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5章 安全感

　　“我從最開始就沒有忘記這壹切。”
　　“自始至終……”
　　“都記得清清楚楚。”
　　歐可的這番言語就如同壹記突如其來的重錘，狠狠敲打在了芬忒的心頭，使得她整個人瞬間呆若木雞。
　　“……”
　　隨後，經歷了將近十秒的沈默，芬忒就像是患了老年癡呆癥的老人，語氣幹巴巴地提問起來：
　　“唉？”
　　“沫、沫沫……”
　　“妳……妳剛才……說什麽？”
　　歐可表情不耐煩地回應道：
　　“唉，年紀大了，就連耳朵也聽不清楚了麽？”
　　“那麽我最後再重復壹遍。”
　　“打從歐琳當初把我帶到聖光凈土的時候開始……直到我今天再壹次出現在妳的面前為止……”
　　“十多年以來，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忘記過甜蜜之家。”
　　“比伯圖姆、貝塔莎、妮古拉、瑞霖、福伊萊、帕裏哈梅……”
　　“還有當時那些和我同齡的小孩子……”
　　“我記得所有人。”
　　“當然，也包括妳。”
　　聽到這裏，芬忒的表情徹底變得目瞪口呆，大腦隨之陷入壹片錯愕的空白。
　　“沫沫先前之所以會對自己使盡各種誘騙與暗算，每壹次攻擊都是奔著自己要害而來，只不過是因為遭到了獵團的洗腦，忘記了過去的記憶，所以才會把自己誤解為謊話連篇的死敵，完全沒有信任自己的打算……”
　　芬忒原先是這麽以為的。
　　結果，伴隨著歐可現在的主動坦白，芬忒這才赫然醒悟，原來壹切不過只是自己單方面的臆想！
　　歐可根本就沒有喪失記憶！
　　她還記得甜蜜之家！
　　她還記得自己曾經的家人！
　　她還記得芬忒這位教她帶她的養母！
　　打從雙方見面的最初時刻，歐可就已經認出了芬忒的身份！
　　原來，從頭到尾，歐可只不過是壹直保持沈默而已！
　　於是，總算弄清楚事情真相的芬忒，情緒當即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劇烈動搖。
　　她的眼角開始瘋狂抽搐。
　　她的五官再次擰作壹團。
　　她的呼吸迅速變得粗重，變得急促，宛如野獸的低吟壹般刺耳嚇人！
　　“妳……妳……”
　　“妳明明記得過去的事情。”
　　“妳明明記得自己的本名！”
　　“妳明明記得我是誰——！”
　　“既然如此，妳又為什麽要和我浪費這麽多時間，為什麽不在最開始就乖乖聽我的話——！？”
　　芬忒嘶啞而尖銳的質問之聲瞬間響徹天際。
　　聽上去是那麽的震驚不解，同時卻又那麽的怒不可遏。
　　然而，面對情緒近乎暴走的裁縫小醜，櫻發獵人依舊保持著原來冷冰冰的態度。
　　“正是因為記得這壹切，所以我才會堅定不移地站在妳的對立面。”
　　聽到歐可這記斬釘截鐵的回答，芬忒整個人又壹次啞然失色。
　　“……”
　　歐可無視了芬忒的表情，繼續袒露著自己的心聲。
　　“在甜蜜之家生活的日子，就算我想忘也忘不了……”
　　“對於我來說，它就像是壹場揮之不去的噩夢。”
　　“充滿了恐懼，充滿了絕望，充滿了病態……”
　　“不管時間過去了多久，每當想起這段記憶，我都會在生理上感到不適。”
　　“所以，請妳不要再以‘家人’又或者‘母親’在我的面前自居了……”
　　“因為它們實在讓我惡心得想吐。”
　　芬忒聽到這裏，臉龐當即暴起了成百上千根青筋，整個人瞬間勃然大怒起來。
　　“沫沫——！”
　　“妳到底哪根筋搭錯了——！？”
　　“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啊——！？”
　　芬忒開始張牙舞爪地怒吼咆哮。
　　“從妳還是壹名嬰孩的時候！我！芬忒！就開始抱妳！餵妳！教妳！養妳！”
　　“我明明為妳們這群孩子搭建了壹座可以遮風擋雨的甜蜜之家！”
　　“我明明為妳們這群孩子的成長與幸福夜以繼日地付出了這麽多心血！”
　　“妳的骨骼、血肉、知識、頭腦、力量、技術！妳曾經擁有的壹切價值！全部都是我賦予的！全部都是我壹手帶出來的啊——！”
　　“我明明這麽含辛茹苦地把妳養育長大，把自己能夠提供的壹切全都給了妳……”
　　“結果，現在妳反倒用什麽詞匯來形容我？”
　　“惡……心？”
　　“妳、妳、妳怎麽可以……說出這麽狼心狗肺的話？”
　　“如果我不是妳的母親，又哪裏有必要為妳付出這麽多啊——！？”
　　雙目血紅的芬忒歇斯底裏地怒吼著，很快就感覺喉嚨發癢，壹張嘴就噴出幾口鮮血，明顯是被歐可的發言給活生生氣出了內傷。
　　“咳、咳咳！”
　　芬忒壹邊強行止住咳嗽，壹邊努力平復情緒，再是神色又悲又憤地沈吟道：
　　“我芬忒，這壹輩子，真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委屈過……”
　　然而，下壹秒，她的耳畔卻是再次收到了壹份斬釘截鐵的回答。
　　“不。”
　　芬忒擡起自己那對血絲暴脹的雙眼，直勾勾瞪向歐可那張平靜的面龐。
　　“什·麽·不？”
　　面對芬忒猶如惡鬼壹般的視線，歐可面不改色地緩緩發言道：
　　“誠然，妳給了我很多，教會我很多……”
　　“但是有那麽壹種東西，明明是最重要的，明明是最基礎的，對妳來說想要提供也根本是毫無難度的……”
　　“然而，妳卻從來沒有給過我，過去基本沒有讓我感受到它的存在。”
　　說到這裏，歐可深吸壹口氣，終究是給出了答案。
　　“那便是……安全感。”
　　芬忒聽完，雙眼睜大，嘴巴幹張，瞬間默然。
　　“妳日夜傳授我們戰鬥的本領，每天都表現得那麽慈祥和藹……”
　　“可是，妳卻又壹次次把我們送去和那些嗜血的野獸進行廝殺搏鬥。”
　　“贏了的小孩子，才有資格和妳繼續生活。”
　　“然而，那些輸了的小孩子呢？”
　　“他們只會在籠子裏變成那些野獸的糧食，然後被怪物們活生生地咬斷脖頸，撕裂胸膛，吸幹血液和骨髓，最終慘死於絕望之中……”
　　“而完全有能力挽救這壹切的妳，總是在籠外靜靜觀望著壹切發生。”
　　“更讓人感到荒唐的是……”
　　“每壹次的事後，妳甚至還要我們這些存活者露出微笑，在餐桌上為那些孩子的死亡表示熱烈的慶祝……”
　　“壹直如此……”
　　“向來如此。”
　　“真是讓人感到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