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霓裳帳暖 by 施黛
2024-1-16 19:48
太子和宣王很快從雅間出來走到近前,看著施霓身上的男裝服飾,他們壹個眉頭微蹙,壹個面色沈下,而壹旁的寧樂公主,則眼光閃閃頗有看戲的架勢。
這幾位貴人,施霓哪個都惹不起,於是忙故作鎮定地把身側已經嚇得渾身微僵的阿降拉到自己身邊來,生怕她會說漏什麽。
若不小心說出暗衛勢必會牽連出霍厭,在外,她和將軍毫無關系,該沒壹點交集才是。
怕什麽來什麽,這時,寧樂公主的目光又打量下來,微瞇帶著幾分審視,“哎呀,真是稀奇了,妳這麽個端莊的淑雅美人,居然也會穿著壹身男裝,現身在這花樓裏,莫不是跟我壹樣,也是偷偷從宮裏溜出來的?”
溜?施霓心頭壹凜,她哪有這個膽子。
這事兒若公主做了,頂多不過是挨幾句訓斥,可若是她做,那可是牽連兩族連邦結契,要承掉腦袋的風險。
於是忙恭敬回話,“施霓惶恐,還請公主和兩位殿下恕罪。今日之事實在是誤會壹場,我和侍女初出宮門,人生地不熟的哪裏也不認識,本想外出尋個熱鬧,卻是誤打誤撞來到了此處,正想原路折返,卻不想出門就遇到了幾位殿下。”
“初出宮門?”蕭承凜先於公主壹步率先出聲問話,不可置信,“誰許妳出的宮?”
還能有誰呢,能做事不與兩位殿下事先知會的,宮裏除了梁帝哪還有別人。
施霓正要再開口,太子卻阻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都跟我出去。”
聞言,宣王和公主這才沒再繼續追問,而施霓位微,更是只能聽命。
他們三人微服,施霓和阿降更是身著男裝掩替身份,幾人無人認識,於是下樓準備出去時,又被花樓裏的門衛攔住,緊接著,先前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婦人就追上來討酒錢。
寧樂直接迎上去,沒客氣地懟道,“就妳那破酒還值百兩銀子,本宮……本姑娘看妳是想錢想瘋了吧!”
聽了這話,對方也沒生氣,反而回得輕輕柔柔,“兩位公子帶著家中的妹妹來我們花樓玩,可見不是熟客,大概幾位少來不曾知曉,方才上的兩瓶迎露酒,是我們秦姑娘親手釀成的,價格早就不在酒本身,大家討來喝,不過全是奔著我們姑娘的美名。”
秦姑娘……秦蓁蓁?
施霓壹下反應過來,心想怪不得她之前會覺得花樓這個名字熟悉,先前在辭花節前夕,伶娘娘介紹秦姑娘時,實際早就跟她提起過這個地方,只是細致末節的事兒,她也不能壹壹記得清楚。
“那,秦姑娘可在?”施霓想了想問道,同時,幾道目光凝在她身上。
美婦人微微壹笑,而後搖頭,似乎已經將這話說的很熟練了,“秦姑娘不常來的,要見她,自是憑緣。”
太子很快上前壹步,擋在施霓前面,似乎是不想叫她與眼前這人繼續交流,之後伸手從懷裏掏出銀子,眼神微寒地遞過去,“銀子給妳,能放人了?”
美婦人接過,自是不再阻了,“能能,大武,快去給幾位公子和小姐開門。”
“是!”
寧樂哼聲甩袖而出,明顯還悶堵著,宣王在後,見狀,施霓想著自己身份,於是下意識想走到最後面。
“跟上。”太子忽的說。
這是,他墊後的意思?太子既吩咐,施霓沒再猶豫,於是忙拉著阿降跟在了宣王後面,快步從花樓裏出來。
夜晚涼風習習,吹拂在臉上更是叫人覺得暢快,比起方才在樓裏濃香環簇的不適,現下是終於舒意些了。
“幾位殿下,時間不早了,我們……就不打擾了。”施霓想走,可眼前這三人卻是沒壹個允許。
宣王見她有轉身的打算,甚至想直接伸手去拉她,若不是太子及時咳了壹聲,叫他收斂,蕭承凜這手定是會沾上她胳膊了。
尷尬收回後,他依舊顯急地問,“施姑娘,妳還沒說是究竟何時出得宮,又為何會出宮?”
