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雨別（上）

　　那天傍晚，我領著嘉琪回家。
　　壹切又回到了起點，回到了壹開始的時候，回到了只有我和嘉琪兩個人的時候。
　　那天晚上，嘉琪安靜地坐在臥室的床上，壹直靜靜地看著我，沒有出聲。仿佛她也感受到了我內心的掙紮和痛苦。
　　我坐在書桌前的轉移上，臉深深地埋進了手裏。
　　整整壹個晚上。
　　第二天是雙休日。那兩天裏，我壹直和嘉琪呆在壹起，沒有出門。
　　嘉琪出奇地乖，很多時候，她都壹個人默默地玩，不出聲。
　　接下裏的壹個星期，因為高考的將近，學校這暫時對高三的學生實施了全開放，每天可以自由地出入學校吃飯。
　　也因此，我可以每天回家照顧嘉琪。
　　那壹整個星期，嘉琪再也沒有見到包娟阿姨，而是壹個人默默地呆在地下倉庫裏。
　　沒有人照顧她，只有玩具陪著她，她每天都在地下倉庫裏哭。
　　每次晚上我回家的時候，都看見她縮在地下倉庫的角落裏，抱著膝蓋，黑發遮住了小臉，壹聲不吭。
　　那時我深深覺得自己對不起她。
　　就這樣，又壹個星期過去了。
　　5月30號。
　　這是高中的最後壹個雙休日。
　　因為6月6號之後，就是高考的日子。
　　我永遠忘不了那壹天。
　　那天的傍晚，天空陰沈。
　　我和嘉琪呆在房間裏，她呆呆地看著電視，聽著點電視劈裏啪啦的歡聲，不出壹聲。
　　我坐在床沿，默默地看著她。
　　默默地享受著這或許是最後和她相處的時光。
　　猶豫了壹個星期，我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我要把嘉琪送去孤兒院。
　　我只有這個選擇了。
　　房間裏壹片陰暗，只有電視的聲音。
　　陰影裏，我和嘉琪沈默著。
　　就在這時，電話響起。
　　沈默被打破，我站起身，走到床頭，拿起電話。
　　“餵？”我問。
　　“餵，妳好。請問妳是不是楊建東啊？”電話的那頭是壹個中年男子的聲音，聲音裏帶著壹絲的溫和和熱切。
　　“我是。請問妳是……？”
　　“哦，是這樣的。今天我吃早飯的時候，偶然聽那家包子店的包娟說，妳這裏有壹個沒人收養的女孩，是不是這樣子？”
　　對方的話讓我大吃壹驚。但是想到是包娟阿姨告訴他這些事。我就明白了接下來他要說的話。
　　“啊，是的。”
　　“那好，我有個請求……請問，能不能把那個女孩送給我收養？我壹直想要壹個女兒。”
　　要收養嘉琪。
　　這話在我心裏掀起了軒然大波。
　　“妳要收養……？等等，您可以先告訴我姓名嗎？”
　　“呵呵，這個我倒是忘了說，我姓陳，陳凱燁。”
　　陳凱燁。這個名字有點熟。
　　在腦海裏思索壹陣後，我想起了這個赫赫有名的名字。
　　他是我們當地最富有的藥廠老總，身家幾千萬。
　　資產遠遠比我爸還要雄厚不知多少倍。
　　那壹刻，我忽然知道，我要和嘉琪說再見了。
　　電話裏，我和陳先生聊了很多，他也問了我很多，關於我的家境，關於我撿到嘉琪的經過，還有嘉琪的狀況。
　　而且陳先生還保證說，他不會報警的，他還保證如果我願意把嘉琪給他收養的話他們壹家會像親身子女壹樣對待嘉琪，還會幫嘉琪辦理戶口，還會讓嘉琪去最好的幼兒園，以後也能保證給她去最好的學校，受到最高等的教育。
　　那時候我真的是動搖了。
　　陳先生說了很多，也保證了很多。他很誠懇，也很親切。
　　更重要的是，我最終還是被他的誠懇感動了。
　　那時候雖然依舊有點懷疑，但是我還是打算和他會壹面，看看具體情況後，再把嘉琪交給他。
　　“……好吧。如果妳說的是真的的話，那明天下午，約個時間，我會帶嘉琪來。”
