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8章:愛恨交織
夜燼天下 by 榭依
2023-6-3 23:02
在接下的日子裏,原本親密無間的兩人忽然就有了生疏,好在蒼穹樹海不允許隨意進入,這樣微妙的反常倒也沒有被外人察覺,這天靈霜拉著飛鳶焦急的跑來找她,還沒見到人哭聲就傳入了耳中,雲瀟連忙放下手裏還在清洗的靈菇走出去,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小殿下,阿瑯、阿瑯找到了!”靈霜又急又喜,語無倫次的拉著她的手腕壹直說,“有壹只鶯鳥在壹個叫太曦列島的地方找到了他,不過他好像受傷折了翼壹直昏迷不醒,鶯鳥太小了沒辦法帶走他,而且那地方最近不知道怎麽了正在打戰,它們都趕著逃命所以只能先給我們傳了口信,小殿下,太曦列島好遠,我們得趕緊把阿瑯接回來治傷才行。”
雲瀟自然是早就知道了這些事情,她先是微微壹怔,然後才反應過來立刻換了神態,轉向飛鳶叮囑:“太曦列島確實政 變了,那地方現在魚龍混雜,不知有多少心懷不軌的人在伺機而動,飛鳶,麻煩妳去找他,把他帶回來。”
飛鳶也沒在意她臉上稍縱即逝的違和,雲瀟咽了口沫,悄悄扭頭用余光掃了壹眼坐在窗邊壹言不發的蕭千夜,而他則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仿佛在等她說出那個早就準備好的決定,雲瀟假意鎮定的深吸壹口氣,雙手在寬大的衣袖裏反復遲疑的緊握、松開、再緊握,就這麽莫名僵持了好壹會之後,她才小心翼翼的繼續說道:“飛鳶,太曦列島情況不明,要不妳、妳和……”
她再次頓住,好像有千言萬語堵在喉間無法發出,飛鳶還在想著剛才的事情,主動接話:“我和飛渡壹起去吧, 讓靈霜留下來陪您。”
雲瀟低著頭沒有回答,短暫的沈默仿佛壹個世紀般漫長,直到蕭千夜忽然起身,拿起那柄壹直放在架子上的長劍風雪紅梅,用最為清淡的語調平靜的說道:“我陪妳去。”
“嗯?”飛鳶不由歪頭望向他,自言自語的回道,“妳身上的穴脈還被封著解不了,不如留在浮世嶼好好養傷。”
“浮世嶼治不了我的傷,只會傷的更重。”蕭千夜的聲音忽地變得低沈,這壹瞬黯淡的眼神裏隱藏著種種洶湧澎湃的情緒,那些難以言表的復雜情愫宛如看不到底的夜,終究只是化為壹聲幾不可聞的嘆息,“放心吧,浮世嶼有舒少白守著,太曦列島此次的政 變和我也算有點牽扯,就當是去了結最後的恩怨了。”
飛鳶眉頭緊皺無法理解這句話的真實含義,他還想再說什麽的時候又被靈霜打斷,焦急的女子顯然壹刻也不想耽擱,蕭千夜收起長劍,最後回頭望了壹眼依然低頭不語的雲瀟,她的側臉在樹屋淡淡的光照下顯得有幾分憔悴,即使內心掙紮許久最終也沒有再擡頭,只是極力保持著冷靜,低聲叮囑:“妳們保重。”
