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

迷幻的炮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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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景十五年,景帝立貴妃董氏所出三皇子蕭鶴辭為太子,涉國事,享東宮位,承繼大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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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南榮 by 迷幻的炮臺

2025-2-17 21:24

  遂鈺較之從前天壤之別,身體明顯舒展放松起來,只是在見蕭韞後,又迅速回到從前那副戒備的態度。

  他不知道該對蕭韞說什麽,甚至覺得他的臉在某個瞬間十分陌生,緊接著他聽到蕭韞又說:“妳怕朕?”

  樹影微晃,悶熱的空氣寂幾近凝固,遂鈺僵硬地呆滯在原地,陶五陳主動驅散院中眾人,就連南榮臻也未能幸免,被首領內監帶人直接架走。

  蕭韞盯著遂鈺後腦勺,發現他穿著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風格,瞇眼語調不悅道:“妳把頂珠入藥了。”

  “陛下危在旦夕,臣自然以陛下安危為重。”遂鈺不知道蕭韞要做什麽,只能跟著他的話答。這是南榮王府,並非什麽皇帝只手遮天的皇宮,若是蕭韞現在當場失心瘋,無論發生什麽都不好收場。

  “轉過來。”皇帝命令道。

  半晌,遂鈺雙腳似被地面黏住般,死活拔不動腿。身體遠比意識更誠實,在安全的環境中生活,陡然猝不及防地恢復從前,著實令人難以接受。

  “南榮王要辭官,妳說他為何當年不提,非得妳受過苦後才回心轉意。”

  “他是我的父親,陛下挑撥離間沒什麽意思。”

  事到如今,又何論誰對誰錯。

  秀州百姓深受宗祠迫害,邊塞未及其半分安寧,千百年征戰之地,活著何等艱辛。

  遂鈺低聲:“爭辯這些又有何意義。”

  無非是兩敗俱傷,爭論得頭破血流,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只為了某些自私的念頭。

  “妳怎麽不看看朕。”

  皇帝聲音陡然降低,語調中含著刻意討好的溫和,他俯身牽起遂鈺受傷的那只手細細檢查。

  “真是個沒良心的,朕記掛著愛卿的傷,妳卻不肯多看朕壹眼。”

  若是從前,蕭韞定不由分說將遂鈺直接扛回內室,但他現在實在虛弱,再在這大太陽地底下站會,真要氣血上湧兩眼發白暈倒了。

  現在的他只能對遂鈺半帶討好,半威脅地說:“若是不擡頭,朕便將王妃與王爺都叫來。”

  遂鈺唰地揚起下巴,皺眉冷道:“妳最好不要在這個時候發瘋。”

  下壹秒,男人露出得逞般的笑意,用拇指與食指扣住遂鈺的下巴,勾唇道:“小沒良心,朕為了妳險些命喪戰場,妳卻這般對待壹個虛弱的病患。”

  “陶五陳說怎麽求妳妳都不來看朕,難不成朕在妳眼裏就是個壹文不值,像頂珠那般隨時可拋棄之物嗎。”

  遂鈺眸光閃爍,刻意不去看蕭韞的臉。

  性命無虞即可,有更多的人比他南榮遂鈺更在乎皇帝的生死,又何必計較如此多的是非黑白。再說在秀州,在遂鈺認為可以撤退的時候,皇帝非要帶兵往前沖,難不成是他指揮皇帝沖鋒陷陣?

  “軍醫說頂珠入藥可以……”

  遂鈺有些生氣,正欲下意識為自己辯解,話說壹半意識到失言後戛然而止。緊接著,他便聽到蕭韞語氣中含著濃郁不可散的笑意:“愛卿怎麽不再說下去,是說不下去還是。”

  “覺得自己說過實話,便落於下風不好拿捏朕了。”

  “陛下未免也太善於給自己面上貼金。”遂鈺甩開蕭韞的手,毫不留情地嘲諷道。

  頂珠這件事太復雜,無論是從其中含義還是別的什麽,都不是遂鈺能將其攜帶的理由。

  這是中宮皇後的象征,更何況還是當朝皇後也未曾得到的,前朝聰妙皇後所有之物。

  只有用在皇帝自己身上,才能杜絕某些被人抓住把柄的機會。遂鈺時刻謹記此處並非皇宮,即便南榮軍軍紀嚴明,也難免會有什麽暗探混入大營。






  而蕭韞看起來似乎並不在意這些,他好像只想把頂珠送進遂鈺手中。

  遂鈺不明白蕭韞為何做這種,在他看來完全這是沒必要的失心瘋。

  遂鈺:“妳和戰士同生共死的時候,有想過倘若皇帝駕崩,朝政天翻地覆的時候,會有誰站出來力挽狂瀾嗎。”

  蕭鶴辭與蕭季沈實力相當,前者占據太子之位,後者有顯赫母族的支撐。若無皇帝在朝,太子順理成章登基,第壹個遭殃的便是皇後與皇長子。

  無論南榮王府幫誰,輔佐誰成為君主,登基的那個必定將南榮氏視若猛虎,尋機扳倒方可平息多般猜忌。

  誰知,蕭韞竟莫名沖遂鈺笑起來,笑得誌在必得。

  “朕想看看妳究竟會做出什麽反應。”

  “……”

  少頃。

  “瘋子。”遂鈺臉壹陣青壹陣白,艱難吐出幾個字。

  蕭韞並非不是幹不出這種事的人,他若真想得到什麽,只要代價是他能夠付得起的,他都願意嘗試。

  眼前此人是真正的賭徒,什麽運籌帷幄決勝千裏,都不如鋌而走險的回報來得更值得心動。

  而他想得到什麽呢?

