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雨夜裏，傳奇重現

　　這些年來，整座長安城都是魚龍幫的天下，所有人都知道魚龍幫上層有壹批能征善戰，渾然不似普通黑道人物的狠厲角色：常三冷、齊四狠、劉五橫、費六兇，陳七陰。除了從江湖最底層爬起，以狠毒立位的齊四，其余那些角色隨意放在西城或是南城，都絕對能輕松打出壹片江湖。
　　很多人以為他們會不甘心現在的位置，以為他們會離開魚龍幫自覓天地，會找機會出頭，甚至背叛上位，然而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五個男人依然緊緊跟隨著他們的大哥，壹步都未曾離開過——因為他們的大哥是春風亭老朝。
　　長安城內很少有人見過春風亭老朝出手，更準確地說，早年前那些見過春風亭老朝出手的老人早都已經死了，但沒有任何人敢輕視他，更沒有人會認為他是壹個只會侈談兄弟情義卻毫無雷霆手段的紙老虎。因為誰都明白能把常三等人鎮的死死的人物，腰間的佩劍不可能僅僅是書生的佩飾。
　　春風亭老朝這個名字，是飄浮在他所有敵人頭頂的壹片陰影，他們想看見此人腰間佩劍出鞘後會帶來怎樣的風雨，卻沒有人敢去試，因為他們知道，壹旦此人腰間佩劍出鞘，長安的黑夜必將迎來壹番血雨腥風。
　　感覺到己方所有人都被朝小樹握劍那個動作震懾住，南城蒙老爺瞪著大眼睛，聲色俱厲嘶吼道：“他只有壹個人，又不神仙，都給我上！”
　　黑道裏永遠不缺少熱血沖昏頭腦的莽漢子，尋覓殺死江湖傳奇壹舉成名機會的隱忍者，被身周同伴數量鼓起悍勇氣息的從眾之人，隨著南城蒙老爺這聲厲喝，數百名長安幫派眾舉起手中鋼刀，大喊著從四面八方沖了過來！
　　“我只是想要回家。”
　　朝小樹看著沖上來的敵人們說了這樣壹句話，然後嗆啷壹聲驚破雨中的破亭舊巷，腰間的佩劍如蛟龍出鞘，外象緩慢實則迅捷刺向沖在最前面那個人。
　　寧缺看著朝小樹的後背，右手已經握住刀柄，卻沒有拔出那把最近磨的極鋒利的樸刀，因為他想看看這位長安黑夜傳奇的真實實力，同時他覺得小樹君先前說的那句話過於裝逼，有些擔心自己拔出刀來會被壹道閃電誤劈至死。
　　朝小樹的劍樣式很普通，普通長普通寬，開鋒處也無甚特別，只是在雨珠被高速移動劍身拍散的那壹瞬，隱約能夠看到劍上有很多細紋，那些細紋並不是某種符文，而更像是數道縫隙被水銀補滿。
　　過於牛逼的人說句實話，就會被人誤以為是裝逼，寧缺盯著那把劍，看著那把普通的劍在最後那壹刻改刺為拍，準確而輕松地拍到那名漢子的胸膛上，終於明白春風亭老朝那句話並不是裝逼，而是這個人確實很牛逼。
　　平直的劍身在空中被某股力量強行拗成彎狀，與它的速度相比，自夜空降下的雨珠緩慢的令人發指，而就在劍身拍打在那名漢子胸膛上時，那股力量驟然自劍身遞出，啪的壹聲直接將那片胸膛擊的深陷下去！
　　壹聲如擊重革的沈悶巨響！
　　壹聲戛然而止的慘嚎！
　　那名悍勇沖在最前的南城幫眾，連朝小樹的臉都沒有來得及看清楚，便被直接拍成了壹只風箏，極為淒慘地破空而飛，飛過了破舊的春風亭，落到了十幾丈外！
　　……
　　……
　　正自喧囂喊殺的數百幫眾驟然壹靜，他們的目光下意識隨著那名同伴在雨夜空中畫了壹道極長的弧線，然後迅速被恐懼占據身體，揮刀的手變得寒冷起來。
　　他們曾經想像過春風亭老朝腰間佩劍出鞘之時可能會刮起壹陣腥風，或許會落下壹場血雨，但從來沒有想像過，壹把單薄的青鋼劍竟能把沈重的壹個人擊飛如此之遠，薄劍壹揮間蘊藏著的恐怖力量竟像是天神手中的大錘，壹動天地四方動！
　　不，那把劍不是天神手中的鐵錘，更像仙使手中的壹條鋼鞭！
　　沖到朝小樹身周的那些江湖漢子，被這雷霆壹擊震駭的僵立原地，朝小樹卻沒有停止在雨中向前的腳步。他瀟灑執劍而行，每壹步踏出便手腕微提青衫微振揮出壹劍，揮舞之時，平薄劍身嗡嗡作鳴，極盡彎曲彈放之態，像條鋼鞭般呼嘯揮舞，裹著雨珠涼風啪啪擊出，每壹劍出便有壹道人影飛起！
　　劍身及胸，有人橫飛撞到巷墻，吐血滑落；劍身及腿，有人翻著跟頭滑破夜空，骨拍噴血墮地；劍揮破雨，沈悶嗡鳴，人影不停橫飛而出，慘嚎恐懼之聲響徹先前還是死寂壹片的春風亭。
　　壹路前行的朝小樹揮劍動作輕松隨意，甚至可以用毫不在意來形容，就像是在夏日裏驅趕夜蚊子，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平靜如常。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的寧缺卻再也無法保持平靜，在夜雨中無比明亮的眸子裏閃過壹抹震驚之色。
　　用輕薄的劍身擊飛敵人，而不是選擇更簡單更省力的刺死敵人，朝小樹的出手在前壹刻讓他有些不解，此刻才明白，只有這種方式朝小樹才能始終保持身周始終有壹片空地，避免被對方壹圍而上。
　　但這樣霸蠻甚至囂張的戰鬥方式，顯然很消耗體力與精神，朝小樹如果不是想用這種方式震懾住當場數百名兇悍的漢子，那便是他有自信直接把所有敵人拍死！
　　寧缺看著朝小樹的背影，看著這個在夜雨中囂張前行的中年男子，看著在他劍下不時慘嚎飛起的漢子，看著那些在遠處泥水裏呻吟不起的人，抿唇想道：
　　“我知道妳強，但我沒有想到妳這樣強。”
　　躲在人群之中的那幾位長安城大佬，此時早已心神俱裂，他們今天終於看到了春風亭老朝出劍，但他們寧肯這壹輩子都沒有看到過。平日裏他們在魚龍幫的陰影下活的挺好，自以為雙方差距不大，如果拼命去做猶有壹搏之力，直到此時此刻，在淒寒的春雨之中，這些人才無比淒寒的發現事實原來如此殘酷。
　　他們能夠活著，只不過是因為魚龍幫和那個中年男子根本不屑多看自己壹眼。
　　傳奇就是傳奇，無論江湖、青樓還是官場上，能夠在人們記憶中成為傳奇的人，必然有他們成為傳奇的道理，而這絕對不會因為傳奇多年未曾出現就有所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