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2章 我見過地獄

　　耶塵的手指夾著點燃的雪茄，困惑的煙雲從中緩緩升起。
　　“我還是不太明白……只想知道，妳說的這些觀點，和妳剛才提到的‘前世’又有什麽關系？”
　　傑提斯科基深深吸上壹口雪茄，再是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因為，原先的人類世界，或者說，真正的人類文明，已經徹底毀滅了。”
　　“而這壹切正是發生於妳提到的這個‘前世’範疇。”
　　“至於我們現在所認知觀念之中的‘人類’……其中的絕大多數成員，僅僅只是其它時空的其它生命，被深淵和聖光從時空的斷壁殘垣之中抓過來，然後再套上人類皮囊進行轉世重生的‘替代品’。”
　　“耶塵，妳就不用多說了，壹頭披著人類皮囊的不死深淵怪物，自始至終就不算人類，相信妳自己心裏已經很清楚這壹點了。”
　　“但是，至於妳的那些獵團同僚，幾乎也都能歸納於‘虛假人類’的範疇。”
　　“尤其是那群天殺的極獵……”
　　“他們的外表看上去好像和妳們屬於同壹個種族，實際上各個都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超級怪物，否則根本沒有可能到達那種離譜的境界，因為那些力量曾經本來就是屬於他們自己的。”
　　耶塵聞言，壹言不發，若有所思。
　　“……”
　　煙霧在寬敞的房間之中繚繞，宛如冰川之間緩緩擴散的裂痕，埋藏在冰面之下的是遙遠的真實，現在即將因為寒冰的破碎而在青年眼中重現天日。
　　“所以……傑提斯科基，妳自己呢？”
　　片刻的沈默過去，耶塵轉而向傑提斯科基這麽質問道。
　　“妳剛才用到了‘幾乎’這個詞，對吧？”
　　“那也就說明其中存在著‘特例’。”
　　“既然妳刻意向我提出了這個話題，難不成，妳自己就是這個‘特例’之中的壹員？”
　　傑提斯科基聽罷，頓時仰頭大笑，看起來十分高興能夠聽到耶塵的這種猜想。
　　“聰明！”
　　耶塵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所以，妳是想說……妳的‘前世’，正是壹個‘真正’的人類？”
　　傑提斯科基嘬著雪茄，轉頭看向窗外的月色，語氣低沈地如是回答道：
　　“準確來講，應該是‘舊人類’。”
　　“遙想當初，我們那個世界也曾經描繪了無數神明，只可惜祂們都只存在於口口相傳的神話又或者是宗教自我編纂的故事裏面，對於唯物主義者來說就是壹堆用來娛樂的笑話。”
　　“如果硬要搬出什麽堪稱神明的實際存在……”
　　“那也只能是那顆提供了浩瀚熱量的火焰巨球。”
　　“那是真正的陽光，那是真正的熱量，那是與這個世界的贗品遠遠不同的存在。”
　　“以及那顆自身蘊含了無數堪比奇跡壹般完美的條件，從而在宇宙虛無之中制造生命的蔚藍行星……”
　　“那才是人類真正的母親——！”
　　“啊！”
　　“那是壹個無神的時代！”
　　“那是壹個科學的世界！”
　　“那是位於宇宙的某個偏僻角落！”
　　“那是時空長河之中的壹個微小節點！”
　　“多麽的叫人懷念！多麽的讓人追憶！”
　　“……”
　　“只是……可惜……”
　　“這壹切，早已在虛無之中完全消逝了。”
　　“葬送於更高層次的力量之下。”
　　“而那正是我們這個世界的由來。”
　　“壹個支離破碎的虛假大陸。”
　　“壹個飛不出去的封閉空間。”
　　“壹個知道越多真相，就越會感到沈悶絕望的該死世界。”
　　“這就是妳我如今所身處的現實本質！”
　　耶塵坐在沙發之上，壹言不發地吞雲吐霧，等待傑提斯科基繼續講述自己的故事。
　　“歡愉劇院的那群瘋子大多數堅信，這世間每壹名噩夢感應者，都是過去某位神明的信仰教徒，就像是妳們聖光教會那邊的騎士和祭司壹樣，所以才能夠通過迷宮引發的噩夢，不斷開鑿自己過去曾經擁有的力量……”
　　“可是，要我說，這種理論終究太過狹隘了。”
　　“畢竟，還是有那麽壹部分噩夢感應者，過去其實就是壹介十分簡單的平凡生命體。”
　　“只是因為過去的他們擁有強大的靈魂，作為壹根脆弱的蘆葦，卻有能耐通過思想在時空軌跡之中留下濃墨重彩的印記，所以才能在這個時代迎來屬於自己的超凡力量，進而迎來壹段完全不同的人生。”
　　“當然，強大的靈魂，並非意味著壹定要有什麽高尚的作風、頂尖的地位、強悍的成就。”
　　“好比當初的我……”
　　“不是什麽思想家，不是什麽藝術家，不是什麽政治家，不是什麽革命家，不是什麽大國的帝王，不是什麽軍隊的統領……”
　　“僅僅只是壹個沈迷於戰爭之中的前線士兵，壹顆微不足道的旗子零件，壹臺淹沒於歷史洪流之下的殺人機器，壹只得益於自身渺小而被社會忘卻的蟲豸。”
　　“那時候，根本沒有現在這樣的超能力壹說。”
　　“盡管我們的武器能夠通過科技的發展變得越來越強大……可是，作為壹類生物個體，我們的肉身卻始終脆弱不堪。”
　　“別說是壹顆帶著火星迸發出來的普通金屬子彈了，甚至就連從天上掉下來的壹枚帶殼雞蛋，都有可能要了我的性命，要了我們人類的性命……”
　　“就像是現在蝸居於聖光凈土的那群平民百姓壹樣……”
　　“就像是覺醒噩夢之前的妳我壹樣……”
　　“真正的人類，曾經的人類，就是這麽平凡，這麽脆弱。”
　　“但是，妳知道嗎，耶塵，哪怕拖拽著如此壹副孱弱之軀，曾經的我也親臨地獄，然後硬是從中活了下來。”
　　“那是壹場可怕的噩夢。”
　　“壹座城市，漫長的兩百天，推積成山的兩百萬具屍體！”
　　“壹個士兵的整體平均存活時間只有區區24小時。”
　　“而在最激烈的階段，我們的平均存活時間，甚至只有9分鐘！”
　　“只有那該死的短短9分鐘！”
　　“那是壹片人為的地獄！”
　　“那是壹座廣袤無垠的絞肉機！”
　　“那是妳這種天生不死的怪物永遠也無法感受的絕望！”
　　“但是，就算如此，我也還是活了下來！”
　　“妳聽到了嗎，耶塵！”
　　“我在那片地獄之中活了下來，並且還在之後逃過了追捕，躲過了審判，活了很久很久才死！”
　　“這便是屠夫獵人傑提斯科基的過去！”
　　“妳這種小鬼根本無法想象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