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

迷幻的炮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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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景十五年,景帝立貴妃董氏所出三皇子蕭鶴辭為太子,涉國事,享東宮位,承繼大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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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南榮 by 迷幻的炮臺

2025-2-17 21:24

  蕭鶴辭很喜歡用壹套否定的說法,完全磨滅身邊任何人的作為,皇子身份貴重,母親又是尊貴的貴妃,自然所有都環繞著他,無有不依,無有不從。

  “就算沒有皇帝,為什麽我就活不下去呢。”

  遂鈺忽地發現自己竟對他這套說辭沒什麽反應了,蕭鶴辭並沒有什麽能令他感到畏懼,那唯壹的壹點點威勢,似乎也將離所謂的太子權威煙消雲散。

  他擅長什麽,不擅長什麽,好似浮雲籠罩山林,風壹吹即刻消散。

  蕭鶴辭的影子在幾乎凝滯的火燭旁顯得搖搖欲墜,遂鈺盯著地面浮動的身影緩慢道:“妳都並未真正依賴皇帝,又怎知我心中所思。”






  “沒了皇帝,南榮遂鈺就是不行。”蕭鶴辭似乎認定自己的說法,強調道:“沒有本宮,沒有皇帝,妳能走到現在這個位子嗎。”

  “就算沒有太子,質子又怎麽不能走進玄極殿呢。”

  遂鈺伸出手,指尖觸碰明暗交界,耳旁鞋底與地面摩擦聲急促地響了幾聲。隨後,壹雙滿是傷痕的手驟然出現於眼前,瘋狂地向遂鈺的方向探去,企圖抓住他。

  遂鈺微微訝異,蕭鶴辭竟然已經受過刑了,蕭季沈的速度可真是快,唯恐皇帝改變心意。

  若說蕭季沈為人,被那副柔軟面皮覆蓋之下的冷酷,偶爾不經意顯露,總是令人不寒而栗。

  蕭鶴辭無論如何鬥不過心思縝密的蕭季沈,蕭季沈為皇位而生,便是得成為大宸未來皇帝。

  潮景帝根本不在乎繼承皇位之人究竟是誰,出身又是什麽,只看此人品性,若多加歷練可成大器,倒不防放手壹試。

  若隱若現的哀嚎從遠方傳來,在這種關卡通道層層重疊之處,聲音無限放大,淒厲之中極其明顯的絕望,才是將整個牢獄變得仿若地獄的誘因。

  顯然,遂鈺從蕭鶴辭的態度中,並未感受到恐懼。

  他在得意,得意如今的壹切皆為他的傑作,即便淪為階下囚,也仍舊拉了無數生靈陪葬。

  遂鈺咬牙,冷道:“蕭鶴辭,妳會跟著妳的罪孽壹起下地獄。”

  “地獄?

  蕭鶴諷道:“可真是風水輪流轉,小小質子也敢在本宮面前叫囂。南榮遂鈺,難不成忘了當年在本宮身邊點頭哈腰的日子了嗎,那時的妳,可比現在可愛多了。”

  “是嗎,太子殿下。”

  遂鈺本想再見蕭鶴辭壹面,卻忽然覺得通通沒有必要。蕭鶴辭不會因為如今境遇而知悔改,怨恨他人奪走東宮之位,嘲笑當年被他踩在腳下的下屬,憤憤無情算計他的父皇。

  “難得糊塗或許也是妳的優點。”

  “就算沒有三皇子獻上質子,難道皇帝自己便不會找嗎。”

  “貴妃覺得蕭韞關註我,當是皇帝喜歡新鮮,那時蕭韞也的確需要為蕭季沈量身定制擋箭牌,是妳自己迎頭沖上來毛遂自薦,現在這番境地只能稱得上是自作自受。”

  其實當年進玄極殿,是否是蕭韞計劃之中,遂鈺始終存疑,找不到合適的機會提起。那是他和蕭韞避免提及的最敏感的年份,甚至精神強行忽略最艱難的記憶。

  皇帝的手段,質子的憤怒,淋漓盡致地激化最原始的矛盾與沖突。

  遂鈺猜測蕭韞大抵是在等著蕭鶴辭動手,提前授意貴妃,貴妃七竅玲瓏立即明了,這才迫使壹切順理成章。

  無論什麽說法,似乎都能解釋皇帝的舉動。

  “秀州宗祠舉行祭祀,我和蕭韞的身份在進入秀州的瞬間便泄密了是不是。”他問。

  蕭鶴辭口幹舌燥,走回小幾旁,俯身為自己倒了杯水,笑道:“不進來喝壹杯嗎。”

  “是不是。”遂鈺強調。

  “呵。”蕭鶴辭坦然:“沒錯。”

  這得追溯至何時呢,蕭鶴辭仰頭凝望窗外泄露的光,瞇眼想了想,道:“當年的妳,做了禦前行走還不夠,竟然去巡防營抖威風。”

  “蕭韞怎麽舍得將禦前行走的職務,交給壹個質子?”

