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開端

　　“啊……啊，不是這樣的，大姑媽……我當然沒忘。”姑媽居然還真的來電催我了。今天是大年夜，我當然不可能忘記。
　　自從我爸爸去世之後，我剩下的親人就沒多少了。二姑父等親人在外地，我根本不可能大老遠去他們那邊過年。所以在這個城市裏我能夠找到的壹起過年的親人，其實也就只有我的姑媽姑父了。
　　在我小的時候，我爸爸壹般都會帶我和姑媽姑父壹起去我爺爺奶奶家過年。自從我爺爺奶奶都去世之後，沒到過年的時候，我爸爸壹般都是帶我去姑父家過年了，再不然就是姑父和爸爸的同事們壹起到我家來熱鬧熱鬧。
　　但是自從我爸爸去世之後，我就基本沒有再到親戚家裏去過年了。過去的幾年裏，我只去過姑父家裏過過兩次年，第壹次去是嘉琪六歲的時候，那壹次我餓了嘉琪壹個晚上出門去姑父家過了年，回來的時候嘉琪哭慘了。去年的時候，我是通過加了工資讓馬伊可幫我照顧嘉琪，解決了後顧之憂後才順利去了姑父家過年。至於今年，因為馬伊可去了外地工作，不可能再回來了，我又沒有再找保姆，所以如今我也只有自己留在家裏照顧嘉琪了。而我根本不可能帶著嘉琪去姑父家，因為我平日裏隱瞞的很好的關系，直到今天我的姑父也還不知道嘉琪的存在，如果我讓他們知道了嘉琪的存在，只會給我造成更多的困擾。
　　而如果我把嘉琪留在家裏就壹個人去姑父家過年的話，我自己又過意不去，而且加上去年的那次綁架事件，現在嘉琪最怕的就是我離開她讓她壹個人呆在家裏，可以說，除了上學之外，嘉琪平時幾乎就和我形影不離。
　　想來想去，我只能留在家裏照顧嘉琪。
　　“姑媽，是這樣的，我這幾天有點發燒，現在我剛從醫院裏回來，身體還是不太舒服，今天可能過不來了……”這話是我臨時編造的，我自己都說得有點底氣不足，但是沒辦法，我總得找個借口留下來。
　　“啊，小東妳發燒了？怎麽不跟我們說，要不要緊？要不姑媽來看妳。”
　　“其實也沒什麽……已經差不多好了，就是有點頭暈，身體有點酸，休息壹天就能好的……姑媽今天我可能真來不了了，真的不好意思……過幾天我自己會來妳們家的。呵呵。”
　　我盡量用誠懇的語氣說著，姑媽似乎還是有點不相信我的話。
　　“小東，妳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啊？我聽妳的語氣好像挺精神的啊。還是說，小東妳不想來看我們了？”
　　“姑媽妳亂說什麽，我是真的有點感冒，要是能來我早就來了。我也很想來看看妳們……但是今天不知道怎麽的，身體就是不爭氣。”
　　“好了好了，妳都這麽說了，那妳還是先休息著吧，身體最重要，要是真不舒服還是在家裏好。不過要是好點的話妳還是要趕緊來啊，妳夏斌哥哥可是很想妳。明天要是家裏沒人來的話我也來妳這看看，給點帶點藥，壹個人住就是問題多，生病了也沒人照顧。”
　　聽了我的話，姑媽也沒有再多想，因為平時我和姑媽他們都很好，所以姑媽說我不想見他們之類的話也不過是玩笑話而已，當然不是真的。
　　“姑媽，真的沒事，明天我就能好……妳不用特地跑過來看我了。真的。這些年我還不都是這麽下來的。沒事的。”我可不想我的謊言被拆穿了，急忙把姑媽的念頭扼殺在萌芽階段。
　　“……哎，那妳還是自己照看著點吧。妳這個人真是不讓人省心。要不然，我說小東妳不如搬到我們這來跟我們住吧，我們也好照顧妳……”
　　“好啦，姑媽妳別再這樣說了。我壹個人過也很好。好了，就這樣吧，姑媽，我剛吃了藥，還要睡會兒，妳們忙吧。”
　　聽到姑媽越來越多，不知道何時才會扯完的關心話，我還是及早地結束了通話，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大廳內頓時又變成了壹片寂靜。
　　我不禁搖了搖頭。
　　又是壹年過去了。
　　為了嘉琪，我又這樣錯過了壹個大年夜。
　　想起來，我覺得有點失落。其實我還是挺想去見見姑媽姑父和我的表哥的，但是為了嘉琪，我也只有放棄了。
　　想起來，我都已經快有大半年沒有見到他們了。有好幾次他們叫我去他們家裏做客，但都被我以工作繁忙為理由推辭了。
　　而真正的理由還是嘉琪。
　　我真的好想他們。
　　如今對我最好我的親人，也就只有姑媽姑父他們了。
　　連大年夜也不能去見他們，也不知道以後我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他們。
　　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沒有嘉琪的話，我的生活會不會更好點？
　　我想那答案是肯定的吧。
　　至少如果沒有嘉琪，我爸爸現在肯定還在我的身邊，我肯定可以見到我的姑父姑媽，可以見到我很多的親人，熱熱鬧鬧地過壹次大年。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守著壹幢空蕩蕩的別墅，寂寞地呆在家裏，耳邊沒有笑聲，沒有打鬧聲，沒有電視和麻將和音樂。
