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脫掉的不僅僅是盔甲》張小花著。

　　所以我穿著布衣走在這萬軍叢中，給人的感覺就是要去拼命——雖然這些人都沒讀過三國。
　　其實為了避免他們誤會，我很想打扮成羽扇綸巾的狗頭軍師模樣，但是項羽軍中沒有這兩樣東西，我只好湊合著把頭包起來，不過這樣看上去毫無斯文可言，更像是壹個巴勒斯坦恐怖肉彈。
　　在路上，我看著前後川流不息的軍隊問項羽：“羽哥，這又是多少人馬，我是不是能見到20人群毆的場面了？”
　　項羽道：“3萬。”
　　我點點頭，忽然從馬上立了起來：“3萬？對方不是有10萬嗎？”想了想隨即道，“哦，是號稱10萬吧？”這個咱懂，領個三五萬號稱10萬那是厚道的，曹操當年號稱七十萬還是八十萬，到底我也沒弄清他其實有多少人。
　　項羽道：“對方確實有10萬，這個我們的探馬是不會虛報的。”
　　我嘿嘿幹笑道：“咱們有多少來著，剛才我沒聽清。”
　　項羽道：“3萬——打仗不壹定要人數對等的。”
　　“那這差距也太懸殊了吧，3個人打10個人，累出屎來也打不過呀。”
　　項羽笑道：“打架和打仗不是壹個道理，實力對等的話3個人當然很難打贏10個人，但是萬軍陣前，妳只要把他們的氣勢打沒了就算有再多人也無濟於事。”
　　我黯然道：“看來我不該來——”
　　項羽嘿然：“妳現在想走也來不及了，我就不信妳能頂著這幾萬人的目光當逃兵。”
　　我傲然壹笑：“怎麽不敢，當初在武林大會打擂那是因為沒地兒跑，要能跑我早跑了，我是那種要臉……呃，在乎世俗看法的人嗎？”
　　“……妳不會真的想跑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羽哥，我要是壹個人怎麽都行，反正就兩三天時間，可這不是有妳呢嘛，我壹跑栽的是妳的面兒，我受點委屈沒什麽，不能讓妳跟著丟人。”
　　項羽被噎得壹楞壹楞的，最後啞然道：“這麽說我還得謝謝妳了？”
　　行不多遠忽有探馬來報：敵將章邯親率全部人馬在前方5裏處駐防，項羽吩咐壹聲：“列陣前進。”
　　這樣壹來，3萬人就在草原上鋪陳開來緩緩推前，探馬不停來報，我們已經離敵軍越來越近了，終於，依舊是昨天那種壓人的烏雲大陣展現在眼前，10萬人馬，果然是鋪滿了整個草原，好象就算他們站在那裏讓妳殺都殺不完的樣子。
　　不過我已經有點見慣不驚了，反正1萬5也是看不到邊，10萬也是看不到邊，壹會打起來又不用我上手，項羽不是說了麽，這場仗其實已經有結果了。
　　對方陣前，壹員老將騎在馬上，頭頂瓔珞盔，長須颯然，手裏拿著兩把鐵劍，項羽跟我說：“那人就是章邯。”
　　作為主將，而且是秦朝最後壹支生力軍的元帥，章邯今天居然親自打頭，可見他對這場仗是誌在必得，在他身周，數千親兵手舉壹人多高的大盾把他嚴嚴實實護在中央，再旁邊，是端著長戈的重步兵。
　　這壹回，雙方誰都沒有率先發起進攻，楚軍在項羽的帶領下默默地前進著，隨著距離越來越近，氣氛也開始變得壓抑起來。
　　最後，兩軍相距不到50米的地方項羽終於帶住了馬，項大個兒單人匹馬上前幾步，叫道：“章邯，我幾次三番勸妳投降，妳想的怎麽樣了？”
　　章邯臉色陰沈，高聲道：“妳只帶3萬殘卒來迎我10萬大軍是什麽意思，要螳臂當車嗎？”
　　項羽催馬在兩軍陣前來回奔走，朗聲道：“多殺無益，妳我都是暴秦下的草芥之民，我只帶3萬人來，是不想把妳趕盡殺絕，還有，我在這裏3萬對妳10萬，妳留在棘原的10萬老本可就不止對我15萬精兵了！”
　　章邯面色微變，秦軍中頓時議論紛紛，項羽話裏已經挑明，他原來是派人偷襲章邯大本營去了，其實從這幾句話看項羽確實有著很高明的戰術，偷襲章邯大本營不說，在秦軍面前他不但打擊章邯氣勢，更用言語表明他不想對他們下死手，那麽還在疑惑中的秦軍壹會打起來也就未必肯出死力。
