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壹十五章：緣斷

　　房間裏安安靜靜，帝仲伸手試探了壹下雲瀟胸口的火苗，被洞穿的傷口在火種的填補下形成壹個詭異的窟窿，壹下子竟讓他回想起當年和澈皇壹戰的結局，古塵也是在最後壹擊中刺穿神鳥的胸膛，滴落的火焰第壹次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永恒的灼傷，萬幸的是煌焰此番只是以神裂之術的殘影打傷了雲瀟，否則以他現在那副神心入魔的狀態，就算沒有龍神遺骸古塵對神鳥族天生的克制，這個傷勢必也是不可能治好了。
　　帝仲搖著頭不知道是後怕還是慶幸，習慣性的摸了摸她的額頭，又忍不住輕輕敲打著她的腦門抱怨起來：“說了幾次了，讓妳看見煌焰就跑的遠遠的，打不過不會跑嗎？怎麽每次都不聽非要和他打呢？仗著自己有天賜的火種，每次都被他打傷搞的半死不活才開心是不是？”
　　說完他楞了壹下，似乎是想起來什麽事情，無奈的嘆了口氣，喃喃自語：“算了，以前說話妳就不當回事，現在妳也根本不記得我和妳說過的話了，不過倒是有點長進了，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整個浮世嶼轉移。”
　　念叨之間，他倏然註意到對方的眼皮情不自禁的顫了壹瞬，然後非常刻意的翻了個身，帝仲眉頭緊蹙，壹秒鐘就強行將她翻了回來，果不其然見她尷尬的睜開眼睛，壹臉無辜的樣子輕輕咬了咬嘴唇，雖然精氣神早就衰竭到了極點，但雲瀟的神智卻不知何時又被死灰復燃的力量強行喚醒，她小心的往裏面縮了縮，討好的笑了壹下。
　　帝仲看了壹眼雲瀟，又不經意的掃了壹眼才關上的房門，淡淡問道：“妳什麽時候醒的？”
　　“剛剛……就剛剛。”雲瀟心虛的回話，只聽耳邊傳來壹聲根本就相信的冷哼，帝仲強行擡著她的下巴迫使她看著自己的眼睛，故作生氣的問道，“妳偷聽？”
　　“沒有！”雲瀟擺著手壹秒都不敢猶豫，生怕他不信立刻解釋起來，“我真的是剛剛才醒的，醒過來的時候迷迷糊糊聽見妳們在說話，我本來也沒打算瞞著妳們，但是才睜開眼睛就看到烈王大人在哭，我怕她為難所以才沒出聲，不是故意要裝睡的，而且我現在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神誌，我也不想這種時候醒過來，不過妳放心，我醒的時候腦子很亂，真的沒聽見妳們在說什麽。”
　　帝仲沒理會她的解釋，直接問道：“妳都聽到什麽了？”
　　雲瀟眨了眨眼睛，沒想那麽多，好奇的回道：“她喜歡妳啊……”
　　“這還叫什麽也沒聽見？”帝仲憋著笑，沒想到這麽簡單就套出了話，雲瀟臉壹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支支吾吾的道，“我就聽到這壹句……我以前在厭泊島得到過烈王大人的幫助，她又漂亮又溫柔，醫術還好，送了我好多珍貴的月白花丸，妳們上天界到處征戰，用點蒼穹之術強行將萬千流島據為己有，真惹人討厭，只有烈王大人最受歡迎了，這麽好的福氣不知道珍惜，妳才是……”
　　“妳少在這裏和我說教，管好自己再說。”帝仲不耐煩的打斷她，想起紫蘇壹開始也只是將她視為可以隨時犧牲的玩物，難免心中有些不快，他壹沈下臉，雲瀟頓時就不敢說話了，兩人尷尬的沈默了好壹會，直到帝仲再也忍不了這麽古怪的氣氛，他隨手抓著被子丟在了雲瀟的腦門上，囑咐她好好養傷之後就準備離開，雲瀟卻咯噔壹把又將他拽了回來，咽了口沫緊張的道：“妳是、妳是葬龍淵海底牽制住冥王的人，妳才是古塵的主人、上天界的戰神帝仲大人吧？”