　　想到這些，我不禁有些嘆氣。
　　只不過就在這時，我的手背上忽然壹陣刺痛，我驚了壹下，低下頭卻正好看到嘉琪正抓著我的手用壹口潔白的小虎牙咬著我的手背，然後擡起頭狡黠地看著我，大眼睛閃閃發亮。
　　“好啊，琪琪妳敢咬papa啊，又不聽話了？”看到嘉琪可愛的模樣，我暫時忘掉了心裏的不快，壹只手擰著嘉琪的小臉上嫩嫩的肉。
　　“嘻嘻……啊嗚，啊嗚。”嘉琪只是咧著小嘴笑著。
　　看到嘉琪的表情，我心裏癢癢，壹把就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被我突然抱起，嘉琪立刻壹陣驚呼。
　　不過還沒等嘉琪驚呼結束，我就抱著嘉琪大步地朝著家門外走去。
　　“papa，我、我們要去哪裏啊？”看到我抱著她走出家門，嘉琪有些驚異地問我。
　　“今天papa帶琪琪去吃烤雞翅，好不好？”
　　“真的嘛？好啊好啊。烤雞翅烤雞翅……”聽到我這麽說，嘉琪立刻興奮地歡呼起來，也不再在我的懷裏反抗了。
　　看著樂得合不攏嘴的嘉琪，我微微壹笑，然後走出了家的大門，朝著外面萬家燈火的夜市走去。
　　“琪琪，妳說papa好不好啊？”我笑著問嘉琪。
　　“papa真好~！”嘉琪甜甜地回答。
　　“再說壹遍。”
　　“papa、真好~~！”
　　“再說十遍！”
　　“papa好、papa真好papa真好……嗚嗚嗚……”
　　聽著嘉琪可愛的話，我邊走邊哈哈大笑。
　　陣陣笑聲在周遭無邊的黑暗中回蕩。
　　虛無的黑暗中，回蕩著我的笑聲。
　　不知道為什麽，在歡笑之余，望著遠方黑夜中的燈火，暮然間，我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淒涼。
　　我的笑聲也是戛然而止。
　　我突然想到了壹件可悲的事，壹個可悲的現實。
　　我和嘉琪，真的越來越像父女了。
　　我越來越像她的父親，她也越來越像我的女兒。
　　太多時候，我甚至都已經完全把她當作我的女兒了。
　　可是，捫心自問，這是我的初衷嗎？
　　我也不知道答案。
　　當初剛撿到嘉琪時，我承認我對嘉琪並不是完全真心的想要收養。只是如今時過境遷，我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思想簡單的中學生了，如今嘉琪在我心中的地位，可以說說是我唯壹而且最親密的親人。
　　如果我要對她下手，光是我自己心裏的這道關就很難過。
　　只是我壹直再問我自己，我和嘉琪到底會是怎樣的結果。嘉琪小的時候，我還可以趁她不懂事欺騙她，把她隱藏在公眾的目光之下。
　　可是隨著嘉琪長大，越來越懂事，越來越聰明，知識越來越豐富，總有壹天她會明白我和她的關系，那時候我還可以像現在這樣隨意使喚她嗎？總有壹天她會反問我她的媽媽是誰，我到底是她的誰，她會問我的身世，那時候我又該怎麽回答她？
　　就現在的關系來說，我和嘉琪之間可以說既是養父養女又有點像兄妹的關系，我還可以勉強瞞的過去，但是真要深究起來，我卻是困難重重。
　　首先，在戶口上，嘉琪的名字是陳先生安排的陳雪綺，姓陳，而我姓楊，這壹點我很難用兄妹的借口糊弄過去。其次，我和嘉琪的16歲年齡差距，作為養父，我太年輕了，作為兄妹，我又太大了。在很多場合裏，當我帶著嘉琪出門的時候，我們總是變成眾人矚目的對象，雖然這些年下來我已經有些習慣了，但那是建立在沒有多少熟人遇到我和嘉琪出門的基礎上，如果壹旦又熟人看到我和嘉琪壹起出門，恐怕我就很犯難。第三，那就是嘉琪對我的稱呼了，她壹直叫我“papa”，或許從她的角度來看，我就是她的爸爸。我想，嘉琪壹直都把我當成她的爸爸來看待吧。
　　可是，我又怎麽看待她呢？
　　嘉琪對我來說，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
　　我不清楚。
　　8年來，這個問題我從未搞懂。
　　而隨著嘉琪長大，上了小學，我就更是矛盾和掙紮了。
　　嘉琪8歲時的故事，就是在我的矛盾和掙紮中開始的。
　　轉眼之間，春節過去，嶄新的壹年開始。08年，不論對於我還是整個國家來說都是壹個特殊的年份。對我來說，公司快速發展，與國際加快了接軌步伐，嘉琪也已經上了壹個學期的壹年級，而08年春天開始她就要開始壹年級下半年的學業，這也意味著她就要度過壹年的學業了。對於國家來說，08年也是壹個特殊的年份，因為那壹年北京要舉辦奧運會，代表著中國國際影響力的提高，神州七號的發射也代表我國技術的高速發展。
　　不管怎麽說，08年都是值得紀念的壹年。
　　當然，那壹年的開端並不吉祥，年初百年難遇的暴雪就給這新的壹年的開頭罩上了陰冷的氣息。
　　似乎冥冥中就暗示著，這壹年，註定不會在平凡中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