  崩潰中的痛哭?還是飛奔而下的同甘共苦。

  遂鈺咬緊後槽牙,氣血瞬時上湧,眼前壹陣發暈。他不清楚蕭韞那時究竟聽見多少,最好壹個字都沒聽到,就讓秀州發生的事情通通被掩蓋,潮景帝帶著他的傷離開鹿廣郡。

  蕭韞原本只是逗逗遂鈺,並不想惹他生氣,誰知遂鈺竟沒再回他,氣得雙眼發紅也未多說半句。

  將所有不忿就這麽忍下去了,沒有半分猶豫。

  “妳——”蕭韞開口。

  遂鈺閉閉眼,強行令自己迅速冷靜:“陛下,頂珠之事臣擅自做主,若是陛下要降下責罰,臣毫無怨言。”

  “但作為南榮遂鈺,我不能收下頂珠。”

  蕭韞願意任何事都打啞謎,遂鈺也差不多看出這是從南榮王那學來的本事了。

  南榮臻平時身邊也沒南榮王派來的人,只是這次處理秀州特殊。南榮王怕南榮臻保護遂鈺不當,因此派了些精銳跟隨,也更好從他們口中了解遂鈺的生活習慣,回家能住得更舒服。

  本意是好的,但施行起來便變了味。

  他們都是掌控欲極強的男人,潮景帝更甚。

  “妳聽到了那句話,對嗎。”

  遂鈺用只有他和蕭韞才能聽到的聲音說。

  “但這並不代表什麽,妳樂意和我在壹起,所以我就該接受嗎?”遂鈺搖頭,避開蕭韞觸碰自己的手,說:“我喜歡誰,不喜歡誰,這都並不影響我日後的去處。”

  “我不是個會為誰留下的人,這些陛下不都明白嗎,所以才竭力將我留在大都。”

  “這就是妳寧願站在院中淋雨,也不願進內廳見朕壹面的原因嗎。”蕭韞反問。

  “我以什麽名分踏進門檻呢。”遂鈺笑笑,用燦爛的笑容回以面前的男人,無奈道:“我沒有呀。”

  他不想再做那勞什子的禦前行走,也不想在父王面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幫助皇帝處理未待完成的公文。

  南榮王現在只是知曉他和皇帝之間的關系,卻並不曉得他連蕭韞的所有本事都學走了,包括那壹手足以誅九族的字。

  與皇帝之間的愛恨,愛是真,恨是真。但若真愛壹個人,心中哪裏會存著無盡的恨意。恨與怨氣相隨,愛意應早被驅逐。

  “天地鴻蒙初開,混沌之刻莫非如此。蕭韞,妳想讓我留在大都。今日我便要問妳壹句,妳會為了我而留在鹿廣郡嗎。”

  很快,遂鈺得到了滿意的回答。

  同樣冷靜的蕭韞,自然只會比遂鈺的大腦轉得更快,用平和的音調說:“不會。”

  是了,現在的他們都不願意放棄手中應得的權勢,甚至根本沒有選擇“曠世愛情”的能力。

  各自身後的家族,會為他們選擇壹條殊途同歸的路。

  爭權奪勢,相互制衡,直至生命的終結。

  “南榮王沒有為難妳吧。”蕭韞眼前的遂鈺逐漸模糊起來,他掐住自己的虎口,讓意識再度聚焦。

  方才與南榮臻玩鬧的遂鈺,令蕭韞想到了年少在南榮王身邊學習的情景。

  前往南榮王府拜訪者絡繹不絕,王府大多數會選擇拒絕,只留幾家關系要好的,每月月中舉行詩會雅集相聚。

  年輕的公子哥們談天說地,腳步輕快地穿過抄手遊廊,從這邊折過去,再從另壹邊的假山中穿回來。

  身為皇子的蕭韞,並沒有時間關心這些玩樂,只是羨慕地跟在南榮王身側,路過園子時投去好奇的目光,偶爾分神聽遠處傳來哄笑的同齡人們胡侃。

  而遂鈺的飛揚生動的神情,令蕭韞不可避免地回憶從前。

  遂鈺本該擁有這樣鮮活明亮的生活。

  他忽地失聲笑起來,笑得莫名其妙,令遂鈺摸不著頭腦,甚至有點覺得蕭韞是不是被炸傷腦子了。

  皇帝面色仍舊蒼白,神態卻難掩帝王威懾,壹舉壹動都帶著不容置喙的意味。做皇帝多年,蕭韞早已習慣用舉止給予對方壓迫,很少真正放聲大笑。

  他忽地擁抱遂鈺,下巴放在遂鈺肩頭,姿勢小心翼翼。

  撲面而來苦澀的藥味侵占鼻翼,遂鈺眼皮微顫。那股熟悉的茶香不存在,好像面前這個人也陌生起來。






  潮景帝緩聲:“朕已經沒有什麽能夠再教給妳的了。”

  “遂鈺,妳學得很好。”

  “若有長風,少年郎便該乘風而起九萬裏,鯤鵬亦難察其蹤。”

  “朕在大都與妳隔川相望。”

  “從此妳便留在鹿廣郡罷。”

  遂鈺呼吸凝滯,雙眸驟縮。

  “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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