　　他沒回話，仿佛是想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麽，帝仲耐心的站著壹動不動，雲瀟眼裏的光閃爍著敬仰和崇拜，確認性的等了壹會之後，這才用手指急切地壓著自己胸口的傷口，仿佛是要抑制砰砰劇烈跳起來的火種，好壹會才平息了體內亂竄的氣脈開心的再次望過來：“難怪那時候他壹口就否認了，原來真的不是他，不過，為什麽妳會變成這幅不人不鬼的樣子？看妳上次出現的情況，似乎是和他共存？”
　　“說來話長……”他淡淡的吐出這四個字，看見雲瀟已經好奇的坐了起來，壹副期待的模樣，他想了想，回道，“所以就不說了。”
　　“啊？妳慢慢說嘛，我又睡不著。”雲瀟失望的嘀咕，用手按著床榻想站起來，然而身體的力量早就瀕臨衰竭，她稍稍動了壹下就感覺手壹軟眼前壹陣壹陣的發黑，恍惚之際，她被帝仲強行按了回去，模糊的視線再次恢復清晰的時候，她看到那個白影就坐在身邊，顯得溫柔又沈靜，壹點沒有傳說中征戰四方俾睨天下的氣勢，甚至透出壹種和傳聞截然相反的哀傷和孤獨。
　　帝仲也不知道要如何開口，仿佛記起了某個極其遙遠的瞬間，很久才淡淡的解釋了壹句：“我已經死了，身魂盡喪，現在這幅狀態是殘留的意識，以神裂之術凝聚成型的殘影罷了。”
　　“神裂之術……”雲瀟喃喃嘀咕，腦子裏想起來的卻是出現在浮世嶼外圍的冥王煌焰，她低呼壹聲，下意識的伸手握住了殘影的手腕，“殘留的意識？那豈不是稍微壹個不小心，妳就會徹底的渙散？”
　　“嗯，也許吧。”帝仲微微笑著，點頭，這壹剎那他竟然在雲瀟的眼底看到了壹抹擔心，幾度咬住嘴唇似乎想說什麽，又幾度不知所措的咽了回去，不知什麽樣復雜的感情讓他壹時失神，他忽然擡手，做出了壹個自己也有些意外的動作——他將手指再壹次放到了雲瀟的心口上，壹如厭泊島他第壹次以自己的真實面貌出現在她面前所做出的動作，試探性的感知著對方心跳的起伏。
　　火種的跳動平緩而穩定，再也沒有了當初那份劇烈和澎湃。
　　即使已經無數次從她的身上得到過明確的拒絕，但他知道初見面那份心跳是偽裝不出來的，所以這壹次的失落更是前所未有的刺痛心扉，當她失去所有的記憶在雲泥島再次見到蕭千夜的時候，依然會有怦然心動的情愫油然而生，而再壹次面對自己，那份陰差陽錯失去的緣分卻再也不會重來，感情當真是這世界上最為奇妙的東西，無人能解釋這種悄然的改變是為什麽，只有他心底清澈如鏡的明白，緣分已經徹底斷開，他是真的失去了這個女孩。
　　但他終究只是不動聲色的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雲瀟拉著他，遲疑半晌才認真的說道：“妳這幅模樣太危險了，就沒有辦法恢復嗎？”
　　沒想到會再次聽她提起這個問題，帝仲忽然有幾分好奇，頓了頓反問：“如果有，妳會救我嗎？”
　　“當然。”雲瀟壹秒也沒猶豫，嘀咕起來，“妳幫我趕走了冥王，要不然肯定傷的更重，我本來就該感謝妳才對……”
　　帝仲靜靜看著她，繼續問道：“如果妳會因此喪命呢？”