  “妳是質子啊,南榮王府的孩子。”

  “自妳出生,整個大都,乃至於大宸龐大復雜的官場,上至內閣下到小官吏,都明白南榮王又生了個能打仗的武將。”

  “有壹個不夠,還得來第二個,男男女女進了妳們南榮王府,仿佛打通任督二脈般,提槍縱馬,狠得令人心生恐懼。”

  “大宸屹立中原多年,怎麽就只有南榮王府名揚天下。”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徐仲辛不恨嗎,被皇帝發配去那麽遠的地方。”

  “徐仲辛是個蠢貨。”遂鈺冷道,“如果妳想說徐仲辛的謀反,是妳想要潮景帝死的契機,蕭鶴辭,現在可不是寫話本的時候。”

  若要追溯,最初和蕭鶴辭起沖突——

  那是得知南榮栩返京述職前。

  蕭鶴辭忽然激動起來,原先的勝利者的笑容,了然於胸的釋然統統消散,牽絆雙腳鐵鏈嘩啦作響,冰冷地將他釘死在囚牢內。

  金尊玉貴的皇室子弟,更何況是蕭鶴辭這種壹年到頭連大都都沒怎麽出過的皇子,細皮嫩肉哪裏受得了牢獄之苦。

  “太子殿下,質子在後宮也分三六九等,妳知道嗎。”遂鈺站得有些累了,示意葛桐搬把椅子來。

  送進宮的質子,多半是被家族拋棄了的孩子,就像是個什麽物件,丟棄在那,自生自滅,潦草度過孤寂的壹生。

  雖說作為南榮王府的孩子,即便在質子裏,也應該是更高貴的存在,但主宰後宮的又何止是皇後壹人。

  那麽多的人想要南榮遂鈺死,表面上裝得恭敬,實則背地裏做手腳,有人問起便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南榮遂鈺所受的苦,都是別人做的。

  維持表面虛假的繁榮,掩蓋在浮華綾羅之下的陳舊腐朽,即便竭力躲避,也會被某些不得已的旋渦吞沒。

  後來,遂鈺才發現,家中並不知自己境遇多難。王府門下門生多武將,文臣極少,且後宮外男不得入內,以至他們這些人的蹤影,即便有人有心察覺,也終究討不到任何消息。






  何況……更多的人希望南榮遂鈺死在大都。

  回到鹿廣郡後,遂鈺對宮裏的遭遇只字不提,唯恐母親傷心。

  “所以我感激妳,將我從那個地方拉出來。”

  葛桐找來的是把竹椅,遂鈺動作稍滯,說:“秀州之事我已不在乎妳究竟殺的是誰,蕭韞更未因此治罪,是想給妳個機會將功補過。”

  “大都內部無論如何纏鬥,這對蕭氏皇族的地位都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但勾結西洲,觸及朝廷底線,無論是誰都得送上斷頭臺。”

  “我來,是想聽妳親口告訴我,這些年如何算計王府。蕭鶴辭,很多時候並不精明的籌劃,越能害死壹個人。”

  蕭鶴辭勾唇,緩緩笑起來:“倘若南榮明徽懂得明哲保身,至少可以活著抵達大都。”

  “難不成沒人告訴妳嗎。”蕭鶴辭說。

  自然有,但遂鈺希望由蕭鶴辭親口告訴自己,好讓他時刻將這份恥辱銘記於心。

  牢房空蕩,他們說話帶著回音,遂鈺手指微蜷。明知此事於己傷身,卻仍舊止不住將這把懸在頭頂的刀徹底下墜。

  “其實很簡單。”

  蕭鶴辭:“南榮王心系百姓,用百姓放在未被完全修建的官道,天降大雨,南榮王必定前去救援。”

  “只有這麽簡單。”遂鈺閉眼,強忍住心中不斷蕩起的沖動。

  “難不成妳以為本宮做了個天大的陷阱,只等南榮明徽跳進去嗎。”

  男人語氣染上幾分得意,緩步來到牢門旁,略抻脖頸向方才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多年未見的面龐重新映入眼簾,蕭季沈裝模作樣地理了理淩亂的長發,說:“遂鈺弟弟,還想聽什麽。”

  往往精心的籌劃更令人警惕,不得不去冒險的“巧合”反倒有幾分真。若真有人遇險,南榮王府便可立即搭救,若無人遇險……

  遂鈺喉頭滾動,眼眶驀然染上壹縷滾燙。

  若無人遇險,南榮王便可隨機應變,沒有百姓受傷,部隊便能夠放開拳腳大展攻勢。

  南榮王府為百姓而生,為百姓而死。

  遂鈺理解卻又覺得可笑,從前不信有人明知此行艱險卻仍舊奮不顧身,如今偏是身旁至親以血澆築。他永遠做不了南榮明徽那般英武的南榮王,世上又有幾人能夠令行禁止,言行壹致呢。

  “秀州是妳泄露,幫助西洲往鮮國傳遞消息也有東宮幹預,蕭鶴辭,既然這麽喜歡西洲。”遂鈺起身,拍拍袖口灰塵,緩步進入昏暗光暈中。

  蕭鶴辭伸出手,掌心夾在牢門之間的縫隙中,雙眼明亮,高興道:“妳看,人人都覺得本宮愚笨,可到頭來,南榮王府不也栽在本宮手中嗎。”

  遂鈺壹眨不眨地盯著蕭鶴辭,見他在眼前笑,隨後又露出哭的神色,張開懷抱口中似乎說著什麽,舉動均如潮水般褪去應有的聲浪,耳旁寂靜無聲,天地唯勝自己。

  那個站在囚牢之中的人,忽地化為幼年瘦弱的自己。

  那個南榮遂鈺問他:“蕭鶴辭就在這裏,不殺了他嗎,為鹿廣郡上百口人報仇!”

  嘭!!!

  “呃——”

  蕭鶴辭猛地被人從外扼住咽喉,半張臉撞在泛著寒氣的實木之上,鈍痛逐漸從顴骨擴散開來,咽喉處的撕扯感令他面目猙獰,獰笑著對上南榮遂鈺血紅卻平靜的眼睛。

  “南榮遂鈺,殺了我,妳就能為妳的族人們報仇。”

  那個瘦弱的南榮遂鈺的聲音也跟著響起,用稚嫩天真的語調道:“殺了他,大家的魂魄便都安息了!”

  “南榮遂鈺,還等什麽,殺了他!”

  “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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