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血有火焰，夜在燃燒

　　“無趣……”
　　“真無趣……”
　　“好無趣……”
　　“到底要多少次，妳們才會明白壹個最簡單的道理呢？”
　　“本世子在此，妳們若是圍攻消耗，那還有壹線希望。
　　可若是想與我論刺客之道，這裏還沒人有資格。”
　　白衣公子看著對面壹個粗豪的男子，勾了勾手指，優雅地笑道，“妳就是下壹個麽？”
　　那男子有些絡腮胡子，看起來是那種大開大合的刀客，而不是刺客，他右手緊握的刀同樣很像是大開大合的用法。
　　聽到詢問，男子木訥地點點頭，道：“廉吉，請賜教。”
　　白衣公子笑道：“妳快死了，知道嗎？”
　　他雙手壹揚，“妳看看地上，多少血？死了多少人？妳就不怕嗎？”
　　名為廉吉的男子似是嘴拙，木訥地盯著他，卻不說話，五指撩動之間，越發握緊手中的刀。
　　事實上，這把刀是有著很大玄機的。
　　看似是刀，實在刀柄乃是唐家特制的暴雨梨花筒，壹旦動用，萬千細針狂射而出，其中不乏破氣針。
　　配合這暴雨梨花筒的，是男子的粗豪的相貌，和氣質，還有刀，因為沒有人想到這樣壹個粗獷做派的人居然是用暗器的……
　　此時……
　　廉吉小心行步。
　　陳雲霄笑著看著他，似乎是有些等不及了，打了個哈欠，故意露出破綻。
　　廉吉明知是破綻，卻依然踏出，騰空……繼而，大刀攜帶著氣勁斬下，霍霍生風發出響聲，空氣嘶鳴，但這轟轟烈烈的壹擊卻是虛。
　　悄無聲息之間對準了那白衣公子的暴雨梨花筒，這才是實。
　　可是……
　　就在廉吉要扣動暴雨梨花筒的機關時，他忽地發現手無法動彈了，好像是身體裏操縱手的神經斷裂了，無論怎麽給予指示，就是按不下去。
　　緊接著，他全身僵直，從半空摔落到地上。
　　他勉強站住。
　　可下壹秒，廉吉忽地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移動，伴隨著劇烈的疼痛感，他的上下半身之間出現了壹道血蜈蚣般的扭曲痕跡，然後上半身居然從腰間往邊上滑開了！！
　　啪啪！
　　上半身和刀摔落地上。
　　啪！
　　下半身也往前撲倒。
　　地面，再度被鮮血染紅。
　　很快，有兩名幹事上前，將廉吉的這兩截屍體放上擔架，盡可能地拼湊整齊，然後蓋上白布，又帶了下去。
　　陳雲霄瀟灑地哈哈壹笑，翩然而起，身形逍遙地飛到不遠處，那裏美人成堆，他左擁右抱，雙手放肆地遊走，“快哉，快哉~~~”
　　但是，這些美人本也是長生樓的人，其中不乏有人看著難受……
　　其中，壹名正被他玩弄著的少女抽了下鼻子，似是有些哽咽，眼中露出悲傷之色，顯然剛剛死去的廉吉可能和她有些淵源。
　　這悲傷之色落在陳雲霄眼底，他身形壹凝，眼中露出壹抹驚艷之色。
　　下壹剎，他出手如電，在那少女臉上壹抹。
　　這壹抹，便是直接把少女的右眼珠摳了下來。
　　鮮血淋漓裏，他手掌運氣，騰騰寒冰氣息很快生成，將那眼珠凍成了個方方正正的冰雪結晶。
　　結晶似琉璃，封存著眼珠，而那眼珠中的神色惟妙惟俏，有著痛苦，有著難受，有著強顏歡笑，這些卻都已經被凍結，被存放。
　　那少女這才反應過來，捂臉尖叫，滾燙的血流從指縫間潺潺流下。
　　“我會記住妳。”
　　陳雲霄微笑著看向那少女。
　　說罷，他抓起少女，在壹片尖叫聲裏，把她往演武臺隨手丟了出去，口中喃喃著，“庸脂俗粉，也就只能在這種時候才能讓我驚艷壹下。”
　　陳雲霄忽地想起陰姬，心頭火熱，至今為止，他連陰姬的模樣都還沒看到……而這壹次之後，就可以了。
　　陳雲霄把那冰雪結晶小心地存在了壹個小盒子裏，繼而又不知做了什麽，那小盒子忽地開始縮小，從嬰兒拳頭大小變成了芝麻點兒大，消失在陳雲霄手中。
　　小佛爺坐在遠處，默默看著。
　　這是南國的芥子之術，據傳是從萬古識海所得，他自是知道。
　　身為南國世子，隨身帶著昂貴的芥子物品，自是壹點都不奇怪。
　　此時，他周邊的人眼中都燃著怒火。
