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壹章：再生變數

　　過了正午，小秦樓裏越來越吵鬧，大堂裏的人也聚越多，蕭千夜坐如針氈，推開窗子查看街道上的情況，忽然目光壹縮，眉峰皺起。
　　北岸城只有兩條主道，玄武大道橫貫北岸城東西向，連成了北岸城最繁華的壹條商業街，而南北走向則是連接羽都和魑魅之山的朱雀大道，如今這兩條街道上擠滿了形形色色的人，而混雜在其中的壹襲紫金色軍裝卻深深的刺進了他的眼中。
　　那件紫金色的軍裝，仿佛是為了襯托如今的明澤王朝，是禁軍的特有的制服。
　　禁軍的人？距離抓捕逃犯的最後時限還有壹天半，禁軍竟然提前入城了？
　　蕭千夜面色鐵青，北岸城位於羽都沿海，是壹座狹長的沿岸城市，其實除去繁華的中心城區，在其周圍還有群星羅布的各個附屬郡縣，軍閣的管轄區域只有中心城區，周圍郡縣則是交給了禁軍第二分隊，早在幾天前，在那裏待命的帝都禁軍第二隊就已經開始集合，隨之準備進城交接軍閣的追捕任務。
　　禁軍是沒有資格提前入城的，原本壹個小小的二隊隊長，無論如何也不敢如此僭越。
　　不對……他忽然又想起了什麽，上個月禁軍幾個分隊似乎有壹次人員調整，禁軍總督高成川將自己的幾個侄子統壹入了職，原二隊的隊長應該也換了人。
　　如果是高成川的人，那麽不顧軍銜等級，提前招搖過市大搖大擺的進城也就不是什麽稀罕事。
　　“我出去看看，妳們在樓裏呆著千萬別出去。”蕭千夜提起劍靈，不等雲瀟阻攔，他已經壹個箭步從窗子上壹躍而出。
　　“跑這麽快……”雲瀟壹跺腳，抱怨著，天澈豁然站起，目光驚恐的望向蕭千夜的背影。
　　紫金色軍裝！禁軍的人！
　　他猛然閉眼，腦中翻天覆地，感覺腳下壹軟，靠在了墻上。
　　“師兄妳怎麽了？”被他的反應嚇到，雲瀟連忙關上了窗子，只見天澈面色慘白，豆大的冷汗從額上滲出，手心冰涼顫抖，緊緊的咬住了嘴唇。
　　是禁軍的人……那身紫金色，是他在夢裏也無法忘記的恐怖色澤。
　　為什麽禁軍的人會在北岸城裏，難道和十八年前壹樣，這次的追捕任務也是同時交給了軍閣和禁軍？
　　不對……不是這樣！天澈緩了口氣，好不容易鎮定了情緒，他神情嚴肅，仔細思考著——十八年前數萬靈音族聚集在羽都，因為數量眾多才會交給軍閣和禁軍同時追捕，可是現在逃犯只有兩個人而已，作為軍閣閣主的蕭千夜都親自過來了，沒理由再調禁軍的人才對啊？
　　軍閣、禁軍和海軍是平級，軍閣的管轄範圍最廣，士兵將領也最多，帝都這麽做的理由無疑只有壹個，就是壓制軍閣的勢力！
　　想到這裏，天澈這才是想起了蕭千夜的處境——蕭氏壹族雖然是帝都名門，但是壹直人丁稀少，如今天征府近乎全滅，是他接掌了軍閣，才能壹個人撐起天征府，如果他任務失敗，恐怕不僅僅自己要受到嚴厲的責罰，更危險的是他背後岌岌可危的天征府吧？
　　蕭千夜來到昆侖山的第壹天，就是身著軍閣的黑色軍裝，軍閣於他而言無疑是壹個特殊的地方，無論如何，他都要成為軍閣的壹部分。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默默攥著劍靈，不知作何感想。
　　“師兄，妳是不是不舒服？”雲瀟擦了擦他頭上的冷汗。
　　“阿瀟……晚上妳陪千夜去海市蜃樓，我會在海岸邊接應妳們。”
　　“啊？”雲瀟驚了壹下，不知道師兄怎麽忽然就改變了想法。
　　“妳有術法基礎，妳在他身邊是最合適的。”天澈也不解釋，壹把抓住雲瀟的手，認真的道，“妳記住了，妳身上的羽毛不能給其它人看見。”
　　“千夜也是這麽說的……妳們來來回回說了好幾遍了，是不是都知道這是什麽東西？”雲瀟拉起衣袖，她的手臂上也長著稀疏的火色羽毛。
　　天澈沒有說話，雲瀟眼睛壹轉，忽然問道：“我在魑魅之山遇到了壹群鳥人，他們長著人臉鳥身，身上全是羽毛，我以後也會變成那樣嗎？”
　　“妳不會，別亂想。”天澈呵斥了壹句，雖然心裏沒底，還是正色道，“那是雙頭金翅鳥的分支，不僅有鳥人族還有人鳥族，人家手都是鳥爪的樣子，還會吃蟲子，妳看看妳的手，根本就沒有什麽異常，妳也不會去抓蟲子吃，對吧？”