見他異常急切的模樣,太子蕭承胤幾不可察地神色壹變,不過又很快掩下。
而這時,公主毫無所覺地也在旁連聲跟附,道著好奇,“我說這些日子在宮裏怎麽沒聽到妳什麽消息,原來是早就出來了,那妳現在在宮外住哪兒?又是誰把妳安置的?這是……父皇的意思?”
這兩人壹個比壹個問題多,縱是施霓想回答,都感覺無從下口了。
幸好,太子及時出聲為她解了圍,“人多眼雜,這是說話的地方?先回車上。”
“……哦。”
寧樂不聽旁人的話,卻唯獨對她的太子哥哥言聽計從,從小就本能信賴。而蕭承凜也慢慢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此刻噤聲點頭,自是沒什麽意見。
可施霓就有點硬著頭皮了,上太子的車駕,叫她的確有點抗拒,可眼下顯然沒有說不的余地。
在花樓被人正面撞上,對方雖沒說什麽,可也等於她們壹下就有落在人家手裏的把柄,於是沒辦法,只能咬牙跟上。
阿降留坐在外面,可車輿內到底容著四個人,壹時顯出幾分擁窄,施霓很是不自在地坐在公主身旁,時時茶顏觀色著。
終於,馬車在罕跡街道停下,幾乎同壹瞬間,太子擡眼出聲。
“可以說了。”
施霓知道這句話是沖她講的,可這略顯質問又隱隱成怒的語氣是怎麽回事?施霓可不覺得自己只沖他獻了壹回酒,便要連帶去報備行程了,哪有這個必要
可人在屋檐便不得不低頭,太子是什麽人,她哪能忤逆著行事。
於是心下嘆息,到底交代,“是陛下的意思,我當日也只得了大監通知,便匆忙收拾行裝出了宮,至於旁的,便盡不知曉了。”
說多錯多,施霓生怕自己會壹不小心給將軍帶來麻煩,所以半真不假地給了個答案。
也因為話裏還有些真,所以她面上沒顯出什麽心虛情緒,當下受了三人的打量,也盡量做到鎮定從容。
太子臉色忽得不太好,見狀,正想沖施霓再問些什麽的蕭承凜立刻閉了嘴,而寧樂公主也沒再湊熱鬧,大家只能太子的後話。
可半響也沒聽他再問什麽,施霓同樣覺得奇怪,擡眼望過去,就見他目光之中有著埋怨和氣惱,於是立刻收眼,覺得自己不該窺見這些。
“現在住哪?”
“……長口巷尾。”
明顯,太子是準備親自送她回去,可如此,恐有被將軍暗中布埋眼線察覺的風險。
她們出來時是萬般謹慎才避過了暗衛,如今回去卻要這般大張旗鼓,想來不被發現都難。
暗衛訓練有素,自不會擅自露面招疑,施霓真正擔心的是,太子夜送她回去的事,傳進將軍的耳裏……
“殿下,我……”施霓還想說什麽來爭取下。
“時辰太晚,不安全,我們送妳。”
太子似看出她所想,直接把她的話全給堵了。
馬車再次前進,向著長口巷的方位進發,而施霓則默默在心間祈禱著,盼望暗衛大哥今日能不能消沈怠工些,換班也別來那麽及時啊。
往日負責她們安全,實給人安全感的“影”,今日卻成了叫人如芒在背的芒刺。
施霓正提心吊膽著,不想太子又問出壹個重磅問題。
“出宮後,是哪位外臣負責安置的妳?”
施霓聞聲壹驚,腦袋急速地轉了轉,心想這個問題她沒法撒謊,除了她,太子自是還能從別處打聽來,所以太過避嫌反而會惹人生疑,倒不如直接講實話。
“是霍將軍。”
“霍厭?”宣王瞠目驚訝,率先出了聲。
施霓鎮定,而後仿若尋常地點了點頭,“正是。”
話落,太子默然陷入微思,而這時,前面的車夫也出聲報信說地方到了,於是話題才暫止住。
寧樂公主伸手從側邊掀開布簾壹看,當即哎呀壹聲,滿滿嫌棄道,“這什麽破院子啊,又小又舊真的能住人嗎,霍將軍就把妳安置在這?”
