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7章 入城

　　張浩然根本想不到，梁軍竟然如此之強！
　　並且，太上神雷也極其適合攻城。
　　這就導致原本的計劃瞬間崩盤，梁軍每次破城都只需數日，擅攻之名震驚天下！
　　如今，整個徐州已經只剩下最後壹座大曲府了。
　　而梁軍甚至不減反增，還有八萬！
　　雖然，所有暗探與密諜頭目都大叫著不可能，南方沒有增兵雲雲，疑似癲狂或者得了癔癥，但張浩然已經將他們視為無能，剛剛還砍了壹個。
　　畢竟，不是南方增兵，難道還是虛靈子變出來的不成？
　　張浩然倒是真的讓人傳播過關於虛靈子是妖道，喜好吃嬰兒之心，殺人煉屍為兵等等謠言，但此等謠言並沒有什麽大作用。
　　那些城池該投誠還是要投誠，畢竟不投降就是死啊！
　　到了如今，眾叛親離，淒慘落魄，令張浩然直欲痛哭壹場。
　　他下了城墻，回到府邸。
　　張家是千年世家，張浩然的府邸也是壹等壹的奢華，雖然表面看不出什麽，但隨意壹件擺件、掛飾，可能就是某位工藝大家潛心打造。
　　但此時，張浩然已經沒有壹點欣賞的心思，在書桌前壹連寫了數封信。
　　“來人！”
　　“老爺！”
　　“將這些信送往北方，按照上面的地址投遞。”
　　張浩然命人送出信件，又來到後院，壹處書房外。
　　書房中，壹名穿著月白長衫，豐神如玉的少年，正在提筆寫字。
　　他筆下如走龍蛇，須臾之間，壹篇文章就寫好，張浩然只是壹看，就覺得滿篇雲煙，回味無窮。
　　“好……居石妳這文章，若是在往常，老夫必然要尋壹壺好酒來，慢慢觀看，能以文下酒。”
　　張浩然贊嘆壹聲。
　　寫文章的少年是他壹位族親，少時聰穎，被收為學生，名為張居石。
　　這張居石才思敏捷，能過目不忘，更有舉壹反三之才。
　　張浩然壹直視為衣缽弟子，甚至認為復興張家者必此人也。
　　“居石妳有此文，火候已到，若大松還在，去考個進士易如反掌……”
　　張浩然跌足而嘆：“可惜，可惜……”
　　望著俊美飄逸的少年，心中更是喜愛，但此時，只能咬咬牙：“居石，跪下！”
　　張居石壹怔，旋即對著聖人畫像跪下了：“老師請吩咐……”
　　“如今大軍圍城，我張家禍福不測……”
　　張浩然壹邊說，壹邊五內如焚。
　　“老師，弟子必跟梁賊……”少年臉上變得漲紅。
　　“不！”
　　但他話語還未說完，就被張浩然打斷：“我要妳保全有用之身，投靠大梁……哪怕不能讀四書五經，妳也得忍耐！”
　　“老師？”
　　張居石瞪大眼睛，這還是那個將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掛在嘴邊的老師麽？
　　“梁軍兇殘，我張家或許有傾覆之危！”
　　張浩然道。
　　而張居石則是瞪大眼睛。
　　他不相信。
　　改朝換代的多了，卻沒有壹個敢對張家下手的，反而還必須承認前朝的冊封與田宅，並加賜給予安撫。
　　“妳不懂……那虛靈子不同，就是個妖人！連自己出身的道家都收拾了，對梵名豈會手軟？”
　　張浩然苦笑：“更令為師驚懼的是……南方那壹套，其實的確能治國，還能治理得很好……但若給成了，置我名教於何地？”
　　“所以老師才發動全州，想要打破梁王上升勢頭？”張居石若有所悟。
　　可惜，最終還是失敗了。
　　“是啊，為師的確不懂兵事，導致連連大敗，如今也不用再說……倒是妳，肩負著復興我名教之重任！”張浩然道：“徐州既下，梁王就得了北方立足點，金王、康王未必能與之爭鋒，因此梁王很有可能得了天下！妳要記住，去了梁國，務必要忠！”
　　“忠？”
　　張居石似乎明白了什麽。
　　“我名教能立足，靠的就是壹個忠字，妳萬萬記得，忠於梁王，梁王縱然讓妳去死，妳也要心甘情願，含笑奔赴九泉！”張浩然道：“道人自私，哪有我等儒者風骨？梁王此時年少，日後必會懂得！”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張居石頷首。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傳出壹陣騷亂。
　　隱隱之間，竟似有著兵戈之聲傳來！
　　“怎麽回事？”
　　張浩然神情壹變，忽然抓著張居石，將他藏入旁邊壹個暗閣，自己則坦然坐著，等待最終審判。
　　喊殺聲漸漸靠近。
