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南榮 by 迷幻的炮臺
2025-2-17 21:24
大宸國力對西涼,遠比燕羽衣想象中的更具威脅。
從大宸著南榮軍出兵,不過短短七八日功夫,燕羽衣的壓力便在頃刻間卸去大半,與他對峙的西涼軍多數前往西洲與大宸交界處。
“南榮遂鈺沒上過幾次戰場,卻敢於直面魏士叢。”
年輕的南榮王軍血戰西涼主將魏士叢,就算戰敗也不過被笑稱年輕氣盛,普天之下的謀臣皆算定此戰必敗。
魏士叢沒少與南榮軍打交道,和新任南榮王碰上倒是頭壹次, 破釜沈舟之兵抱著必死的決心,若壹昧守城恐有被攻破的風險,故而親自率領大軍壓境。
軍報之中的血戰二字看似輕而易舉,燕羽衣仔細閱讀通篇,回頭對身邊副將淡道:“南榮遂鈺把魏士叢殺了。”
副將微微驚訝,張口道:“魏士叢怎麽會被。”
“驕兵必敗,魏士叢不知道南榮軍已經研制出足以上戰場的火銃。”
用火藥在兵器之中做文章,兩國從未停止研究,燕羽衣知道南榮軍快西洲壹步,卻不想竟然已經能夠拿出趁手的火器扭轉局勢。
無論是壹擊斃命無可躲避的火銃,還是南榮遂鈺那不要命的打法。
當年南榮臻和他耗在廢墟之中,險些失血而死的清凈仍歷歷在目,沒想到大都皇宮中竟也能養出這種瘋子。
還是大宸皇帝能夠隨時控制的瘋子。
按照南榮遂鈺這般打法,不出幾日便能直入皇都。
燕羽衣簡單估算路途,沈聲道:“我們必須趕在大宸軍隊抵達皇都前率先抵達,若潮景帝毀約,恐怕西涼之後便是洲楚,整個西洲改稱他姓。”
景飏王代表皇帝與燕氏做交易,平日並不出沒,燕羽衣用膝蓋想都知道他是在急著統計礦脈。
太子傷口感染後身體每況愈下,盡管調用所有資源醫治,生死也不過是彈指揮間。
皇室遭受重創,能夠立即登基主理朝政之人已被西涼斬殺,燕羽衣只好尋找五服內能夠承繼大統的淡臺子孫。
派出去的人輾轉數地,好不容易帶回來以淡臺為名的血脈,卻只是個繈褓嬰兒,某個旁系王位的私生子。
好歹也算是姓淡臺。
副將提醒:“家主,如果我們進入皇都,五公主怎麽辦?”
孩子再小也是新帝,還是得住在皇宮有人照料。按禮法,蕭稚與燕勝雪便為東西兩宮太後。
燕勝雪與蕭稚親厚,若太子還活著,這根本沒什麽問題。
但要是太子死了,燕勝雪依賴蕭稚,就連新君也順理成章由蕭稚撫養……
“要不要我們偷偷將蕭稚——”
燕羽衣蹙眉,語氣頗為不屑:“沒有蕭稚,太子恐怕早就死在宮裏,此話不可再講。”
“就讓景飏王帶她走罷。”
就算蕭騁百般花樣,也必須說服他送走蕭稚。為了燕氏復興,更為了洲楚淡臺。
風帶來鳥語,花香裹挾著從山林飄向遠方的芬芳。
“從這。”周騏壹指遠處山峰,道:“跨過兩道山便是西洲的皇都。”
行軍腳程若快些,明日便可直逼皇城,但景飏王著人來信,營地駐紮百裏外,阻止西涼人從皇都反方向突圍。