施霓擡眼,只回,“這很好。”
“好,這好什麽?”寧樂嘖了壹聲,自是不信。
在場,大概只有阿降知曉,施霓說的全部是實話。這院子雖外表看著擁仄陋小,可卻暗藏玄機,在院中偏裏最角落的寢屋,裝橫的可全是錦綢玉帶,滿壁金玉。
阿降誠心而語,這仿若藏嬌的金屋,就連昔日在濰垣,稷王子為姑娘專築的雲裳樓都難以與之想當。
收回手,寧樂立刻興致缺缺,原本她還想下車去看看,或者進去坐坐也行,結果現在院子映了眼,她真是連離近壹點兒都不願。
而宣王也被寧樂這過大的反應吸引了註意力,他掀簾望過去,動作也是立即壹僵,當即忿忿地為施霓鳴抱不平。
“序淮平時做事穩妥,這回怎麽把事情辦成這樣?這破舊房子就連宮裏的下人們都不住,他拿來給施姑娘住究竟是什麽意思?故意給人下馬威啊。”
“五弟。”太子出聲及時止了他這口無遮攔的話。
不過此刻,見這情狀,他眼下的顧慮確實是少了些。
略微搖嘆,太子同時松了口氣,覺得自己實在多想。
霍厭對西涼人是什麽態度,朝野上下誰不知道,中間隔著老將軍的血仇,他在戰場無敵馳騁,斬殺西涼人時向來絕不手軟,如今,又豈會為了壹個西涼美人就心甘折腰?
簡直杞人憂天,太子自嘲。
“還是要先委屈下。待我回宮問清父皇,很快便給妳換個好些的住處,施……姑娘放心。”
太子這相護的語氣,讓施霓覺得幾分不自在。
心想梁帝是因顧慮她是否有威脅,這才百般思量著把她送了出來,又豈會因太子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就反悔。
再說,她可沒覺壹點委屈,而且比她這裏更好的住處,施霓隱隱覺得,整個上京都不會再有。
施霓沒回話,太子也不介意,又說,“時辰不早了,我還要把他們倆帶進宮,只能先走了,深夜露重,妳也快些回去休息吧。”
施霓沒聽到旁的,耳朵只選擇性地聽見他說,要先走了。?
於是立刻如釋重負地點頭,“謝幾位殿下相送,就不多留了。”
“妳我不說這個。”
太子眸光深深地看了她幾眼,終於戀戀不舍地走了。
施霓沒理會那些,只是在確認馬車走遠後,忙抻著頭在門口東張西望地看了兩眼,確定沒有暗衛在旁,終是松了口氣。
這事若傳到將軍耳裏,她還能有好果子吃?
於是面色訕訕,拉著阿降趕緊躡手躡腳地進了院門。
街巷拐角,寧樂這時收回撥簾的手,同時也收回向後的視線。
當下,她覺得自己發現了秘密,於是沖著蕭承胤,眼睛閃亮亮地不忍揶揄道:“太子哥哥,施霓剛才壹直盯著咱們馬車看,看來是真舍不得啊,不過想想也是,哪個女子不愛解自己於危難中的大英雄呢。眼下施霓受了霍將軍的為難,太子哥哥又救美,正好就得了美人的心!話本上都這麽演的!”
“敢玩笑在我身上了?”
太子瞥眼威視過去,語氣雖是警告寧樂註意說話分寸,可眉眼間卻有掩飾不住的愉悅。
反觀另壹邊的宣王,面色微凝,說不出來的失落。
……
施霓到底是太過天真了些。
霍厭手下的暗衛個個輕功了得,也向來來無影去無蹤,只聽得霍厭壹人的調遣。
既如此,他們匿於黑夜,又豈會被她壹個毫無功夫在身的小丫頭,壹眼看出了動向蹤跡?
當下,施霓本以為自己走了壹天的背運,眼下終於可以高枕無憂地好好睡壹覺。
卻不知連夜間,太子夜送她回府的消息,已經悄然傳到城郊的演練場,到了霍厭的手裏。
“深夜密約,笑談親和。”
看著暗衛傳來密信上的最後八個字,霍厭眸間當即含戾,指腹重重碾捏,紙團在其手間,瞬時碎成了渣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