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南榮 by 迷幻的炮臺
2025-2-17 21:24
傅文畫偷回邯州,直奔寧氏而去,寧氏不是傻子,哪裏會聽傅文畫的話,當即意欲將傅文畫回城的消息告訴州府大人。
“寧家的腰牌大半在他身上,只要我們綁了他,不怕寧氏不低頭。”
跟隨傅文畫的都是南榮軍中精銳,想要綁架壹個人輕而易舉,更何況是寧家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
“文畫妹妹,綁架便罷,怎麽能真把我綁了來。”寧擎被五花大綁捆在輪椅上,無奈對遂鈺道:“大人,在下雙腿不便,就算放我離去,恐怕也行不過半米。”
“放屁!別當我沒見過妳用輪椅跑得比成人都快!”傅文畫作證道:“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
寧擎:“我人都在南榮軍中,文弱書生打的過誰?”
“不,妳壹人便足以斷了所有人的路。”遂鈺開口。
寧擎來時,是被打暈了送進屋的。而他醒後不與傅文遠他們說話,偏偏面對自己與蕭季沈,想必已經察覺這壹圈人中,只有他們能主事。
寧擎聞言勾唇咳嗽了幾聲,道:“既如此為何不在談判桌上聊呢,如此並非待客之道吧世子爺。”
“世子?”遂鈺笑笑,緩步來到寧擎面前,俯身好奇道:“寧家和瑯琊王氏,究竟誰的財富更勝呢。”
“自然比不得,但整個邯州寧家還是能做得了主。世子不就是因為這個,才將我綁來嗎。不過妳們不來找我,我也會尋時機親自前來奉上財寶。”
“哦?”
寧擎:“天底下有錢人不少,除了瑯琊王氏,還有朝廷那些貴族們的盤剝,單說戶部的潘家,自從與南榮王府合作,其中盈利不算,但押運便足以令人眼熱。”
“從前沒有合適時機與鹿廣郡做朋友,現在遞投名狀也不算遲。”
“南榮王在邯州出事,難道世子不想知道細節嗎,或者說邯州州府收受多少錢財,將南榮王壹行人往施工還未結束的官道上引。”
“那月陰雨連綿,無需人為,泥石流便能將整個隊伍吞沒。所有人手上都幹幹凈凈的,怎麽能從屍體中尋找痕跡呢。”
遂鈺喉頭滾動,臉色驀然陰沈,猝地攥住寧擎脖頸,拇指指尖發白,死死抵在咽喉處,壹字壹句道:“寧擎,妳是想找死嗎。”
“世子!”傅文畫大驚失色,寧擎是她綁來的,她也沒有要寧擎性命的意思,萬壹被南榮家的人殺死,回去根本沒法交待。她正欲撲上去救寧擎,下壹秒卻被傅文遠橫跨半步擋在身後,傅文遠搖頭,“別說話。”
“哥哥!”
傅文遠低聲:“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
“不,妳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決定暫時擱置不聞不問。”寧擎臉憋得通紅,氣若遊絲道。
遂鈺覺得好笑:“揣度人心可不是這麽用的。”
“目的已經傳達清楚,為何不能呢。”
話音剛落,寧擎感受到的緊迫驟然消失,整個人隨即仿若虛脫般卸力,雙手扶著輪椅壹側大口喘息咳嗽。
“邯州……咳咳咳,邯州並沒有那麽,官府的停屍間並沒有那麽好的保存,保存屍身的手段。但為了獻上誠意,我將咳咳咳咳,我將世子與王爺請到了寧家名下的冰窖中貯藏。”寧擎雙手發顫,為了不直接倒地竭力控制氣息,迫使自己沒那麽快暈厥過去。
這樣的體質倒讓遂鈺想到幾年前的自己,好像什麽外力都能被擊倒似的。
旋即皮笑肉不笑道:“寧公子如此體弱,若想成大事,不如來我營裏鍛煉幾日,保證妳躺進鹿廣郡,站著走回邯州。”
寧擎心有余悸地控制著輪椅向後滑了兩米,敬而遠之道:“有錢壹起賺在下便已十分高興,別的待遇還是免了。”
與寧擎的交易不能當著蕭季沈進行,遂鈺招來小廝推寧擎下去休息,房內圍著的人壹時散去大半,走遠了仍能聽到傅文畫大聲問寧擎不識好歹偏幫州府。
“寧擎是看在傅文畫的面子上來鹿廣郡。”蕭季沈負手推窗,寒風魚貫而入,吹得耳清目明後才繼續道:“世子這棋走得妙極。”
遂鈺覺得冷,快步上前合門關窗,說:“傅文畫依賴傅文遠,寧擎因傅文畫而來,說到底我們只要有傅文遠在手,等寧家發現寧擎失蹤,自然會上門找州府的不痛快,屆時只要把難民送到邯州城門口,他們自然知道該怎麽做。”
總要給強撐著的官老爺們臺階下,便給個臺階又如何。
“對了,不是要陪傅文遠連喝七日宴席嗎,怎麽不喝了。”蕭季沈似是無意道。
遂鈺:“……”
“臣想到要為陛下鞠躬盡瘁,便覺得喝酒也了無滋味,不如回營裏練兵的好。”遂鈺舌尖抵著上顎,頓了頓:“大殿下此刻正是奮發之時,勿要被外物擾亂心神才是,日後還要為陛下分憂,獨理監國入主東宮指日可待。”
聲音輕飄飄落地,沒什麽分量,尋常的像是最稀疏平常的規勸。蕭季沈沒應,遂鈺自然也不要求他有什麽舉動,畢竟人家是皇帝的兒子,蕭韞謀劃多年就為了保他安全,推著這位走上皇位。
蕭韞想做的很多,卻始終走在極其艱難的堅冰道上,遂鈺覺得自己如今大概能幫他,現在接受蕭季沈便是第壹步,他要像父王當初扶持還是皇子的蕭韞那般,為蕭季沈蕩平坎坷。
蕭季沈忽地想到了什麽,詢問道:“若是給妳機會隨意處置蕭鶴辭,妳會怎麽做。”
遂鈺反問:“怎麽,大殿下認為是東宮幕後指使?”