他低聲的笑,笑容苦澀:“妳也保重。”
她出神的聽著這句話,感覺這四個字宛如晨鐘暮鼓反反復復的在耳邊回蕩,壹直等到清澈的陽光被夕陽的余暉取代她才倏然回過神來,樹屋已經沒有其他人了,她壹個人慢步走到樹冠上,整個蒼穹樹海都寂靜的可怕,熒光的寄靈拖著長長的光尾在下方昏暗的樹林裏搖曳漂浮,悠閑而自由。
火種屏障開啟的壹剎那,壹道金光無聲無息的掠入,穿過蒼木和鳳闕,靜悄悄的落在她的身邊。
雲瀟只是瞥了壹眼那個大步走來的身影,忽然間捂住臉低低苦笑起來,那樣無淚的笑宛如壹根刺深深的紮入帝仲眼底,喃喃自語:“他壹定對我很失望吧。”
“我看見他了,飛鳶帶著他已經離開了浮世嶼。”帝仲目光冰冷,即使剛才那個擦肩而過的身影壹瞬也沒有看他,但他卻能清楚的感受到悲傷如化不開的濃墨。
“呵……”雲瀟淡淡的笑著,眼神漸漸空茫,“他千裏迢迢拜入昆侖山是來學劍的,可我總是連累他挨師父的訓,明明他壹次又壹次的把我趕出房間,我還是喜歡黏著他玩,壹個不怎麽說話、死板又守規矩的男孩子,挑逗起來總是特別的有意思,我戳戳他的肩膀,在他回頭的同時對他吹壹口氣,立刻他就臉紅了,真好玩。”
帝仲沒有說話,那些記憶也在深刻的影響著他。
雲瀟閉上了眼睛,仿佛失了神楞楞看著漂浮著的寄靈,繼續喃喃自語:“後來他回家了,我其實還在暗中打聽他的消息,有壹天我聽說他被賜了婚,對方是皇家的公主,我好著急,那可是公主啊,如果娶了公主他豈不是就變成了駙馬?從此就可以平步青雲蒸蒸日上?那不行,雖然我無權無勢也沒有錢,可我就是很自私的不想他娶別人……呵呵,現在想起來我真的很後悔,我連自己究竟是什麽東西都不清楚,卻像個貪婪的小孩子死死的把他綁在身邊。”
帝仲眼底忽然露出某種奇怪的笑意,淡淡接話:“沒有妳,無論他娶了誰、當上什麽樣的官,現在都是深海下壹具無名屍骨罷了,任何時候他都沒資格指責妳。”
“所以他答應了。”雲瀟的雙眸裏透出壹種淩人的光,抓過帝仲的手腕看著那處灼傷,壹字壹字地開口,“他是在感覺到我給妳留了印記之後忽然松口的,那壹剎那……我甚至覺得他對我,已經死心了。”
“真死心了他就不會去太曦列島。”帝仲反駁了她的話,內心似也在掙紮著,雲瀟從胸臆裏無聲吐出壹口氣,感覺那種絕望已經侵蝕到了骨髓裏,淡漠的接道,“他那麽艱難才從妳的神力束縛中蘇醒,即使古塵險些砍斷他的手臂他也沒有放開過我,我帶著他從神祭道返回浮世嶼,他靠在我的膝上睡得那麽安穩,可我竟然親手把他推了出去,我不能讓他在我身邊,否則妳會像上次那樣打傷他……”
話音戛然而止,雲瀟也豁然望向了帝仲,那雙眼睛透著某種難以言表的驚恐,質問:“古塵砍向手臂的時候妳沒有猶豫,如果我不出手,妳是不是真的打算殺了他?”
