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入莊，祭品

　　長生府。
　　卷宗迷宮。
　　午後陽光安靜地投落，壹重重書架的陰影落在大地上。
　　無情黑發垂落，漂亮而漠然的瞳孔看著白淵。
　　“無相下了軍令狀，去翻了金雀山莊這個案件。”
　　白淵搖搖頭道：“此乃自擾，有何意義？”
　　“妳！”
　　無情越發想打小師弟。
　　不是她不夠淡定，而是小師弟正散發著壹種“不打他就心氣不順”的強大氣場。
　　白淵淡淡道：“善惡輪回自有報，世事何必去強求？若是強求，終究都只能得個空字，女施主拭目以待吧……無相師兄必是空手而歸，甚至還有大禍將至。”
　　他的神色是壹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模樣。
　　這嘲諷氣場再度擴散了幾分……
　　無情聽著這番話，只覺心火上又澆來了壹盆火油。
　　她默默看著此時白淵真實的心底……
　　那心底和他此時說的話半點兒關系都不沾。
　　實在是無了她媽的語了。
　　無情決定不理這個表裏不壹的小師弟。
　　白淵也好奇於師姐這強大修養和忍耐力。
　　他隨意抽出壹個卷宗，細細看了起來。
　　……
　　……
　　當晚……
　　三更天。
　　皓月當空。
　　宛如龍蛇的山道上，壹個男人正坐在塊大青石上喝酒。
　　再遠處，忽地出現了壹道孤影。
　　灰衣銅面，壹人壹劍，冷的好似天上的飛雪。
　　喝酒的男人胡子壹翹，看向遠處。
　　他笑的格外開心，於是大聲道：“大冰坨子，喝酒嗎？？這可是特級的佳釀！”
　　大冰坨子？
　　白淵楞了楞，然後意識到自己被人給起了個外號。
　　這讓他想起壹起上學時候，同學之間叫著的外號，於是也不以為意。
　　走近後，他抱劍站定不動，也不廢話，直截了當地問：“妳有幾分把握？”
　　無相想了想道：“把握先不說，先說其他的。”
　　白淵淡淡道：“說。”
　　無相道：“首先是安全問題，如今整個正氣閣都知道我和妳來了金雀山莊，而在這段時間裏，我與妳若是出了事，金雀山莊必然難逃其咎。
　　所以，他們若要出手對付我們，也是在我們離開金雀山莊之後。
　　之前哥舒雲查案的時候也沒事，查案之後才失蹤了。
　　但可以預想的是，我們能夠停留在金雀山莊的時間並不會長，他們會想盡壹切辦法讓我們離開……而且此行，我們極可能見不到林小玉。
　　林小玉會藏起來，然後讓人對我們說她出莊了，讓我們擇日再來。”
　　“其次是實力問題。
　　我與恩公曾與金雀山莊交手數次，他們的底細也稍稍清楚點。
　　金雀山莊能夠讓曾經死去的強者包蠟重生，被他們所用，這也是他們的主要力量。
　　除此之外，不過是些暗探和鬼蜮伎倆罷了。
　　之前與我們交手的三名鬥笠人，分別是前鶴家捕頭哥舒雲，‘魔煞刀’羅邦，‘邪相公’紀牙，這三人都是與金雀山莊縱火案有關的死者……
　　我循著這條線去探查，羅列出了金雀山莊大火後可能被他們包蠟復活的強者，然後又調閱了各處墓地資料，從中得知可能有異的墓地，繼而做出推斷。
　　這工作雖然繁瑣，但幸而我正氣閣資料完善，倒是不費事。”
　　“如果打起來，我們需要面對的七品武者最多六人，其中最強者就是哥舒雲。正因如此，我才有底氣……畢竟有恩公隨我壹道去嘛。”
　　“至於什麽時候打起來，我估計是我們暗中搜查山莊的時候……只要我們靠近林小玉所在地了，他們必然出手。
　　除此之外，只要我們發現他們脖上的蠟痕後，他們也會出手。
　　前幾日，我抓了那田黥，想必他們已經知道了，但他們應該不知我們獲得了林姑娘的絕筆。
　　這壹點只要不揭破，我們也不會打起來。”
　　無相雖然下了軍令狀，抱了決意，但卻也做了很多準備。
　　他是去破案的，不是去送死的。
　　白淵問：“還有其他信息嗎？”
　　無相想了想，把有關“蠟縫頭”的事也說了出來。
　　他如今孤立無援，只有恩公相助，自然壹切信息全然告知。
　　白淵聽了這事，也得出了和無相相同的結論。