　　最終，壹名張家管家斷了只手，被壹腳踢了進來：“老爺……大事不好……盧曉義反了！還匯合城中大戶，帶兵圍了我們府！”
　　“什麽？”
　　張浩然難以置信，又望著壹個邁步而入的書生，冷聲道：“老夫真是瞎了眼，沒想到是妳這個弟子最先出賣老夫！”
　　雖然對張居石寄予厚望，但對方畢竟年紀還小，只是關門弟子。
　　張浩然如今最器重的，還是弟子盧曉義。
　　卻沒有想到，居然是對方領兵破了自己的府邸。
　　“老師！”
　　盧曉義先行了壹禮，旋即才道：“還請老師仁慈，給我們壹條活路……”
　　“妳們？府中大戶都倒戈了？”張浩然冷笑：“他們可是不少親眷都死在梁軍屠刀之下的呢！虧妳們還是讀書人！”
　　他也大概明白了。
　　負心多是讀書人！
　　因為書讀多了，認知多了，經歷多了，遇到事情就總喜歡想壹想，然後趨利避害。
　　而屠狗輩熱血上頭就去做了。
　　這當然不壹樣。
　　對於本城士紳而言，雖然他們的親戚好友或許死於梁軍之手，但再不投降自己全家都要死！
　　權衡之下，也只能跪了！
　　“老師……大梁丞相恨老師久矣，還請老師速速上路吧。”
　　盧曉義淡淡道，又命旁邊的士卒送上了白綾、毒藥……
　　“妳……妳竟準備弒師？”張浩然手指顫抖，躲在密室中的張居石也不由捂住嘴巴。
　　“不僅老師，還有整個張家……學生日後準備出仕梁王，總得送上見面禮才是。”
　　盧曉義柔聲道。
　　這種溫和的表情，令張居石不由汗毛倒豎。
　　“好，老夫當初真是瞎了眼，沒看出妳還有這成色……”
　　張浩然冷笑數聲，繼而道：“拿酒來！”
　　“學生當親自為老師送行。”
　　盧曉義親自執壺，為張浩然倒酒，望著對方壹飲而盡。
　　他轉身，不顧倒在地上痛苦扭曲的老師，對旁邊壹人道：“可以給外面發信號了，我等恭迎王師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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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曲府竟然降了？”
　　望著府城之上懸掛的白旗，連亞倫都感覺有點戲劇性。
　　“是的……”
　　湯汛臉上殘留著剛剛收到投誠信之時的震驚：“據說盧家率先舉事，聯合了城中大戶，壹起攻滅了張家，只求我軍高擡貴手……”
　　“當然，我又不是什麽殺人狂魔，對有功之人自然不會下手……”
　　亞倫笑了笑：“反正……日後自然有稅吏教他們重新做人！”
　　這實際上是快刀殺死與慢刀子割肉的區別。
　　反正最終並沒有多大區別！
　　“盧家還是張浩然的弟子所在家族，竟然都如此……”湯汛咂咂嘴：“文人要狠起來，當真嚇人啊……”
　　“不說這些了，大軍入城吧。”
　　亞倫心中飛快算了壹卦，下令道：“總算今年之內，徐州就平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當下大軍入城，壹路來到府衙。
　　盧曉義帶百官跪迎：“罪人拜見丞相，丞相萬福金安！”
　　“妳能殺了張浩然，有功無過。”
　　亞倫哈哈壹笑：“我看妳倒是個可造之材，可願加入我太上道，共參科學道法？須知這徐州日後選官取吏，都必經考公，題目全部出自科學之道。”
　　“學生願學，拜見道主！”
　　盧曉義毫不猶豫，又行了壹個大禮，看得湯汛暗自不齒。
　　亞倫又看了看其它官吏：“正好……徐州新下，必須立即頒布我梁王法令……開征宗教稅、商稅，並立即開始丈田！”
　　此言壹出，底下人紛紛如喪考妣。
　　但亞倫才懶得管這些。
　　此時攜大勝之威，可以隨意殺人的時候，不將難以推行的法令搞下去，難道等到日後太平時節再來？
　　馬基雅維利在《君主論》中就說過——‘痛苦應當壹次性並迅速地給予，因為他們品味痛苦的時間越短，他們被激怒的程度也就越低。而另壹方面，在給予人們好處的時候，卻要壹點壹點地、逐步地給，因為只有在這樣的連續不斷的給予中，人們才能最大程度地感受到妳的好處。’
　　當然，徐州新平，搞不好還有些亂子。
　　不過亞倫最喜歡的就是亂子了，真當六甲神兵的刀不鋒利麽？