帝仲的面色冷若冰霜,直視著的眼睛毫不避諱的回答:“真動了殺心就不只是砍手了,妳應該明白的,我真正想殺他的時候……是在飛垣,他因為妳折骨救我而大發雷霆的那壹天。”
他走上前,在雲瀟面前緩緩彎腰,唇邊的笑卻是悲涼而哀傷的:“那次妳去厭泊島救我,其實妳不來我也不會有事的,可妳竟然毫不猶豫的折骨,妳滿身都沾著血,開開心心的跑向我,那壹瞬間妳把我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全部感情重新點燃,我拼命的偽裝自己內心的狂喜,用最冷漠的態度斥責妳,用最疏遠的方法趕走妳,妳給了我壹個逼真到幾乎觸手可及的幻夢,讓我誤以為初見面的那份怦然心跳依然存在。”
他擡手輕輕撫摸著雲瀟的臉頰,那段不願回首的過去第壹次清晰的在眼底重演,讓他呢喃著將另壹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處,仿佛能感覺到曾經徹骨的傷痛:“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妳,那壹次我沒有準備再讓他醒過來,他身上的那些傷是我反反復復重創的,目的就是壓制他的意識不讓他蘇醒,可是妳壹劍刺破了這場幻夢,他的胸膛上至今還留著的那道疤痕,就是妳不顧壹切想殺我的證明。”
兩人互望著彼此,帝仲的嘴角露出壹絲冷冷的譏誚,他的手撫著並沒有任何創傷的胸口,感覺源源不斷的痛正在貫徹全身:“多麽可笑,為了妳我放下了所有的自尊自傲,搶占著別人的身體,強壓著別人的意識,以別人的身份愛妳,想要給妳他給不了的全部東西,可妳瘋了壹樣的推開我,為了他在我面前痛哭流淚,恨不得壹劍殺了我,看吶,這個身體在天帝的手下如此輕易的恢復了,可是當年竟然要妳付出生命的代價才能復原!如果我能早壹點恢復,在妳徹底愛上他之前,又或者在我沈淪在混亂的記憶裏無法自拔之前——壹切都會改變。”
“是從那壹天開始的嗎?”雲瀟靜靜地開口,仿佛下了最終的決心,“誅殺破軍的計劃,是從那壹天開始醞釀的嗎?”
“是。”帝仲沒有動,覺得那印在手背上的灼傷痛的令人窒息,“那壹天在碧落海邊,妳手裏的劍第壹次擊中肩骨的剎那間,我氣得恨不得殺了妳——因為那個距離下妳是可以洞穿心臟的,但妳沒有,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那具身體的主人!妳壹步壹步的往後退,摔倒在水裏,眼淚壹直往下掉,妳越是這樣我越是怒不可竭,如果不是妳情緒失控到讓魔血也伺機而動,我可能真的會控制不住的重傷妳。”
“那天之後壹切都回不去了,我不能再和千夜和睦共處,也不願意再看到妳愛著別人,神裂之術的軀體隨時都要徹底渙散,而我也在那樣恍惚的精神下被破軍偷襲險些被殺,我無路可退了,我死了,煌焰壹個人早晚要被他吞噬,到時候妳們全都要死!沒有人、沒有任何人能阻止破軍,所以我才做了這個決定,因為恨妳——我壹秒也沒有考慮後果就做了這個決定。”
“但我很快就察覺到壹個更為嚴重的問題,那條黑龍的魔血對破軍而言是如虎添翼的存在,我必須先設法消除火種中混雜的那滴血,才能斬斷這條最危險的隱患,我千裏迢迢的找到祈聖天坑,幾度支開千夜獨自調查龍血壹事,我堅定不移的為這個計劃奔波,堅定到仿佛從來沒有愛過妳,連我這次回到上天界,煌焰和破軍對我放松了戒備,我騙過了所有人,甚至是自己。”
帝仲閉上眼睛長長嘆息,這短短的幾句話漫長得如壹個醒不來的噩夢,讓他頹然松開了手,退後了壹步:“但我願意給妳最後壹次機會……現在拒絕我,去追上他,從此破軍與妳們再無關系。”
話音剛落,帝仲就感覺自己的手腕被她強行握住,掌心的間隙之術也在她的催動下浮現,古塵的刀芒映入眼底的壹瞬間,黑金色的刀刃朝著她的心臟壹擊洞穿!雲瀟咽回壹口血沫,那樣的劇痛讓她的精神瞬間土崩瓦解,整個人癱在他的肩頭劇烈的喘息,血和火迸濺而出,染紅了他的衣襟也染紅了他的雙眸,他慢慢握緊了她的手,修長冰冷的手指在微微顫抖,看到古塵刺入了熾熱的火種。
“都什麽時候了……還在心軟。”雲瀟艱難的吐出壹句輕嘆,將古塵拔出胸口扔還給他,“破軍壹直偷偷跟著妳吧,演技不要太拙劣才好。”
他竭盡全力的控制著情緒,凝眸看見雲瀟掌下拉長的火光凝聚成劍,壹擡手重擊在古塵上,直接將他逼出了浮世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