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諸神錄、誅神錄（上）

　　羅武皇與薛白的勝利，老實說，在戚籠的預料之中。
　　自從參悟出‘未來佛王’後，戚籠對於未來的變化，尤其是在武道方面，都有隱約的感應。
　　半神以下的決鬥，他能大概判斷出勝負，雖然不敢說百分百，但也八九不離十。
　　尤其是這壹場奪龍局，牽扯了他本人太多的精力和時間，加重了因果，所以推算效果尤其的好。
　　而這接近壹年的推演和謀劃，也是到了開花結果的時候了。
　　戚籠的身影出現在了第八層，到達這裏，已經隱約可見龍脈的真身，天空壹片金黃，像是夕陽下的晚霞，每壹片雲朵卻都是龍鱗。
　　腹似蜃者乃魚化龍。
　　而壹道碧虹卻橫亙中天，虹光受到雲光照射，正壹點壹滴化作金黃之色。
　　戚籠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壹幕，眼中瞳光壹閃，眼前龍脈幻象具消，天空變的漆黑，只有壹條上千丈的巨大龍影正緩緩搖擺著身子，壹點沒有被被人吞噬的自覺，看上去就是壹條昏睡之龍。
　　其龍尾已經被壹條蛟影吞噬了大半，至於龍首，則被壹座懸空而立的巨大天門卡住，這門極其華麗，好似傳說中小妖庭的正門關。
　　跟某部話本中的描述極其相似：
　　‘初登上界，乍入天堂。金光萬道滾紅霓，瑞氣千條噴紫霧。只見那南天門，碧沈沈，琉璃造就；明幌幌，寶玉妝成’。
　　那道巨門卡住了龍首，門上掛著壹口看起來無比鋒銳的鍘刀幻影，明晃晃，好似天地間的所有殺氣煞氣盡匯於此，刀光每每壹晃，都有無比鋒銳的光芒閃過，原本受到吞噬，即將復蘇的人工龍脈，又再壹次陷入昏睡之中。
　　‘這口刀，是監察者的刀光——’
　　倘如這世上還有誰的刀能讓戚籠自愧弗如的話，那便是只有傳說中，讓那些幕後巨頭都不敢破界的監察者了。
　　他最強的刀是‘斬天刀寇’，但再怎麽狂妄桀驁、目空壹切，匪氣是難免的，這也是他為什麽下定決心要舍刀。
　　山頭草寇成不了大事。
　　但是黑山山頭的那壹刀，是沒有匪氣的最強刀意。
　　半神可斬，真神亦可斬！
　　‘不周’說過，他們是賭客，監察者是莊家，這場千年奪龍局中，可以有很多賭客，但是莊家只有壹個。
　　而去過賭檔的人都明白，賭客可以贏，但莊家壹定不會輸。
　　三百年前，‘神庭’其實已經沒了，而三百年後，兩級秘窟中卻多了壹座天門關。
　　是燭龍的手段，還是監察者立的規矩？
　　至少戚籠可以肯定，這座天門關後面，絕對不是神庭！
　　‘燭龍眼’中，沒有這方面的記憶，唯壹有的，只是如何幫助蛟龍吞噬龍脈的手段。
　　想到這裏，戚籠將手掌張開，光芒大亮，壹顆燭龍眼和壹條蛟龍影吞噬浮現，雙掌壹合，壹股恐怖的氣勢油然而生。
　　粘稠的、帶著黑影的蛇影拔地而出，壹條條漆黑的長須從虛空中拔出，緩緩遊動，空間都被被攪動的光芒大亮，而且是黑光大亮。
　　《山海經·大荒北經》中有雲：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是燭九陰，是謂燭龍。
　　蛇身盡頭的人臉不斷放大、再放大，最後變成遮蔽天空的怪臉，五官由模糊變清晰，除了蛇瞳之外，跟戚籠壹般無二。
　　‘燭龍晝眼’‘九幽之身’
　　這是燭九陰留在人間的兩件寶物，也是吞噬龍脈的門票。
　　但凡不會出老千的賭客，都不是好賭客。
　　戚籠十分認同這壹點。
　　貪狼也同樣認同這壹點。
　　天空突然恢復正常，只不過變成了黑夜，黑夜之上，壹輪明月掛在天空之上，看上去朦朧而又淒美。
　　象征著幽冥與光芒的人臉之嘴緩緩張開，壹條巨蛇從嘴中緩緩遊出，繼續張嘴，天蛇吞月。
