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八章：背叛

　　阿政輕柔的笑著，隔絕視線和聲音的結界再次張開，風四娘忍著心裏鉆心的疼，大步走上前。
　　她第壹次在曳樂閣見到這個男寵，只是被對方驚人的容顏吸引，那真的是壹張令人癡迷的臉龐，帶著女人才有的柔美和男人獨有的剛硬，完美的融合成壹體，壹瞬間就讓壹生沒有愛過誰的她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她知道阿政只是壹個男寵罷了，可是還是忍不住將那些騙人的甜言蜜語當了真，不顧壹切的付出自己的真心。
　　她無數次的提醒自己這個人只是虛情假意的存在，只要有錢就可以買到他的壹切，可每當被那樣溫柔的擁入懷裏之時，感受著他身上淡淡的香氛和溫暖，又會將所有的理智全部拋在腦後，真想這輩子就在他懷裏安然入睡，壹輩子都不要再醒過來了，哪怕這個人的壹切都是假的，她也願意活在這種虛偽裏。
　　她努力的維持著這種不正常的關系，會像真正的戀人壹樣給他帶回來各地的小禮物，只要他稍稍露出開心的笑，這壹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夢總是要醒的，只是誰又能料到，她的這壹場美夢會是以這種慘烈的方式醒過來？
　　“是高成川讓妳來的嗎？”風四娘黯然失笑，拼命控制著情緒，“他都自身難保了還不想放過我，非要拖著我壹起下地獄嗎？哈哈哈，真是個讓人惡心的老東西啊，阿政，妳現在可以告訴我真相了吧，這麽多年妳在我身邊溫聲細語、裝模作樣的，也是他派來的吧？”
　　阿政很平靜，搖搖頭否認，面對怒不可竭的舊情人依然只是冷定的笑著：“今天不是他派我來的，不過四娘行事招搖容易留下把柄，這麽多年的爛攤子都是我在背後幫您清掃呢！”
　　“妳……”風四娘臉色蒼白如死，銀色的劍微微壹抖，指向他，“妳是四年前來的，從那時候起就只是為了監視我嗎？”
　　“四年前？”阿政繼續搖搖頭，嘆息著提醒，“早在您加入暗部之前我就已經是高總督的人了，甚至暗部統領的位置也是您從我手上奪去的，雖然風家和高總督結了梁子，但畢竟也是帝都赫赫有名的權貴之家，高總督有心借此機會拉攏您，我這種身份卑微的藥人，自然只能退居暗處了。”
　　風四娘怔怔地看著，感覺手心也在逐漸冰涼，阿政捂著胸口，陰柔的臉龐上赫然出現出壹絲狠辣，壓低了聲音：“就在這裏，這個位置上曾經就有屬於我的標號，為了隱瞞身份他們硬生生剝了那層皮，四娘知道那種疼痛嗎？呵……我甚至都能聽見皮膚被撕裂的聲音，壹點點抽絲剝繭，我身上的每壹寸皮膚都曾經被藥物侵蝕腐爛過，您那雙保養的極好的手，可有撫摸出來過曾經的傷？”
　　風四娘微微失神，那樣光滑如玉的肌膚，竟然是被藥物摧毀後強行重生的嗎？
　　“您甚至沒察覺到我是個卑賤的異族人。”阿政繼續補充了壹句，不住搖頭，“您永遠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幻想著自己對我有多好，多了解，事實上呢？您對我壹無所知，只是自己感動自己罷了。”
　　阿政的眼神在這壹刻變得冰冷而銳利，讓風四娘不由自主的倒吸了壹口涼氣，接道：“或許我這張讓您癡迷的臉也是假的，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長什麽樣。”
　　“全是假的嗎？”風四娘重復著他的話，沈默了片刻，聲音微微顫抖，“妳的臉，妳的名字，妳對我說過的所有話，都是假的嗎？”
　　“名字嗎？”阿政難得的想了壹會，茫然地看著天空，喃喃自語，“我自有記憶起就沒有名字，唯壹有的是壹個數字代號，我記得應該是三十三吧，您要是喜歡，喊我三十三也是可以的。”