　　“可說不定哪天它就變成爪子了，我又不是沒見過……”她晃了晃手，嘀咕著說了幾句。
　　“妳見過什麽？”
　　“沒、沒什麽！”雲瀟連忙否認，尷尬的擺了擺手。
　　“真的沒什麽？我怎麽看妳怪怪的……”天澈奇怪的看著她，雲瀟慌忙拿起劍靈跑來，沖他做了個鬼臉，“我下樓去看看搖鈴局，師兄妳先歇著吧！”
　　“妳回來！別去和他們玩什麽搖鈴局！”天澈皺著眉責備，雲瀟已經眼疾手快迅速鎖上了門，壹溜煙跑下樓。
　　天澈無奈，這個雲瀟，壹定又是去追蕭千夜了！這麽多年了，即使蕭千夜從來沒回過昆侖山，她還是這麽念念不忘！
　　雲瀟才走出房門，就看見樓梯口站著的明溪太子，似乎是早就算好了她會壹個人出來，太子胸有成竹的笑了笑，沖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太子殿下？”雲瀟不以為然的走過去，明溪指了指樓下。
　　大堂裏依然在進行著熱鬧的搖鈴局，只是從九樓望下去，完全看不清舞姬手上的竹竿挑了什麽。
　　雲瀟白了明溪壹眼，連忙說道：“我、我就說說而已，我才不會去玩那東西呢！妳是太子，妳也不管管嗎？樓下幹的可不是什麽正經事……”
　　“我倒是想管，可金主得罪不起啊！”太子樂呵呵的，壹點沒有架子，扔給她壹個面具，“走，我帶妳去玩壹把。”
　　“我不去，我還要去找千夜呢。”
　　“找他幹什麽？外頭禁軍入城了，他忙著呢，妳別添亂了，走，跟我去玩壹把。”明溪太子數落了幾句，也不管她願不願意，拉著她從九樓壹路狂奔！
　　“餵，妳……”雲瀟被他嚇了壹跳，方才那個公孫晏還說太子身體不好，這哪裏是身體不好的樣子，這身體簡直不要太好行嗎？
　　高臺上的舞姬已經換了人，化著壹樣濃厚又古怪的妝容，明溪太子湊近她的耳朵，小聲說道：“姑娘知道她們這種妝容是哪裏來的嗎？”
　　“我怎麽會知道？”
　　“也對，妳不是飛垣人。”明溪太子點點頭，“這是東冥的占星師用來占蔔時會化的妝容，東冥崇尚司星術，幾乎家家戶戶都會點，而東冥鏡內最大的門派叫‘蝶谷’，藏有至寶八荒琉璃司星儀，這些舞姬都是當年蝶谷的門徒，後來蝶谷散了，這些人被晏公子收留成了舞姬，妳別看她們好像是隨便把東西給客人看，其實要給誰不給誰，早就有數了。”
　　“所以剛才那個宓婭就是故意把水球給千夜看的吧？”
　　明溪太子呵呵的笑了起來，壹把拎住她，走向了人群中間。
　　“妳幹什麽呀！我說了我不玩！”雲瀟小聲的罵了壹句，掙紮著想要離遠壹點。
　　就在這時，舞姬的動作停了下來，竹竿也停在了他們面前。
　　“啊？”雲瀟楞了壹下，壹擡頭，旁邊的夥計又端著金鑲玉的碟子壹臉諂媚的走來。
　　“妳！”她狠狠瞪了太子壹眼，明溪正在壹旁偷著樂，指了指碟子上的東西，示意她繼續猜。
　　“姑娘，請——”夥計拿起搖鈴冊遞給她，雲瀟沒好氣的接過冊子，只見上面寫著“紫韻龍紋玉”，標價黃金壹萬兩、五萬兩、十萬兩！
　　她暗暗看著明溪太子，企圖對方能給點提示，高臺上的舞姬輕咳壹聲，嬌膩膩的道：“可不能給提示哦……”
　　明溪太子揚揚眉，竟然索性背過身去，她只能自己仔細端量著那個東西，看起來像壹個暖手爐，上面用紫玉雕著壹條雲龍。
　　雲瀟努力回想了壹下，紫玉在中原挺常見的，似乎是壹種辟邪之物，雖然雕刻精致，但那畢竟只是壹個暖手爐，怎麽的也應該值不了十萬兩黃金吧？但是這小秦樓是家黑店，肯定也不會賣的很便宜，想到這裏，她心壹橫指著中間的價格：“五萬兩，就這個。”
　　客席上的人也在認真討論著，有的點頭認可，也有人覺得不對。
　　“小二，揭榜——”舞姬高喝壹聲，從二樓扔出來個卷軸，那舞姬壹把接住，緩緩打開。
　　大堂裏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緊盯著舞姬的手。
　　“紫韻龍紋玉，黃金——十萬兩！”
　　“這麽貴？”雲瀟嚇得合不攏嘴，趕忙拿起那個暖手爐，“妳們也太過分了吧？這麽壹個小手爐，就算是用上了最好的紫玉也值不了這個價的！妳們、妳們分明是在欺負人！”