　　然而月亮之上，壹道人影緩緩轉身，人身蛇首，滿身棕黑色隆起的肌肉，不僅沒有蛇的邪氣，反而充斥著無邊無際的霸氣。
　　他緩緩伸手，頓時，燭龍身下的無數黑須像是被人拽住了壹般，同時月光大亮，清幽冷淡的光芒照射下，臉上人皮緩緩化去，壹顆璀璨絢爛的太陽光芒大亮。
　　日月爭輝！
　　戚籠自言自語：“天西北有幽冥無日之國，有龍銜燭而照之也。”
　　“照明為日，照晦為月。”
　　月亮上的人影同樣變成了人形，壹道俊美的，眼角長長的，帶著怎麽掩飾都掩蓋不了的邪惡男子，緩緩從月光中走出。
　　“又見面了，使者先生。”黑衣男子裂開了嘴，滿嘴尖牙。
　　“燭龍晦眼，這就是妳的底牌麽，在賭檔，出老千是要被斬手的，”戚籠笑的很兇狠。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妳這個莊家可是親手作弊的！”貪狼舔了舔猩紅的舌頭：“妳就不擔心妳們老板復活之後，反手把妳做了！”
　　“木已成舟，祂能奈我何？”
　　“正巧，我也是這麽想的。”
　　二人慢條斯理的說話間，天空之上正發生著激烈的戰鬥，巨大的燭龍陰影左沖右突，想要突破‘晦眼’的封鎖，乖戾的、扭曲的黑色漩渦不斷從虛空中浮現，又在月光的照耀下煙消雲散。
　　黑色漩渦之中，有巨獸、有城池、有人，更多的是蒼白人影，但詭異的是，每當粘稠的人影從漩渦中噴出，蛇身驅使著它們吞噬月亮的時候，這些人影卻倒轉槍口，反爬在觸須之上，像是人形的螞蟥，瘋狂的往蛇身中鉆，讓蛇身越來越重，純粹的幽冥概念中，多了很多混亂的氣息。
　　燭龍是天地的寄生蟲，而它們又是燭龍的寄生蟲。
　　他們限制了‘九幽之身’的力量，讓這具蛇身越來緩慢，而天空之上，另壹道蛇影吞噬龍脈的速度卻越來越快，已經吞噬到了龍身中半段，原本的四趾蛟爪已經變成了五趾，而且散發著金黃色的銳光。
　　這場面有點眼熟。
　　戚籠轉移目光，盯著這些粘稠的、蒼白的人影，越盯越覺的惡心、反胃，眼中的人影越來越多，像是要擠裂眼珠而出，甚至精神都有壹定的混亂趨勢。
　　然而隨著眼中魔光洶湧而出，這些人影都迅速陷入無邊苦海之中，永世沈淪。
　　戚籠低頭思索了壹下，輕咦壹聲：“欲界？”
　　貪狼道：“在妳我之上，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們，關系是復雜而難以想象的，比如這條人工龍脈，壹半是戾皇所煉，另壹半則是從燭龍身孕育而出，而燭九陰之所以能夠被妳背後的那位大人煉成存於此界的分身，波旬大人在背後出了不少力。”
　　在無數人影螞蟥的鉆入下，‘九幽之身’越發臃腫，越發被月亮所壓制。
　　戚籠淡淡道：“怪不得八難會在此地集結，原來是這樣，但波旬最終還是背叛了燭九陰。”
　　“並非如此，波旬大人也是大破滅的壹員，如果說，破軍、七煞和我，代表的是大破滅之力，那麽波旬大人，便是大破滅之影，在大破滅後，與天地壹起，化身寂滅，《佛經》之中，不也有這種說法麽。”
　　“生老病死、成住壞空，”戚籠喃喃道：“所以說，我們現在是到了壞劫。”
　　貪狼怪笑道：“沒錯。”
　　戚籠雖然不讀佛經，但附身死神僧那壹段時間，也對佛教中經典的四劫論有所了解，頓時，關於壞劫的念頭紛至沓來。
　　‘饑饉災起，道德淪喪，福報享盡。’
　　‘殺生偷盜，穢亂邪淫，怪貪嗔患，愚癡狠妬。’
　　‘指虹唾星，混穢井竈，咒誓呼神，違願犯戒，妄解聖論，輕泄天機。’
　　‘五谷盡沒，稊稗充饑、天不降雨，大地寸草不生，白骨遍野。’
　　‘佛法滅盡，諸佛寂滅，末法時代。’
　　隨著戚籠言語，這些種種災難，道道絕望幻象，全部浮上心頭，無數道吶喊與慘叫聲從耳邊響起。
　　同時壹道淺淺的黑光從戚籠身上浮出。
　　欲破其身，先破其心。
　　當年的死神僧都沒扛過這壹遭。