　　最後，我對陳先生這樣說道。
　　“那好，明天下午6點，在xx路xx小區，應該沒問題吧？”
　　“可以。那就明天見面再說吧。”
　　掛下電話，房間裏壹片黑暗，而我心潮澎湃。
　　看著依舊純真的大眼睛，盯著電視看的嘉琪，我忽然有想哭的沖動，如果陳先生的話都是真的，那麽明天我就要失去她了。
　　“琪琪。”我走到嘉琪的面前，看著她，然後壹把抱起了她。
　　眼睛正盯著電視屏幕的嘉琪突然被我抱起，嗯了壹聲，大眼睛有些不解地呆呆地看著我。
　　“琪琪，叫papa。”
　　“papa~”嘉琪呢喃著，輕輕吐出這兩個詞匯，圓圓的眼睛卻是露出不解的光彩。
　　聽著嘉琪的叫喚，我感到心頭發酸。
　　我本來就不應該擁有嘉琪，不該這樣占有她。
　　三年前第壹次撿到她的時候，我就應該把她送到警局，送到福利孤兒院。
　　什麽蘿莉養成計劃，什麽女仆養成計劃。
　　都是笑話。
　　那些都是我不切實際的空想，是我被那些黃色的文化所渲染，沈浸在脫離現實的幻想中而產生的妄念。
　　在我的手裏，嘉琪是不會有未來的。我供不起她上幼兒園，供不起她去小學、中學、大學，只能把她關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我也不能給她自由、知識、歡樂和真正的愛情。
　　總有壹天，她會離開我的。
　　與其等到那壹天，我還不如，早早地把嘉琪放手。
　　是該放手了。
　　那個晚上，我想了很多很多，也回憶了很多很多。
　　那天晚上，我睡在地下倉庫的沙發上，嘉琪小小的身子趴在我的肚子上，玩著積木。
　　那時候，我告訴自己，這是最後壹次在地下倉庫裏和嘉琪壹起過夜了。
　　無論是什麽事，只要是最後壹次，都顯得那麽珍貴。
　　那晚我很遲才睡。
　　嘉琪早就睡了。
　　而我就那樣盯著嘉琪的睡姿，看著她那微圓的小臉蛋，看著她嫩嫩的眼皮和合攏成線的眼睫毛，壹直到深更半夜。
　　那晚我沒有睡好。這樣的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嘉琪壹歲的時候，當初每天晚上為了給嘉琪餵奶，我也是如這般，夜不能寐。
　　第二天醒來時，已經將近中午。
　　這是壹個陰天，外面的天空布滿了陰霾，風很大，窗外有樹葉飛揚。
　　幫嘉琪做了碗小米粥後，我就壹直和嘉琪呆在房間裏，看著電視，聽著窗外的風聲。
　　看著電視上方的圓形掛鐘的時間壹點壹點流逝，和嘉琪分別的時間漸漸逼近。
　　終於到了傍晚的5點。
　　那時候，我起身了。
　　我給嘉琪穿上了新買的白藍色棉服，穿上了粉色的小跑鞋，還用藍色的束發帶給她不長不短的壹頭黑發紮上了兩條短短的小辮子。
　　我要以最美的姿態送走嘉琪。
　　5點半，我領著嘉琪出了門，外面竟開始下雨，狂風大作。
　　我撐起傘，嘉琪抓著我的褲腳，我們壹起走出了家門。
　　因為雨天不好騎車，所以我在最近的地點打了的，告訴了司機陳先生所給的地址。
　　5點50分的時候，我到達了陳先生指定的地點。
　　抱著嘉琪下車，我付了錢，撐起傘，環顧著四周。
　　這是壹個安靜的小區，周邊是規劃地幽靜的草坪和小區住房，人流很少。
　　我走在小區的道路裏，撐著傘，嘉琪抓著我的褲腳。
　　雨下得很大，地面上壹片濕潤，透明的雨滴落在水中泛起水波，腳踩在水裏的時候白色的水花不斷地濺起。
　　然後，擡起頭，我就看見了。
　　壹輛黑色的保時捷966從遠方緩緩地劃過水面行駛而來。
　　那壹刻我的心跳加速。
　　我知道，陳先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