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貓膩

歷史軍事

  壹段可歌可泣可笑可愛的草根崛起史。   壹個物質要求寧濫勿缺的開朗少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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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壹十壹章 借劍(下)

將夜 by 貓膩

2018-6-14 09:02

  在荒原魔宗山門裏,蓮生不止汙了她的血肉,更汙了她的心境,讓她本來清明無雙的道心因為舊年某事而蒙上了塵埃,又因為她知命境本就不穩的緣故,壹朝強行墮境,竟是再也看不到恢復的可能。
  如果是壹般的修行者,遇著這等挫折,想必會就此絕望放棄。
  但她不是壹般的修行者,她是視道如癡的道癡。
  她很清楚所有挫折都是昊天的考驗,只要自己道心足夠堅定強大,便能把所有這壹切變成漫漫修行道畔最美麗的風景。
  在荒原上,她見過千年之前那位光明神座布下的塊壘陣,她見過軻先生斬開天地的浩然劍,這些風景都在沈默等著她觀賞,然後吸收。
  但西陵神殿裏別的人不知道。
  裁決大神官不知道。
  想逼她成親的神衛統領羅克敵不知道。
  不知道的結果便是,如今的西陵神殿,不止給予她冷漠嘲諷鄙夷羞辱,甚至要把她現在最需要的時間都要剝奪。
  葉紅魚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來看透那些風景,來看破蒙在眼前的紙。
  所以她可以平靜無視那些神情復雜的眼光,那些字字誅心的議論,她可以顯得怯懦,甚至卑賤,她可以跪在神座之前,恭謹地仿佛無希望的廢物。
  然而現在她所面臨的局面,卻忽然變得艱難起來。
  雖然神衛統領羅克敵是神殿難得的高手,是掌教最信任的下屬,但葉紅魚根本不會考慮嫁給他。
  不是因為他的年齡,不是因為他的相貌,甚至不是因為她對他沒有感情,因為為了修道,她可以沒有任何感情。
  而是因為……他要她嫁給他。
  他要她嫁給他,不是他求她嫁給他,不是他請她嫁給他。
  這是她無法接受的羞辱。
  葉紅魚沈默坐在石床上,雙手緊緊攥著青色的道袍,指節有些發白。
  “難道真的要回觀裏?”
  “陳皮皮妳這個死胖子,妳這個賤人,妳這個白癡,小時候我就是嚇了妳兩句,妳為什麽就要逃跑?妳為什麽現在還不回觀裏?”
  “妳不回觀,哥哥就不會原諒我,那我怎麽回去?”
  不知道是因為想起陳皮皮那個可惡的家夥,還是因為自己兄長,葉紅魚這些日子裏面對著無盡羞辱依然可以平靜自持,此時卻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默默低頭,眉眼間盡是委屈難過和怯弱。
  這時候的她不再是道癡也不是失敗者,只是壹個很普通的少女。
  普通少女被人逼婚時,自然是容易憤怒的,所以葉紅魚這時候變得非常憤怒,她目光寒冷看著石屋緊閉的門,心想自己應該把陳八尺殺死,把羅克敵殺死,把所有敢用那等目光看自己的人全部殺死。
  然而眼眸裏的憤怒,漸漸化作惘然和自嘲,因為現在她的沒有了時間,她不能回觀,那麽她似乎只能這般憤怒而無助地坐在石床畔。
  便在這時,有人來到了石屋外。
  “大人,有您的壹封信。”
  石屋外那人沒有稱呼她為司座,沒有刻意恭敬,但這樣簡單的壹句話,卻表明了足夠的尊敬,這是只有她才能感受到的尊敬。
  葉紅魚微微挑眉,神情微異。
  在神殿裏,她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如此尊敬過。
  石屋門打開,她認得那人是裁決司壹名很普通的執事。
  那名執事恭敬地雙手遞過壹封信,然後什麽話也沒有說,轉身離開了石屋。
  石屋門重新關閉,幽暗復生。
  葉紅魚走回石床畔坐下,靜靜看著手中的那封信,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信封是普通牛皮紙,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封皮上沒有字跡。
  她曾經是裁決司的大司座,雖然不怎麽具體管理司中事務,但壹樣有雙能識世間壹切細節,然後從中發現線索的慧眼。
  看似普通的牛皮紙,紙絮約二指,乃是丹州紙坊最常見的工藝。
  那麽這封信來自南晉。
  葉紅魚確認自己在南晉不認識什麽人,所以她不知道寫信的人是誰。
  她揭開信封,抽出裏面的信箋,緩緩展開。
  信箋是微黃的草紙。
  草紙上畫著壹個圖案。
  畫圖之人明顯不擅丹青,線條歪扭顫抖,難看到了極點,也拙劣到了極點,根本無法看明白他畫的是什麽東西。
  葉紅魚看著微黃信箋上那個狹長中空的圖案,捏著信箋兩角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沈默了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她看明白了信箋上畫的是什麽。
  那是壹把劍。
  劍聖柳白的劍。
  ……
  ……
  越國在南晉之南,大河之東,臨著相對安靜的南海,所以漁港要比宋國那邊顯得繁華熱鬧很多。
  壹名身著布衫的青年,從壹艘漁船上走了出來,對著朝陽伸了個懶腰,然後瞇了瞇眼睛,示意下屬去完成隨後的事宜。
  這名青年的容顏異常俊美,頰畔那道淒厲的傷疤,也沒能讓這張臉顯露出猙獰的意味,反而讓他平添了幾分沈著。
  他瞇眼看著紅融初升的朝陽,感受著微濕海風拍打在臉頰上,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滿足,低聲說道:“就這般過完壹生,似乎也不錯。”
  青年的下屬們與魚商和鹽商激烈地爭論著價錢,但這些事情似乎與他無關,他只是沈默看著那輪朝陽。
  漁港的人們,只知道這位青年是名來自北方的大商人,做的是腌魚生意,根本沒有人知道,在販賣腌魚之前,這名青年曾經擁有過怎樣光彩奪目的人生,在世間擁有怎樣的盛名。
  青年人曾經是燕國的皇子,是西陵神殿最風光的年輕強者,是曾經在知命門檻上種過幾枝桃花的煌煌美神子。
  然而如今,他是壹名販魚的商人。
  就算他被寧缺壹箭射穿胸腹,廢了壹身境界修為,就算他自甘墮落,在破廟裏與乞丐爭食,但他畢竟曾經是隆慶皇子。
  沒有修為境界,還有拳頭,拳頭如果無法抵抗世間的風雨,他還有智慧,最關鍵的是,既然他沒有死,那麽他便想活的好壹些。
  潦倒不堪的他,用半個月的時間,統壹了燕國成京城內城外的丐幫,成了幫主。然後他帶走了幫裏的壹部分財富和壹些忠誠跟著他的下屬,去往宋國,開了壹家酒鋪,只用了很短的時間,打垮了街上所有的同行。
  再然後他把那些酒鋪茶樓食居,半賣半送給宋國某個官員,拿著到手的壹千兩銀子開始做販賣生意。
  從越國收購腌魚,再販賣到南晉或是燕國,生意很好。
  隆慶有時候也不免生出壹些唏噓,自己似乎做什麽都能做的很好。
  只用了這麽短的時間,他便成為了壹名大商人,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然而看著竹筐裏的那些腌好的鹹魚,他又不禁在想,就算自己成為世間最有錢的大商人,但和筐裏的這些鹹魚,又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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