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二章：火樹銀花

　　再次蘇醒的時候，靈霜拖著下巴在床前望眼欲穿的看著她，興奮的跳起來：“阿瀟妳醒了！鳳姬大人說托舉流島墜天非常的消耗體力，妳本來就重傷昏迷了好久，這下肯定還沒緩過來呢！妳好些了沒？最後壹批巡邏的戰士已經折返浮世嶼，大家都在蒼木那等著妳開慶功宴呢！”
　　雲瀟摸了摸眼瞼，有奇怪的酸痛感，但睡過去時候那些迷迷糊糊的夢在蘇醒之後的短短幾秒內煙消雲散，化成無數碎片消失在大腦深處，她只能疲憊的揉了揉眼睛，靈霜表面壹副笑呵呵的模樣，實則心底緊張的咚咚直跳，捏出壹手冷汗生怕她起疑，在雲瀟忽然昏厥之後，她就按照長殿下的吩咐守在旁邊，等她醒來故意說了那些話分散註意力，好在雲瀟只是迷茫了壹會，展開笑臉抓著她的胳膊站起來，低聲道：“嗯，我們也過去吧。”
　　走過鳳闕的五彩斑斕，蒼木附近的白色幻蓮竟然全部盛開了，氤氳的靈氣從花蕊中夢幻般浮動而出，讓水天壹色的世界更添幾分神秘，見她走過來，飛渡率先揮了揮手，開心的打著招呼，鳳姬就在那棵樹下，笑吟吟的舉著壹杯美酒，臉色都在酒意的作用下微微泛起美麗的紅暈。
　　雲瀟下意識的走過去，仰頭看著巨大的蒼木，鳳姬挽過她的肩膀，隨手壹撩勾起附近的酒杯遞過去：“可算醒了，剛才飛瑯帶著最後壹批外出巡邏的戰士返回，得知躲在雲泥島的墟海大軍被妳殲滅之後立刻興奮的擺起了酒宴，我還在擔心妳要是醒不過來，那可沒人能點燃這顆萬年蒼木，這麽大喜的日子，沒有火樹銀花多煞風景！快，都在等妳呢，快點燃蒼木，壹起慶祝浮世嶼的勝利！”
　　“點燃蒼木……火樹銀花……”雲瀟呢喃著，有壹瞬壯闊波瀾的景象從眼底壹閃而逝，仿佛勾起了火種深處某些銘記靈魂的本能，她微微擡手，火焰在掌心“噗嗤”壹下如煙火般攢動了壹下，立刻就有壹群朱雀發現了她，壹個個揮動翅膀在上空極速盤旋起來，雲瀟楞了壹下，飛渡壹跺腳，扯著嗓子笑罵道：“餵——妳們不要飛那麽快的轉圈，壹會撞到壹起受了傷，喝不成美酒可不要抱怨！”
　　話音未落，兩只朱雀就面對面撞上了，壹只頭暈眼花噗通砸入水中，壹只失去平衡掛到了蒼木樹枝上，惹得下方哄堂大笑。
　　雲瀟也情不自禁的笑起來，她手心的火焰沿著蒼木的枝幹點起明媚的火，像壹盞壹盞璀璨的燈，很快巨木紅紅火火好不熱鬧，下方白色幻蓮裏接二連三的唱起歌謠，醉醺醺的傷魂鳥勾肩搭背的滾在壹起，和旁邊同樣撒著酒瘋的鵸鵌混做壹團，它們有的身上還帶著傷，嬉鬧之下傷口的血都浸濕的羽毛，然而亢奮之下痛感全無，飲酒高歌，好不痛快。
　　“來，妳也來壹杯！”鳳姬也是難得的放開心情痛快的喝了不少，壹時間根本不記得雲瀟不會喝酒，抓著酒杯硬是灌了下去，看她被嗆得捂喉咳個不停更是哈哈哈的笑起來，罵道，“壹口就要倒了嗎？妳怎麽和那家夥壹樣酒量這麽差，不行，不行的！我族只要開心就能隨時隨地的開個宴會狂歡，妳可是新皇了，這要是被人壹口放倒，傳出去會被笑話的！不行，靈霜，飛渡，灌她！再灌幾壇！”
　　雲瀟被嗆得腦門都在冒煙，真是奇怪的感覺，明明她的身體能讓這世間大多數的毒物都失去效力，悄悄酒這種玩意，沾壹點就頭暈臉紅，鳳姬是早就喝多了，她按著雲瀟讓靈霜又抱了幾壇烈酒過來，嘿嘿笑道：“今晚不喝完這些，妳可別想溜……”