　　那就是，林小玉是被“縫”了頭。
　　這就可以解釋壹切了。
　　而此行的目的，也就是證明這壹點。
　　只要證明了，這翻案就算成功了壹大半。
　　即便尋不到林小玉，在其他人身上發現這個特征，也可以勉強算成功，只不過……其他人算是無名小卒，存在可替代性，中間若是被掉包了，那就完全是啞巴吃黃連了。
　　……
　　……
　　金雀山莊，坐落在末山第二高的百花峰山腰。
　　內有廂房上百，院落十余個，占地很大。
　　夜間從遠望去，猶然可見燈火星星，雅致異常。
　　山莊背靠絕壁，面朝溪流，側邊則是壹片荒莽的叢林，林中奇花異草，蜂蝶飛舞，落英繽紛，透著春意。
　　數年前，這裏雖曾有過大火，但現在大火的痕跡卻已蕩然無存，剩下的都是被飾過的美好。
　　而為了預防火災再起，山莊之中鑿通溝渠，與山溪相連，如果起火，也可有水滅火。
　　時間推移……
　　醜時……
　　無相和白淵已經坐在了金雀山莊的客廳裏。
　　雖是深夜造訪，但卻並沒有“唐突打擾”之感，只因為……這裏的管事，仆人都沒有什麽瞌睡的模樣，從而讓人忍不住心生壹種詭異的感覺。
　　熱茶很快奉上，擺放在檀木茶幾。
　　無相出示證件，表明來意。
　　名為王四的華服管事，則是開始壹個勁地賠禮：“官爺，您既持有正氣閣的搜查令，自然可以隨意搜查我莊中……只不過，您想見大小姐，卻是不巧了，小姐前幾日剛剛外出，實在抱歉，小人給您賠不是了。”
　　之後，無論無相問什麽，管事都是諾諾順從。
　　可這順從之余，卻是無懈可擊，都是些口水裏的彎彎繞繞，除了浪費時間不會有任何用處。
　　“官爺，要不我讓仆人們帶您們四處走走，您們想看哪兒就看哪兒……我家大小姐清清白白，自不怕查。
　　只不過……若是官爺沒查到什麽，可否還我金雀山莊壹個清白？”
　　無相和白淵對視了壹眼。
　　果然如此啊……
　　此時的金雀山莊怕是滴水不漏。
　　但查還是得查。
　　而且，必須得在今晚查出東西來。
　　道理很簡單……
　　妳若是無能，不能在第壹次就有所進展，卻還要接二連三的搜查，這是不合規矩的，說的不好聽，就是刻意擾亂民宅。
　　如今皇朝，至少表面看來是河清海晏，而在這樣的環境下，被擾的民宅完全可以去官府衙門喊冤，狀告捕快。
　　或許壹般人絕不會如此，但金雀山莊卻不是壹般的地方。
　　換句話說，搜查時間是有限的，即存在“任務時間”，過了“任務時間”，該任務就算失敗了。
　　當然，無相現在也可以說“既然林小玉小姐不在，那改日來訪”，但那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
　　下次來的時候，和這次並無差別。
　　無相之所以挑晚上來，壹來是準備打個突然襲擊，二來是為了配合白淵的時間。
　　當然，如果今晚沒有收獲，無相也必定會要求在莊中住下，但是……這怕是沒那麽容易。
　　此時……
　　管家王四垂首側眼，偷偷地盯了壹眼白淵和無相，然後低頭看向地面。
　　很快，
　　壹個仆人挑著燈籠，帶著兩人四處查看去了。
　　燈火熹微，被無窮的黑暗所壓迫，似是隨時會熄滅。
　　夜風呼嘯，在千山萬壑的孔洞之間穿出嗚咽的鬼哭狼嚎之聲，如泣如訴……
　　山影晃動，好像壹個個徘徊在天上的幽魂。
　　仆人帶著兩人走在陰冷的庭院過道中，往遠而去。
　　在兩人離開後，管家王四擡起了頭，其神色古怪，和剛剛判若兩人。
　　若細細查看，可見這古怪神色竟是壹副虔誠無比的模樣，好像信徒操持著祭祀的長刀，正在活豬活羊的祭品前，判斷著從何處下手。
　　兇殘、邪異，貪婪，且糅雜著壹絲輕蔑。
　　“桀桀桀桀……那就是擊敗了三尊蠟像的劍客吧……”
　　“只不過，沒多久……沒多久，妳，還有無相，就都要變成我莊中的蠟像……”
　　“用妳們生前的力量，來彌補褻瀆的死罪吧。”
　　“向神明懺悔吧……”
　　喃喃的聲音顫抖，扭曲，如是激動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