　　到時候，看誰跳出來就砍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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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行人熱熱鬧鬧地巡城，然後就來到了張浩然府邸附近。
　　“怎麽死人這許多？”
　　亞倫故意皺起眉頭，問了壹句。
　　“啟稟丞相，張浩然聞聽城破，自飲鴆酒而死……”盧曉義躬身道：“然後有刁民作亂，沖入張府搶奪財富女子，殺戮甚慘……我等好不容易才鎮壓下去，但張家也幾乎滅絕。”
　　“既然如此，就將張家的地契都分發給他家佃戶吧，也算最後的仁德。”
　　亞倫哈哈壹笑，隨口做了處置，讓跟著的壹幹地主心中發冷。
　　就在這時，又見壹個年輕人正拿著草席，裹著壹具屍體。
　　“此人是誰？”
　　亞倫看到，隨口問了壹句。
　　盧曉義神色微變：“此乃張浩然之關門弟子，也是遠親——張居石。”
　　“張居石見過丞相。”
　　少年起身，壹身素白，如芝蘭玉樹，行了壹禮。
　　“妳敢收斂罪人骸骨，不怕我軍法麽？”亞倫哈哈壹笑，忽然問著。
　　少年擡起頭，眸子黝黑：“義之所至，雖千萬人吾往矣！”
　　“大膽！”
　　湯汛冷哼壹聲，周圍親兵已經拔出佩刀。
　　“罷了罷了……就饒妳壹命吧。”
　　亞倫擺擺手，突然有些意興闌珊地道。
　　啾！
　　就在這時，壹只鷹隼從天而降，落在旁邊壹個親兵手臂之上。
　　親兵連忙解下消息情報，遞給亞倫觀看。
　　“不錯不錯……今日雙喜臨門，展大等將終於平定了南方叛亂，雖然黑二不幸戰死……”
　　亞倫平靜說著，仿佛沒有多少傷感：“只是有壹點……北方之前也有大戰，金王領兵南下，想要全據中原，正與康王大戰。”
　　康王也是大松宗室，之前不在京師，躲過壹劫，可謂繼承了大松正統。
　　又在官家被俘虜之後，得北方人望，大批軍士文官蜂擁而至，短短時間就拉起數萬人的隊伍。
　　可惜，南方已經被梁王占據，將康王堵死在北方，此人除非能迅速擊敗金王，或還有與南方壹搏的機會，但也希望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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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平原。
　　十數萬大軍正兇猛廝殺在壹起。
　　其中壹方是康王，以步兵居多，另外壹方是金王，帶著數萬騎兵。
　　此時騎兵分為兩股，壹股配著重甲，驀然開始了沖鋒，宛若壹臺臺重裝坦克，橫沖直撞。
　　另外壹股則是輕騎兵，能在馬上騎射，根本不跟松兵直接交手，而是射了壹輪箭就遠遠避開，然後靠近，再射壹輪——宛若群狼捕獵，又好似風箏戰術。
　　沒有多久，康王的大軍就崩潰了。
　　甚至，其中壹員胡人騎兵大將單騎沖營，擒殺了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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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座道觀。
　　“康王繼承大松余氣，這壹戰只能勝，不能敗，壹敗就徹底沒有了機會。”
　　壹名老道煮著茶，慢悠悠道：“康王其實命格不凡，有帝王之命，麾下嶽名、牛咬金也是壹等壹的大將……奈何不得地利！崇明道大宗師謀劃，精心布局，最後卻如此七零八落，這天意弄人，當真可怖！幸好我等未曾入局，否則便慘了！”
　　旁邊壹位女冠，生得桃腮杏眼，聞言只是壹笑：“此次天下爭龍……入局的都很慘，北邊不用說，南方五宵派、長金寺……不都是折了麽？”
　　“虛靈子有大氣魄，欲推翻三教，立科學大道，位居我三教之上！”
　　老道士嘆道：“此人……當真是異數！”
　　忽然，他又看了看天，搖搖頭：“大松天命徹底斷絕，未來神州歸屬，就在金與梁之間了。”
　　“那崇明道呢？”女冠忽然問。
　　“崇明道，各大弟子真人早在金王破京師之時，就反噬至死，山門福地也化為惡地……慘，慘不忍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