日頭正烈,恍得人根本睜不開眼,遂鈺道:“將魏士叢的頭顱送去燕羽衣那,表表我們的誠心。”
“再將五公主接回來。”
南榮步棲道:“妳留在這,我去。”
遂鈺欣然答應,大軍列陣在前,如今他作為主帥,必須穩坐帥帳。再說,他和景飏王之間不對付,難免在西洲人面前產生分歧。
蕭騁這種人,還是離得越遠越好,尤其是對蕭韞皇位有威脅。
皇帝有意讓蕭騁留在西洲監視淡臺皇族,恐怕也有意景飏王攝政。西洲強弩之末卻底蘊仍在,此刻並非強勢攻占其國的好時機。
若西涼與洲楚內鬥緩過勁來壹起攻打大宸,秀州邯州余孽未清,太子又勾結外賊叛國,再來個南榮王府也無法抑制大宸傾覆。
燕羽衣巴不得將蕭稚送走,好給他那妹妹騰位扶持燕氏重振旗鼓,但蕭騁卻不然,要想左右洲楚朝局,有人介入作為靶子最好,蕭稚本無機會做皇後,但現在皇室急需淡臺直系,有個太後穩坐後宮自然當務之急。
燕勝雪是太後,那麽蕭稚呢。
“阿稚不該成為利益的犧牲品。”遂鈺輕聲。
“我覺得……恐怕得費些時日。”南榮步棲並未與遂鈺討論過蕭稚的情況,遂鈺也沒有主動詢問的打算。
遂鈺詫異:“她和太子之間感情深厚?”
深厚說不上,卻也患難與共。南榮步棲道:“公主本壹可走了之,卻陪著太子吃許多根本沒必要吃的苦,景飏王勸過許多次。”
“他們有血緣,做叔叔的勸自家孩子沒什麽,我們沒有立場。”
南榮步棲頓了頓,說:“況且現在的王府仍舊是戴罪之身,沒有切實證據翻案,就算天下人願意相信,但在史書中,我們仍舊是叛國之徒。”
“遂鈺,景飏王手中有證據,若他拿蕭稚和證據,妳想要哪個。”
“……”遂鈺抿唇不語。
“妳和皇帝之間的感情我不懂,也不想懂,現在的南榮王府便是我們的全部。遂鈺,我不管妳心中究竟盤算什麽,無論是對皇族手下留情還是別的。”
南榮步棲橫跨壹步,抓住遂鈺肩膀,迫使遂鈺不得不與她對視。
“若妳的決定使王府陷入困境,我會第壹個殺了妳。”
就算南榮步棲是南榮王府的孩子,但也並不妨礙遂鈺對她的過去壹無所知。
他沒有辦法對南榮步棲的行為做評價,自然,也不願南榮步棲主導他的決定。
現在的南榮王府不復從前,輝煌世家終有壹日隕落,或許這種結局便是南榮王府最後的榮光。
南榮軍不再成為南榮王府的南榮軍,南榮王在他這壹代停止前進。
“此戰後,我會離開鹿廣郡,回京城或祖宅休養,南榮軍並入邊塞諸營,或改名由新的主帥帶領。”
當感受到南榮步棲充滿怒意的目光,幾乎赤裸地灼燒他的皮膚,遂鈺淡道:“我不想再有任何人因南榮氏而死,南榮王府為大宸鞠躬盡瘁至今,是時候該退出戲臺。”
“我不是燕羽衣,沒有肩負家族復興重任的力氣。”
“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他的聲音逐漸變小,比風還輕盈:“三姐的問題我已經回答過,那麽現在輪到我了。”
遂鈺壹字壹句,神情陡然變得凜冽。
“南榮臻是否還活著。”
“南榮繪又被妳藏到了什麽地方!”