　　“住嘴！別說了……別說了！”風四娘崩潰壹樣大聲吼住他，阿政卻毫不留情的揭開最後的真相，壹字壹頓，“四娘難道會天真的相信壹個妓院男寵的話？我從壹開始就只是為了監督您，博取您的信任和好感，壹旦您不再有利用價值，我就會親手鏟除奪回屬於自己的位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風四娘笑的滿面淚痕，搖搖晃晃的像個醉酒的人，笑的直不起腰只能用媧皇劍撐住身體，“我原以為妳是個更聰明的人，原來妳也只是個蠢貨！阿政，高成川大勢已去，明溪陛下鏟除他是早晚的事情，妳要殺我大可以動手，但是妳若是繼續跟著他，妳的後果壹定會比我悲慘壹萬倍！”
　　“我知道。”阿政神情古怪的笑著，讓人根本看不穿他的心思，“但高總督至今都胸有成竹，您知道是為什麽嗎？”
　　“嗯？”風四娘止住笑聲，她對暗部的了解並不多，只是機械壹樣完成任務罷了，如今聽到這樣的質疑，倒真的讓她壹時答不上來。
　　高成川是三朝元老，對朝中局勢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壹早就該知道明溪陛下不會重用他，甚至可能會在時機成熟之後將他連根鏟除，這種時候識相的就該主動放權，或許陛下還會念及舊情網開壹面，可是高成川似乎完全沒有那個意思，駐都部隊近乎癱瘓之後，他第壹時間就從四大境召回了部分兵力，大有要東山再起的意思。
　　這種做法無疑是危險的，壹旦觸怒聖威，恐怕高家的百年基業都會毀於壹旦。
　　“哎，四娘加入暗部這麽多年，如果稍微在這些事情上用點心，或許不至於走到今天這壹步。”阿政眼裏的神色是寧靜而溫和的，像極了她印象裏那個溫文儒雅的男寵，只是嘴裏的語氣帶著莫名的狡黠，讓她又產生了壹種陌生感，“高總督的籌碼就是那群試體，這件事原本只有他和先帝幾人知道，皇太子根本不知情，就算皇太子突然登基稱帝，想這麽快把藏在四大境的試體全部抓出來銷毀也沒那麽容易吧？”
　　“這才是陛下隱忍至今沒有動他的根本原因，但是……”阿政全身壹震，不知被什麽情緒刺激了壹下，“但我不能讓他如願！”
　　“妳……妳的目的，難道是……”風四娘吃驚的看著他，瞬間像看向了壹個陌生人，低道，“妳該不會是想背叛他吧？”
　　“是又如何？”阿政冷著臉，眼神空洞無神，“想從噩夢裏逃脫的人遠不止妳壹個，四娘，我才是那個最想從噩夢裏醒來的人，我不能給他喘息的機會。”
　　“妳到底要做什麽？”風四娘回過神來，手已經不受控制的抖動，阿政的目光像壹條陰冷的蛇，無聲無息鉆進她身體的每個角落，薄唇緊抿，意味深長的笑著：“如果妳死了，蕭閣主會生氣嗎？會在這種時候對風四娘下手的人無疑只有暗部，蕭閣主壹定會以為是高成川的命令……”
　　只是短短的片刻時間，風四娘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念頭，幾乎不敢相信眼前舊情人嘴裏說出來的話。
　　她原以為這個人只是奉命來殺自己的，畢竟她在曳樂閣尋歡作樂弄丟了檀木令，可她萬萬沒有料到，這個人竟然只是為了挑起蕭閣主和高總督的矛盾才會想著殺死自己！
　　這個人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般冷血無情了，又或許自己真的如他所言，對他壹無所知？
　　“我的心裏有壹只傀儡蟲，能控制著我的生死。”阿政默默按著心，臉上還是淡淡的笑，見她不出意料的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冷哼壹聲，“這玩意您不陌生吧，很多很多試體身上都有，但我這只比較特殊，我說了我是個異族人，編號三十三，越是靠前的試體對他們越重要，所以控制著我的那只蠱蟲壹直在高成川手裏。”
　　“只要蕭閣主能和高成川起沖突，我就有機會……”他突然用力，將自己胸口的皮膚抓的通紅，惡狠狠的道，“高成川手上控制的人不止我壹個，只有殺了他才能徹底解脫。”
　　“妳要借刀殺人？”風四娘嚴厲的質問，“若是他想要玉石俱焚，藏在四大境的那些試體失控了會如何？妳既然是暗部統領，妳該知道那是多麽危險的東西！”