　　這南國世子看似風流倜儻，儒雅公子，實則卻是荒淫殘暴的怪異之輩，但就如之前的“神醫”華慕所說，越是強大，越易怪異。
　　別人覺得他殘暴不仁，但他自己卻並不這麽覺得，反倒是自覺風度翩翩。
　　偌大的廳堂，壹具具屍體在產生，在被運下，氣氛越發哀沈。
　　雖說刺客不懼死，其中更多有時時存了死誌的死士，但此情此景，卻也看得小佛爺心中悲慟。
　　這些死去的都是對長生樓忠心耿耿的高手。
　　他們或許是存了單打獨鬥，耗死這位南國世子的心。
　　或是存了讓後來者看清南國世子武技的想法。
　　但不管如何，他們在相繼赴死。
　　忽地，小佛爺楞了下，
　　繼而眼睛亮了起來，
　　因為他看到廳堂門扉打開，兩名刺客正領著墨娘入內。
　　看到墨娘，小佛爺的眼睛就開始四處拐動了，可惜……他沒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墨娘很快來到他身邊，小佛爺身側葉霞衣行禮道了聲：“姐姐。”
　　墨娘點點頭，然後開始觀戰。
　　此處是長生樓輔樓之頂，也是平日裏給精英刺客們演練的演武場。
　　而這樣的演武場上已經灑滿了鮮血，外圍則是壹具壹具被蓋上了白布的屍體。
　　小佛爺有些興奮，壓低聲音問：“表姐，先生呢？”
　　墨娘道：“先生沒來。”
　　小佛爺道：“是他拒絕了？”
　　墨娘道：“他沒回來。”
　　小佛爺舒了口氣，但卻依然如被當頭潑了壹盆冰水，最後的希望……斷了。
　　他身邊的葉霞衣嘆息道：“要是爹爹在就好了。”
　　小佛爺想起白天時候陳雲霄的話……
　　——“為什麽不想想白雲城主去了哪兒？這麽關鍵的時刻，他為什麽不在？”
　　他心底生出壹抹黯然，或許白雲城主不是剛巧不在，而是……被困住了，甚至出事了。
　　這些念頭生出，但他卻沒和自家夫人說的打算。
　　小佛爺的目光越過眾人，看向樓外。
　　樓外，黑夜依舊，明月依舊，皇都夜景依舊，但不再依舊的是他的心。
　　他的心，淒涼無比。
　　若是廝殺，戰鬥，他長生樓何懼他人？
　　但在這高端戰力上，卻是任人宰割……
　　而且來人是南國世子，來人是在提前定下的規則裏戰鬥，這讓他心底很無力……
　　忽地，他神色壹動，註意到了壹個現場氛圍的細微改變。
　　隨著墨娘的出現，現場有壹些嘈雜和騷動，更有不少人正把目光投來此處，神色裏似是充滿了期待。
　　小佛爺略壹思索，就想明白了原委。
　　或許之前，在所有人看來，墨娘就是墨娘，是壹個新婚之日就守了寡的女人，是潑出去的水，是和長生樓有著淵源的女人。
　　但自前日的大戰後，墨娘的身份已經改變了，她和那位無名先生聯系在了壹起。
　　無名先生是誰？
　　沒人知道。
　　但沒有人懷疑，這位先生是壹個有著輝煌過去的刺客，甚至……就是傳奇刺客。
　　墨娘既然來了，是不是說明無名先生也來了呢？
　　小佛爺把眾人神色盡收眼底，本是憤怒卻沮喪的氛圍似乎因為墨娘的帶來，而得到了改變，有壹種士氣正在上漲的感覺。
　　他神色動了動，忽地擡手往後招了招。
　　壹名刺客才能夠黑暗裏顯出，迅速欺近。
　　小佛爺附耳說了幾句話，那刺客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
　　“去做！”小佛爺神色嚴肅。
　　刺客凝重地點點頭，退後，隱入黑暗，往遠處而去。
　　……
　　他得到的命令是，換上灰色的鬥篷，戴上銅制的面具，再在鬥篷裏塞壹把劍，之後什麽都不做，就坐到他身邊。
　　刺客哪裏不明白小佛爺的意思。
　　這是讓他假扮無名先生，來撐個場子，反正無名先生是那種高冷的人，說話也沒幾句。
　　要扮他，簡單的很。
　　他自嘲地笑笑，想起此時演武臺上正在發生的壹幕，不禁死死握緊了拳頭。
　　就在這時……
　　他忽地感到壹股奇異的氛圍。
　　好像是熾熱的火焰在黑暗裏燃燒。
　　那是火焰壹般的鬥誌，火焰壹般的希望。
　　刺客擡起頭，卻見前方的過道上，正走來十數人，這些人不少都是樓中的幹事，還有的則穿著坊眾的衣服，可為首之人卻是？？