“……只是隨口壹提。”即便心中有猜測,事實未落地前很難蓋棺定論什麽,蕭季沈謹慎道:“當年秀州遇刺始終未能查出眉目,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與邯州作為有些相似。”
幕後,謀殺,未知世家,涉及錢財。
寧擎獻給鹿廣郡的第壹份禮,當夜便通過名下商隊送到了——
從寧氏冰窖中儲存的數百具屍身。
因是直接送進王府,軍營裏沒什麽人知曉,遂鈺甚至並未告知與南榮明徽征戰多年的叔伯。
他不信任何人,除非從自己手中培養的親信。
人站在通向地窖的通道,森幽的寒意從地底順著臺階攀爬而上,遂鈺手腳發涼,數日周轉不休的意識竟然於此刻凝固,空白的像是走進壹望無際的遼原,原上迷霧重重尋不得歸路。
身旁的葛桐也沒好到哪去,兩人呆站在那動也不動,直至身後傳來蕭季沈的聲音。
“南榮遂鈺,還不下去嗎。”
肩頭忽地落下重量,遂鈺回頭,蕭季沈沈聲說:“走。”
仵作已經在冰窖中待命,遂鈺來之前他們便已下去了,避開南榮氏直屬,挑那些隨行的軍士們檢屍。
遂鈺本不想蕭季沈壹塊,任誰也受不了當著他人的面掀至親遮屍布,然而蕭季沈算是代表朝廷,必須有他在場才能檢驗南榮王的情況。
百具屍體平放在地上,卻能夠很輕易地看到躺在高臺的幾具。
遂鈺從屍體旁的小道逐漸向裏,隔著門框壹般的橫梁,他擡腳彎腰步入,邊走邊說:“母親,父親和哥哥也回家了。”
南榮王府在那場大火中拼盡全力保護受災百姓,王妃與世子妃也不例外。遂鈺不願相信事實,用軍務麻痹神經,只要父王的屍身並未出現在自己面前,仍當作他們還活著,自己回府便有數不清的叮囑,飯後與兄長舞劍逗嫂嫂與母親開心。
再繁重也無法抑制源於心底深處的掙紮,他想見他們,卻又害怕見他們,他知道森森白骨如何,被火焚燒又是什麽模樣。
無論生前多麽璀璨耀眼的人物,死後的歸宿仿佛只有化作塵埃。
許多人等著看南榮王府的笑話,想見他們家破人亡後的慘狀。遂鈺知道這些人想要什麽,無非是他南榮遂鈺壹蹶不振,整日酗酒不理軍務,如天地塌陷般失去方向。
“從回到父王身邊的那刻起,父王就壹直告訴我,生死對王府這種兵戈鐵馬的武將來說,並不算什麽可怕的事情。”
“既然要做百姓身前的屏障,便必須跨越生死的恐懼。”
他人的兒子在初次上戰場時,想必是全家鼓舞振奮,而南榮明徽卻毫不猶豫給了遂鈺壹巴掌,將他即將應敵的興奮給打了回去。
他迎接的是刀槍無眼的戰場,並非什麽戰敗還能死而復生的話本。
遂鈺微收下巴,卸掉甲胄徑直跪倒,聲音顫抖卻堅定:“父王,妳要我做的我通通能夠辦到。”
南榮王府沒有什麽人不能犧牲,星也河埋葬忠魂無數,死亡亦不能阻擋壯誌翺翔天際。
王府在鹿廣郡遇襲時沒有任何壹人拋棄百姓,上至王妃,下至負責灑掃開門的小廝侍女,所有人都在為了百姓竭盡全力謀求生機。
十指合攏攥緊,指甲嵌進皮肉,卻要控制力道不讓鋒利刺穿。從前唯有受傷奪得皇帝的心疼才能拿到什麽,現在遂鈺所能做的,便是在戰場之下不留半分傷痕,保證以充沛的精力與體質迎敵。
他承認自己沒有勇氣掀開布簾見父母兄弟最後壹面,仍然沒有成長至面不改色心堅如鐵般的地步。
“世子!”
忽地有人在地窖口喊道:“城外急報”
“大約五千人的騎兵營正向我方靠近!”
“葛桐,調集兵馬準備迎敵。”
遂鈺安靜道:“唯有西涼人的血,才能平定為鹿廣郡戰死的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