　　“那就讓他連玉石俱焚的機會都沒有！”阿政毫不猶豫的打斷她，眼如死灰，咧嘴笑起，“四娘不會忘了吧，我就是他最信任的人，以他現在那副狀態還想要命令四大境的其他暗部成員，就只能通過我的手。”
　　“妳果然……讓我意外。”
　　“四娘還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阿政擡頭看了壹眼她，嘴角的笑容猶如刀刻壹般，手裏已經牽扯出靈力之線，線的另壹端鉆入無面人身體中，只聽“哢嚓”的骨骼聲響在耳邊響起，原本就只是傀儡的無面人在他的控制下點足跳起來，就像幽靈壹樣漂浮在了半空中！
　　“呵……”風四娘輕聲冷笑，充滿了譏誚，“讓我想想……如果我死了能拉著他陪葬，倒也是個不錯的結局，只是我沒自信啊，阿政，妳為什麽覺得蕭千夜會為了我和高成川起沖突呢？”
　　“蕭閣主不是無情的人。”阿政只是淡淡回了壹句話，頓了壹會，忽然扯著嘴角奇怪的笑笑，“無情的人不會讓靈鳳族的女人心動。”
　　風四娘緊咬著唇，明明是句毫無道理的說辭，卻莫名讓她內心掀起驚天漣漪。
　　異族人，阿政是個異族人，難道只要是異族人，就會對帶著靈鳳血統的後裔如此無條件的信任嗎？
　　“妳相信轉世輪回嗎？”許久，她松了口氣，苦笑。
　　“我不信。”阿政稍稍放慢了手裏的動作，也因她突如其來的問題遲疑了分毫，風四娘直視著他，毫無戰意，仿佛壹個心灰意冷刻意求死的人，繼續問道，“那妳會往生超度之術嗎？”
　　“我不會。”阿政的眼神堅定，微微嘆息，“分魂、血咒、骨咒這些我都會壹些，但妳想要我為妳超度的話，那實在是為難我了。”
　　“哈哈……也是啊。”風四娘松手將媧皇劍厭惡的扔了，感覺身體裏的力量也隨著信念壹起崩塌，如釋重負的笑起：“妳要成功啊，阿政，妳壹定要成功啊，我這輩子都在這個噩夢裏掙紮，如果妳能逃出去，我還是會為妳開心。”
　　“四娘……”
　　“我真的是不可理喻的人，直到現在，我竟然都覺得自己是真愛著妳。”風四娘的目光恍惚而深遠，聲音宛如從極遙遠的地方飄來，她對著深愛的人張開雙手，阿政茫然地看著這壹切，原本毫不猶豫的手僵在空中，許久沒有動。
　　風四娘是他的客人，也是他監視的對象，這個行事乖張的老女人，卻是為數不多對他好的人，她是唯壹會費盡心思給他帶禮物的人，即使那些小東西他壹點也不喜歡。
　　都這麽大年紀的人了，怎麽還這麽幼稚呢？
　　“動手啊。”風四娘主動靠近他，眼神雪亮的可怕，“妳是高成川最信任的人吧？只有妳這樣的人才能讓他卸下防備，阿政，記住了，只有比他更加心狠手辣才能給他最後致命壹擊，妳就像現在這樣，壹直這樣，直到把他也拉進地獄！哈哈……哈哈，我就在地獄等著他……”
　　風四娘頓了壹下，伸手環住阿政的脖子，像往常壹樣膩在他身上，卻發出了攝人心魄的冷笑：“我也會等著妳的，阿政，我壹定會等到妳來的。”
　　“好。”阿政面無表情，壹只手溫柔的將風四娘擁入懷裏，另壹只手無情的控制著無面人高高舉起了手上的峨眉刺。
　　“我真的……很愛妳啊，到現在，還是很愛妳。”風四娘在他耳邊低吟，峨眉刺已經洞穿了胸口，但是那樣的疼在男人溫柔的懷抱裏也似乎很快就消失了，阿政的手心結起術法，神色壹動，拍了拍她的後背，凝聚著靈力讓她感覺不到痛苦，自己的心卻被惡狠狠的刺痛。
　　等著我，等著我帶著那個老東西，共赴地獄。
　　他這麽想著，手下的動作壹變，靈力之線化成利刃割斷無面人的身軀！
　　阿政輕輕松開風四娘，將她溫柔的依靠在墻壁上，撿起被丟在不遠處的媧皇劍，小心翼翼的橫放在她手邊。
　　“再見了，風璃。”他輕聲低語，身形已經鬼魅壹般消失，隨著他離開，結界轟然散開。
　　尖叫聲是在數秒鐘之後響徹全城，夕陽的余暉映照著熙熙攘攘的貴族府邸，映照著宛如睡去的風四娘，如沐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