　　他瞪大眼。
　　看著那個男人走過。
　　看著那個男人身後的幹事，坊眾眼中都焚燒著希望。
　　他忽地也被莫名地點燃了，以至於楞在原地，看著那灰色的身影雙手搭在入口的兩扇門扉上。
　　吱嘎~~~
　　門扉推開。
　　門裏聲浪景象，壹應如潮。
　　那灰影走了進去。
　　……
　　小佛爺詫異地側目，看到了那道灰影，不禁楞了楞。
　　這麽快就換好衣服了？
　　效率很高啊。
　　墨娘也看到了，她美目中流轉著欣喜。
　　小佛爺察覺了她神色的改變，附耳過去，輕聲道：“表姐，抱歉，這個是我安排的……”
　　墨娘楞了下，欣喜頓時變得有些失落，她皺了皺眉。
　　小佛爺急忙道：“表情自然點，別露餡。今晚就靠先生稍稍撐壹撐場子了，這敗是敗了，但得找個臺階下，不至於面子底子都難堪。雖說看似大局已定，但保不準還能宮兩個子兒，留條退路……”
　　墨娘自是聰明，思緒轉動間，已經領會了小佛爺的意思，她輕聲問：“有用嗎？”
　　小佛爺露出苦笑，旋即快速道：“有什麽有用沒用的，身為領導者，即便已經壹敗塗地，也不能沮喪痛苦，而要去把這個敗北的代價最大限度地縮小。
　　敗壹場不算什麽，死多少人也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時如何收場……
　　場收的好了，外面還能吹得好聽點，那我長生樓即便露出了弱態，但卻還是似是而非，蒙了層霧。
　　那些虎視眈眈者，誰知真假？不知，自是要再試探，這就又有了時間，又有了周旋余地。”
　　墨娘點點頭，她知道表弟這方面的才能是有的，舅舅曾經說他是把缺少的武學天賦加在了這些地方。
　　墨娘既是心意已定，便深吸壹口氣，皺著的眉也舒展開了，繼而發揮演技，恢復了原本的欣喜，看向那道灰影。
　　隨著這道灰影的到來，長生樓輔樓這頂樓，算是被徹底地點燃了。
　　“先生！”
　　“無名先生！”
　　“先生！！”
　　不少幹事，刺客甚至起身，恭敬相迎。
　　而在高臺上左擁右抱的陳雲霄也側目看了過來。
　　“無名？？”
　　“白辰刀，紫鳳都是敗在妳手上？”
　　白衣公子微笑著問。
　　小佛爺霍然壹驚，起身攔截道：“世子，無名先生今晚正修煉到緊要關頭，如今還在參悟，若不是他與我表姐感情深厚，也不至於在這修煉的緊要關頭來此。
　　世子若想壹戰，不若約個時間吧。”
　　陳雲霄楞了下，神色裏露出思索之色，不知長生樓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他側頭看向那緩緩走來的灰影，笑道：“那我若是今晚非要動手呢？”
　　小佛爺也楞了楞，旋即嘆息道：“先生定是也想如此，可惜……此時先生正在思索問題，無法出手，也無法開口，表姐特別關照我了……
　　也罷，世子既要提走懸空坊的俘虜，那便提走吧，只可惜今日先生狀態不佳，否則……當可讓世子盡興。”
　　陳雲霄又楞了下。
　　從外人的角度，還是很難看破小佛爺此時的心思的。
　　陳雲霄也不是那種精擅心術之輩，壹時間覺得怪怪的，但卻又說不出哪裏有問題。
　　他的目的也達到了，似乎壹切挺好，如此壹來……那位聖女就會對他刮目相看了吧。
　　真想壹親芳澤。
　　他露出期待之色。
　　壹切似是塵埃落定，周邊的刺客們神色黯淡下來。
　　小佛爺輕輕舒了口氣，好像蒙混過去了。
　　然而，很快……他發現了極其驚恐的壹幕。
　　那位假扮無名先生的刺客居然還在往演武臺上走去。
　　他拾級而上，不時微微側首，看著滿地的鮮血，看著不遠處壹幅幅蓋了白布的擔架，看著正捂著眼睛在慟哭的少女，看著周邊所有人忽然地沈默……
　　小佛爺急忙傳音道：“劍七，妳幹什麽？快回來！”
　　劍七就是那位刺客的名字，乃是他貼身刺客的北鬥七劍之壹。
　　然而，他眼中的劍七卻沒有回話，而是壹步壹步走到了鋪滿鮮血的演武臺，擡手指向南國世子，用冰冷的聲音，淡淡道：“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