從抵達鹿廣郡,仵作收殮屍體,遂鈺便並未在名冊中見過南榮臻的名字。他心中存疑,怕多問幾句壞了什麽大事,便安心等待南榮步棲回鹿廣郡後的反應。
而南榮步棲也正如他所望,閉口不言南榮臻。他們之中只南榮栩育有壹女,而在停屍間內雖有與南榮繪差不多年齡的孩子,面目卻並未損毀,很容易鎖定身份。
那幾日遂鈺日夜難眠,唯恐自己錯過什麽線索,若輕易表現出什麽,王府內又有奸細,打草驚蛇得不償失。
遂鈺逼問道:“如果南榮繪在妳手中,南榮步棲,倘若我拒絕承擔南榮王府的責任,而妳又自覺自己並非王府血脈,所以打算將南榮繪培養成什麽人。”
“南榮王嗎?”
南榮步棲並未否認:“她有這個能力。”
“如果說要做南榮王的人是妳,或許我會考慮此戰之後將王位讓給妳,但南榮繪此生不入宮門王府,不進大都,不掌族務。”
“她就是她,不該被爾虞我詐束縛。”
南榮王府為了大宸已經埋進去太多人,便像景飏王那般,即便無意皇位也會被人推著向前。
外姓親王本就難得,多少年才出了南榮氏壹門。支持王府的官員,以及王府幾十年養出來的嫡系將領,必定不願遂鈺就此放權。
南榮步棲不可勉強,那麽便得尋找更理所應當的繼承者。
屆時,南榮繪便如燕勝雪般,尚在識字學文的年紀,便得學會穩重坐得住,這與遂鈺當年在皇宮有何區別。
燕羽衣有振興燕氏的決心,維護洲楚皇室的體面。這在外人看來,後者多少有些匪夷所思,淡臺皇族究竟給燕氏下了什麽迷魂湯,惹得燕氏滿門為其效力。
世家子女大半性命不是自己的,遂鈺見過多少人為此流淚,為此癲狂,權勢如潮水,將所有人壹齊沈沒深海。
南榮步棲顯然早就料到遂鈺如此反駁,再多爭辯不過事實勝於雄辯,現在的南榮遂鈺願意給予南榮繪自由,南榮繪自己呢。
南榮家的兒郎生來便是翺翔長空,策馬奔騰,廣闊天地才是歸宿。
“那麽我們說回南榮臻,南榮臻和王觀桐在壹起對嗎。”
遂鈺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南榮步棲點頭:“是。”
“怪不得,瑯琊王氏不善武功,相才倒是出了不少,總是對武功不得精通。王觀桐代表瑯琊前去,想必有人倚仗,有二哥在身邊,確實是頂好的計劃。”
“其實……”南榮步棲斟酌再三,坦白道:“二哥本該隨父親壹道,但父親始終覺得王府還是得留人,便找人先頂替了二哥的名額。”
南榮臻逃過壹劫,多方勢力追殺南榮王府族人,鹿廣郡必然不可再回,便尋王氏商議對策。
瑯琊王氏何嘗不是與南榮王府福禍相依,若王府突遭橫禍,下個遭殃的便是與王府親厚的王氏壹族。
王觀桐與南榮臻有親,卻實在不熟,這兩人在壹起多半只顧自家安危,若誰失去理智,另壹人還可及時將對方拉回現實。
協助燕羽衣奪回西洲皇都已板上釘釘,這壹仗足足打了大半年,離開大都前,遂鈺甚至以為得在邊關駐守數年,沒想到這便已至尾聲。
剩下的便是景飏王善後,大宸勢力在洲楚皇室是去是留,都由這位尊貴的親王決定。
“需要我將南榮繪接回來嗎。”南榮步棲問。
遂鈺想了想,正欲說什麽,四面八方突然襲來的狂風阻斷他的思緒,披風翻飛,長發飄揚,發尾鈴鐺輕響。
“不了。”
“她還小,時間會令她遺忘自己的出身。”
“三姐,我做南榮王,就是為了這壹刻能夠輕而易舉地許諾。”
青年聲音很低,帶著某種釋然的笑意:“她會有愛她的爹娘,無憂無慮的童年,富裕充足的生活,遠離戰爭紛擾的世外桃源,擁有不再被任何人利用,選擇說不的權力。”
“她要做世上最快樂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