　　“好姐姐，妳可別捉弄我了！”雲瀟連忙求饒，飛渡從背後按住她的肩膀，靈霜從面前抓住她的雙手，兩人都是壹副喝高了的亢奮狀態，異口同聲的道：“小殿下，這可是長殿下的命令，您要怪，怪她去！我們只是奉命行事，哈哈哈！”
　　雲瀟雖然無奈，但畢竟這是浮世嶼苦戰五年辛苦迎來的勝利，大家開心她自然不能掃興，幹脆眼壹閉心壹橫抱著靈霜遞過來的酒壇壹口喝了個幹凈，她鼓著腮幫子艱難的咽下反湧上來的惡心，臉龐刷的蒼白如紙，捂著胸膛重重咳了起來，三人頓時楞住，被她的反應嚇得酒都醒了不少，連忙手忙腳亂的把她扶到蒼木旁邊，背靠樹幹用手扇著涼風。
　　“妳是真的和他壹模壹樣啊……”鳳姬摸著她的額頭，下意識的說了壹句話，雲瀟的耳邊嗡嗡嗡響個不停，奇怪的問道，“和誰壹模壹樣？”
　　鳳姬搖搖頭，酒醒之後竟然是壹種無邊的落寞，好像身邊的火樹銀花也陡然失色，她隨口糊弄過去，壹扭頭看到靈霜和飛渡在旁邊擠眉弄眼的連使眼色，她尷尬的咳了咳，習慣性的喊出另壹個輔翼的名字：“飛鳶，飛鳶……”
　　沒有人回答她，飛鳶從壹開始就沒有參與到這場狂歡中。
　　浮世嶼之外，蕭千夜正站在原海最外圍的冰面上，他的頭頂是瀲灩千波、璀璨絢爛的火樹銀花盛景，他的腳下是萬年冰封，沈寂如死的深淵黑暗，仿佛陰與陽、光和影，充斥著活力的新生和寂寥的毀滅。
　　古塵輕輕搭在寒冰上，現在他的力量可以清晰的感觸到原海的每個角落，那些被冰凍的海水，每壹滴都發出無聲的泣淚。
　　“龍。”他還是平定的握著古塵，看著上方絢爛的火光倒映在冰面上，忽如其來的哀傷從心底壹點點蔓延到全身，低聲道，“龍……等我殺了那條雙生心魔，原海解封之日，就是墟海新生之時，妳放心，妳的同族後裔很快也能見到壹樣美麗的火樹銀花盛景。”
　　古塵在他掌心微微壹顫，似是神龍在回應他的自言自語。
　　他閉上眼睛，在冰面上席地而坐，寒冷漫布全身，比他早就失去體溫的古代種身體還要冰冷，就在此時，壹抹淡淡的紅色突兀的落在他面前，隨之風裏透著同樣清淡的溫暖，掠過臉頰。
　　飛鳶從浮世嶼掠出，在所有人縱酒高歌狂歡勝利之際，壹個人悄然來到蕭千夜的面前，他還是初見時候的從容不迫，帶著安然溫和的微笑，仿佛故友重逢壹樣淡淡開口：“壹個人發呆？”
　　他頓了壹下，不知該如何回話，飛鳶從他身邊大步跨過，自己也擡頭仰望著上方熱鬧輝煌的浮世嶼，感嘆道：“終於結束了。”
　　短短五個字，將五年的艱難困苦壹笑而過，蕭千夜低著頭，心中五味成雜，連輕握古塵的手也無意識的緊握，許久才道：“是我連累了妳們，否則她早些回來，或許早就結束了。”
　　飛鳶眨眨眼睛，不反駁，接道：“火種成型雖早，但小殿下出生不過二十余載，對我族而言還很年輕……不對，應該說是年幼才更合適，所以她的力量相比溯皇、澈皇，其實差的很遠很遠，如果妳不出手，雲泥島那十萬魔化的墟海大軍，我們沒那麽容易對付的。”
　　蕭千夜擡了壹下眼皮，發現飛鳶正在笑呵呵的看他，又道：“我記得妳們人類有壹句總喜歡說的話，叫什麽……福兮禍、禍兮福什麽的，呵呵，人類的東西我不太懂，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她因為妳耽誤了返回的時間，讓浮世嶼陷入五年的苦戰，但要是沒有妳，或許此戰還要再打五年、五十年，也許更久。”