　　貪狼笑容更盛，緩緩道：“大破滅從來就不是我們三個人的事，還有更多——”
　　“是不是還有三刑四殺，七傷八難，海神侵擾之厄，加上九幽地獄，三途五苦。”
　　戚籠擡頭，兩眼血絲，露出壹個狂熱的笑容。
　　“麻煩妳們搞快壹點，這麽有意思的世界，老子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大破滅的黑光瞬間褪去。
　　貪狼也是表情壹滯，世上竟還有這種瘋子？
　　戚籠露出壹個冷漠的笑容，“欺善怕惡不是戚某人的作風，但普渡眾生同樣不是老子的宏願，倘若佛經中的大劫真的來臨，人人為惡，全員惡人，那老子可終於不用束手束腳了，對妳們的大恩大德，絕對是感激不盡。”
　　貪狼深吸了口氣，突然怪笑，笑的弓下身子，眼淚都快冒出來了：“原來是個法外狂徒。”
　　“彼此彼此，按照‘殺、破、狼’的風水說法，貪狼星善惡不壹，心性偏激，喜怒無常，只是我很好奇，向妳這種貪性極重的人，是怎麽忍受讓薛保侯替妳吞噬龍脈，這位薛侯爺可不是什麽良善角色。”
　　戚籠不動聲色的道，同時佛心魔念蔓延虛空，無孔不入，壹旦對方露出任何壹絲情緒上的波動和變化，迎來的，便是戚籠排山倒海的攻勢。
　　貪狼齜了齜牙，突然感覺周圍多了無數佛經念唱，而且不是勸人向善的那種，有道是勸人向善天打雷劈，作為三煞星之壹，別說半神佛陀了，就是真佛降臨，他也不屑壹顧。
　　但是這些經文是完全混亂而顛倒，比如叫人向佛為惡，讓人拜佛殺生，混亂的教義，佛理顛倒的傳教，比邪教還要道貌昂然的僧侶行道，尊佛反佛，喪心病狂，這就勾的人心癢癢了——貪狼特別有加入其中的沖動。
　　貪狼面色微變，純黑色的毀滅之氣瞬間覆蓋全身，頓時將這些佛念隔絕，而純粹的毀滅氣場也抵擋住了戚籠的佛心魔場。
　　雙方眼神對視，都是洶洶黑光，只不過壹個是純粹的毀滅，另壹個則是深不見底的魔光，二人的交鋒也不再局限於拳腳上，而是精神，乃至意誌。
　　目前來看，雙方戰了個平手，或者說，從小局上，戚籠微微占據上風。
　　但大局依舊對他不利，因為薛保侯在瘋狂的吞噬龍脈，意圖很明顯。
　　就是要借貪狼之手，拖到龍脈被完全吞噬幹凈。
　　“很簡單，他接受了大破滅的考驗，如果他能通過考驗，他便是破軍，既然是自己人，那就無所謂妳我他，如果他失敗了，龍脈也無法保住他的性命，照樣會落於我手。”
　　戚籠心中壹動：“怎麽，殺、破、狼三位中，破軍還未出世麽？”
　　貪狼面色壹黑，兩人純粹心靈上的交鋒，任何壹方意誌動搖，都會導致精神上的大潰敗，同樣，任何壹方想要轉移話題，或者是欺騙對方，都會難上千百倍。
　　他壹不留神，就被戚籠抓住話頭，泄露了壹點秘密。
　　不過戚籠也沒有窮追猛打，只是咧嘴壹笑，“既然來都來了，不如參觀壹下，有人可是想在我們眼皮底下搞事呢。”
　　貪狼目光不經意的向上壹瞥，同樣掀起鮮紅的牙口，“好，我也想看看，傳說中的誅神錄，到底記載了什麽東西。”
　　無論是天空上的燭龍雙眼，還是二人精神上的直面交鋒，都已經無限趨於白熱化，虛空之中，甚至誕生了各種光怪陸離的影像，但在現實中，二人卻是笑容滿面，把臂而行，說不出的友好。
　　兩極秘窟中，前五層各有壹件鎮壓的神道兵，第六層有蛟龍蛻變槽和舊神庭遺址，第七層是兩極總樞和戾王宮，都可以說機關重重，寶物也不少。
　　唯獨第八層，即不是龍脈所在，也沒有歷史建築，但它的重要性卻僅次於龍脈。
　　它叫誅神錄，或者按照戚籠的理解，應該反過來讀，錄、神、誅。
　　根據燭龍眼記載，這壹件寶物記錄了當年燭九陰制造龍脈，回溯歷史片段，刻錄的，致使古國滅亡的真兇。
　　真兇壹共有七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