　　章邯大怒，撥馬向前對擋在他身前的親兵大聲道：“讓開，我有話說。”
　　眾親兵齊道：“將軍小心！”
　　章邯喝道：“讓開！項籍匹夫敢站在我大秦朝的土地上撒野，我章邯個人安危能算什麽？”
　　親兵們每人眼含兩泡熱淚，呼喚道：“將軍……”
　　我在壹旁看得大是無聊，什麽嘛，玩煽情戰術，妳看那些親兵，眼淚固然不可謂不多，肢體語言不可謂不豐富，但壹個個駕輕就熟的樣子，顯然是表演系出身。
　　章邯越馬來到秦軍最前面，撥轉馬頭面對眾兵將，頓了壹頓這才飽含感情地說：“將士們，妳們是大秦的都護欄桿，妳們的步伐曾壹度踏遍過六國，今天的盛世，是妳們的父兄和妳們用鮮艷的熱血換來的！在妳們身後和腳下，是大秦的土地，妳們的親人，在默默地看著妳們，在妳們身邊曾經戰鬥過的勇士們，他們在看著妳們！”
　　章邯忽然背轉身壹指我們這邊，聲色俱厲道：“他們的腳下，也是我們大秦的土地，現在，我要妳們沖過去，砍下他們的頭顱，用敵人的血來洗刷我們作為軍人的恥辱！”章邯拉出壹只鐵劍在手高高揚起，用顫抖的聲音吼道，“今天，我願意跟妳們壹起分享勝利或者壹起倒下，我會壹直在妳們的前面為妳們引路，唯壹所願，我死後妳們能踏著我的屍體繼續向前！”
　　我起了壹身雞皮疙瘩，不得不說章邯的戰前動員確實很感人很成功，最前面的秦軍都已經被他調動起來，壹個個熱血沸騰面目猙獰，舉著手裏的兵器壹起吶喊：“殺！殺！”
　　10萬人的喊殺聲震得整個草原風向陡轉，仿佛連壹草壹木都不敢輕易搖擺了，我苦惱地想：也許我真的不該來……作為高級將領，我就站在第壹排，還有，項羽剛才在出去說話前告訴了我壹個內幕消息，他以前打這場仗的時候是帶了5萬人來的，雖然贏了，但是派去偷襲章邯大本營的部隊損失比較慘重，這壹回他覺得我們這面用不了那麽多人，所以又撥了2萬人去棘原了——
　　我低眉垂目，嘴裏念念有詞：“我不該來，我不該來……”
　　這時項羽已經回歸本隊，他就在我身邊，抱著槍笑瞇瞇地看著章邯演講，好象完全沒註意到敵人的氣勢現在已經蓋過了楚軍，我並不認為楚軍的硬件實力足以對抗比自己多了三倍有余的敵人，項羽自己也說過，對方如果真的拼命，3萬人是絕幹不過10萬人的。
　　項羽看看已經在調動攻擊陣型的章邯軍，忽然拍拍我的肩膀微笑道：“小強，妳也給咱們說兩句。”
　　我愕然道：“說什麽？”
　　“就像上次那個‘我們從不願挑起戰爭，但從不畏懼戰爭’之類的，妳不是挺會說的嗎？咱們的軍隊需要氣勢。”
　　我頓時抓狂了，上次是打群架，這次是打仗，能壹樣嗎？再說我該說什麽呢，生猛的噱頭都被章邯老小子給說完了，我急忙想我所有看過的電影裏的熱血臺詞，不能夠啊，別的小說裏這個時候好象真有靠臺詞蒙混過關的，主人公王八氣發，念壹通感言，然後下面的人頓時熱血澎湃，使強大於自己的敵人立刻相形見絀——可問題是，現在人家秦軍正澎湃著呢，我們也正挺絀的，章邯那小子是不是也穿越過來的呀？
　　“我們要用行動告訴敵人，妳們能奪走我們的生命但不能奪走我們的自由？”這不行，又不是蘇格蘭起義，再說人家胡亥沒要初夜權呀。
　　“今日，誰與我共同浴血，他就是我的兄弟？”這也不行，太大而化之了，這種臺詞適合被人家圍得土鱉似的然後身邊只有百把小弟的時候才好使呢，特催情。
　　“弟兄們，沖啊——”這不行。
　　“兄弟們，頂住——”這不行。
　　“別開槍……別開槍，是我——”這不行。
　　“動感光波，嗶嗶嗶嗶嗶！”……
　　“給我八百城管……”……
　　我愁啊，我郁悶啊，我壹縷壹縷薅頭發啊，在這關鍵時刻我要不能華麗麗地說出點什麽來這3萬人可怎麽辦啊？