　　“那我也會救妳。”她還是理所當然的點了頭，仿佛根本不知道“喪命”兩個字是什麽意思，好壹會雲瀟的眼裏才有了驚訝的光，奇怪的抓了抓腦袋，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對壹個陌生人做出這種匪夷所思的承諾，只能尷尬又僵硬的笑了壹下，帝仲靜默的臉上才有了表情變化，卻是以壹種復雜難懂的神態回避了她的目光，站起來囑咐她好好養傷。
　　他才準備離開，又被雲瀟壹把抓住，小聲念道：“等等……”
　　帝仲其實早就看出來她的小心思，正好順勢將剛才那些話題全部轉移，問道：“壹直支支吾吾的黏著我，妳到底想幹什麽？”
　　“妳是上天界的人嘛……”雲瀟小心的看著他，終於目光炯炯的說道，“那妳壹定也會兩生之術，快幫我解開！”
　　“妳這是求人的態度？”帝仲冷哼壹聲，雖然能猜到她想說的話，但是這麽毫不客氣的語調還是讓他倍感意外，雲瀟不甘心的抿了抿嘴，還是壹秒鐘臉上就堆積起了虛偽的笑容，拱手換了姿態重新換了語氣，“求妳了嘛，快幫我解開！”
　　帝仲嘖了壹聲，恨不得壹巴掌甩到這張大尾巴狼壹樣笑呵呵的臉龐上，罵道：“我沒辦法，妳去求他。”
　　“妳騙人！”雲瀟急了，不管眼前只是個神裂之術的殘影死死拽著不讓走，著急的就差跳下床抱著大腿哀求了，“他就跟個木頭人壹樣，我說什麽他都只會回答‘治傷’，太死板了壹點也不好玩，妳幫幫我嘛。”
　　說罷她就準備故技重施的擺出委屈巴巴的模樣，帝仲白了她壹眼，早就對這種行為見怪，冷聲道：“少和我玩這壹套，我讓妳去求他，是因為只有他每次都被妳騙，求我是沒有用的，妳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治傷，火種是應對死灰復燃最好的良藥，但是妳的火種消耗劇烈壹直無法自愈，妳不要再鬧了，安分點對大家都好。”
　　“妳！”雲瀟氣的臉色壹白，壹口氣沒提上來向後仰倒，帝仲嚇了壹跳，眼見著她痛苦的倒下去捂著胸膛呻吟起來，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真的難受還是又在演戲騙他，他只能先按住雲瀟的肩膀不讓她亂動，隨後以自身神力先穩住胸膛上獨屬冥王的神力，沒過幾秒他就瞥見雲瀟不懷好意嘿嘿笑了兩聲，見他想跑眼疾手快的抓著不放，繼續死纏爛打的哀求起來。
　　他在心底嘆了口氣，即使清楚這種行為只是神鳥族天性上的本能，卻不知為何依然有種淡淡的幸福，讓他幹脆壹動不動的坐著，任憑她軟磨硬泡無動於衷。
　　好壹會雲瀟才泄氣的停了下來，直勾勾看著他埋怨道：“要不要幫我，妳倒是給點反應好不好？”
　　他認真的望過去，忽然將語調微微壓低，問道：“記起來又能如何？如果我告訴妳……妳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現在這麽天真浪漫的笑著，妳的過去充滿了傷痛、充滿了解決不了的危險，充滿了命中註定的死亡，妳還要堅持去尋找那些過去嗎？”
　　她認真的聽著，似乎是在思考，帝仲的神思卻遊離出去很遠，很久才壹字壹頓溫柔的囑咐：“妳可以有全新的未來，不要拘泥於過去。”
　　她點了壹下頭，垂著眼眸，但壹直沒有松開緊握的手，慢慢問道：“我的過去……讓他很難過嗎？”
　　帝仲沒有回答，過了很久才發覺雲瀟不知何時已經睡了下去，她抓住被角把自己裹了起來，只露出壹雙眼睛瞇成壹線笑呵呵的補充：“那算了，忘了就忘了吧。”
　　他的心中五味陳雜，明明什麽都記不起來，她竟然還是會為了那個人，放棄自己過去的壹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