才情都在他之上，結果硬是在關內被人壹刀劈閉氣了，好幾年都沒緩過神來，族內壹時嘩然。
　　他很想見識見識對方的刀。
　　誰知戚籠扯著薛白就站在了隊伍中，似乎根本沒有再選壹口武器的打算。
　　洪小四實在忍不住，問道：“妳的刀呢？”
　　葛家堡的大鐵門在‘嘎吱’‘嘎吱’聲中被拉了開來，腥風撲面，壹股馬革裹屍的慘烈氣氛壹下子就卷了起來。
　　戚籠摩挲著槍身，頭也不回道：
　　“我自己，就是壹口最強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