　　與此同時，所有離我近的人們都眼巴巴地等著呢——等我華麗麗地說點什麽，其實不管我說什麽這仗不是還得打嗎？而且他們也明白我說不出更有水平的話來了。這也就是個人的好奇心，人臨死前不都得喊點什麽嗎——槍斃啞巴基本就沒人看。
　　結果就是我看看這些人，這些人看看我，大眼瞪小眼，過了小半天，話還是沒想起壹句，妳說，前天我還坐在家裏抽煙呢，今天就跑到秦朝來，跟賽詩會壹樣跟人家主將賽詩來了，這他媽叫什麽事啊？我忽然感覺到壹種巨大的荒誕感，尤其是那些看我的戰士們，壹個個直眉楞瞪的，在這種錯愕註視下，我再也忍不住，噗嗤壹聲樂了出來。
　　我壹笑完就意識到事情嚴重了，熱血臺詞壹句沒想起來，還把最後壹點士氣給放了，這仗要能打贏才是見鬼了，我猛的想到，人界軸上的歷史既然已經沒有了軌跡，壹件細小的事情都有可能改變歷史，那麽我所面對的這壹仗其實早就沒有既定結果了，原來的5萬人變成3萬人不提，尤其還多了壹個我這樣的……笑。
　　在這種人人神經繃得緊巴巴的戰場上，我這麽壹樂搞得前面那些戰士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這笑簡直就是致命毒氣壹樣迅速蔓延，這種場合，笑是不合時宜的，但也是感染力最強的，後面的並不知道前面的人為什麽笑，但是笑聲壹起，自己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就好象等大人物講話，全場最肅靜的時候有人放了壹個響屁壹樣，只要有人引頭，所有人都只能忍俊不禁。
　　到後來，壹傳十十傳百，我們這3萬人集體笑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在我們對面的秦軍，本來正澎湃著呢，壹下被這笑聲搞懵了，他們眼見敵人不顧死活地放松大笑，好象聽到了什麽最可笑的事情壹樣，不禁都錯愕起來，不知不覺的，高舉起的武器慢慢放了下來，在我們的大笑聲中面面相覷。
　　章邯這時已經被氣得鼻歪眼斜，當他發現他的士兵們都已經放下武器時，就知道事情不妙，他試圖再次激起他們的氣勢，不停說：“將士們……我們的腳下是……”誰還再聽他白乎啊，再說被笑聲壹掩，也沒人能聽見他在說什麽了。
　　項羽見時機已經成熟，他忽然摟著我的肩膀低低地說：“讓妳的士兵能看到妳，表演吧。”說著也不和任何人招呼，猛的壹催馬向對面沖了過去，大槍壹橫，已經有雷霆萬鈞的氣勢，那100醜近衛軍都默默地跟了上去，項羽的黃金甲在太陽的照射下折出萬道強光，大氅在風裏飄起獵獵作響，恍如天神下凡，剩下的那100近衛身淡金盔甲，眾星捧月般追隨在後，這壹隊人在前，後面的楚軍不管多遠都能看到。
　　章邯這會還在秦軍前列呢，項羽這壹沖鋒，他下意識地撥馬繞進了親兵的護衛中，這樣壹來秦軍陣腳頓時亂了，自己的將軍被人趕了回來，什麽“他會壹直在前帶路”雲雲都是放屁，秦軍自然軍心渙散，不知道該迎頭沖鋒還是就地防守好了。
　　而楚軍就完全不同了，將軍都奮不顧身地沖出去了，當部下的怎麽敢怠慢，急忙各招本部瘋了壹樣沖向秦陣，項羽的大槍左挑右刺，壹人壹馬已經像把鋒利的刀插進奶油蛋糕壹樣殺進去老遠，他的近衛軍個個狠戾非凡，看似要比他慢了半拍，正好護住項羽的斜後方，這100人箭頭般分開層次緊隨著項羽深入敵軍了。
　　秦軍的前頭部隊在茫然無措的情況下只象征性地抵抗了幾下就開始回身潰散，10萬人的軍隊不及有人陣亡就已經全軍覆沒了……
　　後來直到秦軍在我視線裏都不見了我才反應過來項羽話裏的意思，他已經判斷出敵人會壹擊就潰，所以叫我也上場表演表演，拿啥表演啊……我那板磚包還在車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