　　“呦，小丫頭說的不錯，可妳知道這暖手爐是什麽來頭嗎？”舞姬將卷軸扔到臺下，從她手上搶過紫韻龍紋玉，“這是當今太子殿下親自選材，贈與鏡閣閣主公孫公子的禮物，雖然只是壹個手爐，可是絕對價值黃金十萬兩！”
　　“值！絕對值！”人群裏赫然爆發出吆喝聲，壹個圓滾滾的大商人懊惱的拍著大腿，“太子爺和公孫公子的東西，哎！妳這小舞娘怎麽不直接挑給本大爺看！妳給壹個丫頭片子她懂個屁！哎，可惜了可惜了！”
　　雲瀟不服氣的瞪著明溪太子，這分明是他們商量好的聯合起來騙她！
　　“姑娘可還是要以物相抵？”舞姬不懷好意的笑著，雲瀟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捂住了脖子上的東西。
　　“我來付錢吧。”明溪太子已經笑得快要憋不住，他努力隱瞞著身份，“按小秦樓的規矩，猜錯了就按三倍買下，那就是三十萬兩黃金，壹會讓人跟我去附近的銀樓取吧。”
　　“哎——等等！”方才的大商人連忙跳了起來，壹把摘下了面具，趕緊問道，“妳能買，那我也能買，這是太子爺送給公孫公子的，不行，我要買，我出四十萬兩！”
　　“這……”舞姬猶豫了壹下，原本小秦樓當然是價高者得，可她明顯就知道明溪的身份，壹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五十萬兩。”明溪分毫不讓，雲瀟趕緊拉住他，小聲道，“妳有病啊？這本來就是妳的東西妳買它幹什麽？讓給那商人不好嗎？”
　　“那可不行，我買了可是要妳來還的。”
　　“妳有毛病？我還不起啊……”雲瀟苦著臉，也不知道太子究竟想幹嘛。
　　“那就五十萬黃金，這塊紫韻龍紋玉是這位公子的了！”舞姬趕忙搶在大商人面前接話，又趕緊給壹旁的夥計使了個眼色，不等氣急敗壞的大商人再說話，臺下的壹群托已經吵吵鬧鬧的開始起哄，又推推冉冉的順勢把明溪太子和雲瀟架了出去。
　　前腳才出了小秦樓，明溪太子拉著雲瀟又從後門拐了進去，小心翼翼的回到九樓的房間裏。
　　“我還不起！”雲瀟氣不打壹處來，正要推門回去休息，太子連忙攔下她，正色道，“妳不是可以以物相抵嗎？”
　　“嗯？”她疑惑了壹下，眼睛壹點點瞪大，“繞了壹大圈，妳是要打我那塊玉的主意？”
　　“妳不是說那是昆侖的神守白澤相贈嗎？”
　　“那是……”雲瀟糾結了壹下，嘖嘖舌——神獸相贈只是她隨口編出來的，那是在情急之下沒辦法，否則娘給的這塊玉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拿出去換別的東西！
　　“飛垣也有很多神獸，但是還真的沒有白澤呢。”明溪太子再度懇求，“妳可是欠我五十萬兩黃金，壹輩子都還不清吧？我只要妳身上那塊玉而已，挺劃算的啊……”
　　“那本來就是妳的東西，妳故意騙我去玩搖鈴局，還好意思說我欠妳錢？”
　　“那妳還不還錢？”
　　“我……”被他問的楞了壹下，雲瀟扳著手指算賬，五十萬兩，還是黃金，別說壹輩子了，下輩子她都還不起吧？
　　明溪太子輕咳壹聲，想了想，忽然又道：“這樣吧，哪天妳要是回中原了，我就把它還給妳，怎麽樣？”
　　“真的？”她將信將疑，明溪太子連忙點頭，指了指房間，“妳不信？壹會我就給妳立字據。”
　　“那、那好吧。”雲瀟無奈，摘下脖子上的紅玉遞給他，又小心的囑咐，“妳可拿好了，要是我回去的時候妳弄丟了，陪我五百萬兩黃金都不行！”
　　“妳可真會算賬啊……不過，我答應了。”明溪太子輕輕壹笑，沖雲瀟擺了擺手，“姑娘還是休息壹會吧，今晚可是睡不了的。”
　　“哼。”雲瀟氣呼呼的推開門，再也不想跟他廢話壹句，明溪太子陡然間收斂了笑容，那塊紅玉在他的掌下，中央的明月壹點點彌散出奇妙的靈光。
　　“沈月……”他默念出紅玉的名字，這是帝都失竊多年的至寶，怎麽會在壹個中原女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