　　“我沒有那麽有用。”蕭千夜低下頭，反駁了飛鳶的說辭，但對方也不介意，只是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的提醒，“她醒的時候壹副笑呵呵的樣子，可昏睡過去的時候壹秒不停的在哭泣，妳到底對她做了什麽……呵呵，我問了妳肯定也不會回答，反正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壹切都會過去，是不是？”
　　他果然保持著沈默，讓飛鳶搖搖頭，壓低語氣：“妳準備什麽時候離開？”
　　蕭千夜眼眸壹沈，看著冰封的原海，淡道：“等殺了那只黑龍我就會離開這裏，那東西對她……比煌焰的威脅更大。”
　　“是麽……”飛鳶似乎並不意外，拖著下巴略壹思忖，“小殿下已經準備離開了，等浮世嶼恢復從前的狀態，就會消失在天空，成為沒有固定位置，隨時都在移動的特殊流島，浮世嶼不允許外族進去，強大如上天界，數萬年以來也沒人能突破這層屏障，我們尚可以通過本能追尋，但是妳……妳真的會再也見不到她。”
　　他整個人劇烈的壹顫，雖然以最快的速度壓制了情緒，眼底那壹抹哀痛還是被飛鳶壹覽無遺，他靠了過來，貼著耳根認真的說道：“真的要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她的生命裏嗎？坦白說，我覺得妳好自私，妳根本沒有為她考慮過，她為了妳什麽都可以放棄，可妳最終還是放棄了她。”
　　“放棄她，她才能好好活下去。”蕭千夜低聲回應，終於再次仰頭看向浮世嶼，“我本來就是自私的人，我想她好好活著，能遇到壹個愛她、保護她的人，她能在那個人身邊開心的笑著，再也不會被任何人盯上，再也沒有後顧之憂。”
　　飛鳶厲聲斥問：“妳不行嗎？”
　　“我不行。”他毫不猶豫的回答，蒼白的短發下面容堅忍而鎮定，重復，“我不行。”
　　飛鳶壹時語塞，這五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無從得知，只是感覺這個人微微變換的模樣下，性格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和雪原初見那個頹廢但壹往直前的男人判若兩人。
　　許久，飛鳶咽回所有的疑惑，輕輕扭了扭脖子，他扯了扯嘴角，忽然神秘兮兮的笑起來：“那好吧，不過妳壹個人在這裏發呆，不如讓我帶妳去參加浮世嶼的火樹銀花吧，畢竟妳幫我們鏟除了雲泥島的魔化蛟龍嘛！”
　　“我不能進入……”
　　“沒事。”飛鳶呵呵直笑，“趁著火種的屏障還未完全修復，眼下我還是可以帶妳進去不被發現的。”
　　他皺著眉頭，想拒絕已經被飛鳶拽著手臂飛了起來，壹貫沈穩的輔翼第壹次違背命令以自身火焰遮掩著蕭千夜的氣息，將外族人悄無聲息的帶入浮世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