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貓膩

歷史軍事

  壹段可歌可泣可笑可愛的草根崛起史。   壹個物質要求寧濫勿缺的開朗少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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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六章 攜手

將夜 by 貓膩

2018-6-14 09:02

  崖坪上,酒徒擡頭望天,神情凝重。先前在荒原上被擺脫,已經讓他很震驚,此時看著這幕畫面,心情更是震撼無比,某人展現出來的境界,已經遠遠超過當初長安壹戰時的水準,甚至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
  “李慢慢,妳真要成為最快的那個人嗎?”
  酒壺在秋風裏輕顫,醇香漸溢,酒徒的身形驟然虛化,便要破碎空間,去到九霄雲上,助首座壹臂之力。
  他剛才沒有出手,那是因為他相信,以首座金剛不壞的佛門神通,李慢慢和君陌根本沒有辦法,但事實推翻了他的猜測,君陌用鐵劍把首座和棋盤撬離了崖坪,李慢慢帶著首座和棋盤來到了天上。
  從山崖裏跌落的人很多,從天空裏落下的人很少,數年前在長安城裏,曾經有三個人從地面打到天空上,然後再從天空落下,最後的結果是,余簾身為魔宗至強者,亦是身受重傷,那麽首座呢?
  首座正抱著棋盤從雲中墜落,向地面而去,他肉身成佛,金剛不壞,實如大地,如果與真實的大地相遇,那會是什麽結果?
  酒徒不再像先前那般有信心,他不能看著首座受傷,最重要的是,他不能看著書院把那張棋盤搶走,所以他準備動了。
  便在這時,壹道鐵劍破風而至,簡簡單單地斬向他的面門。
  君陌出劍,他知道酒徒很強大,所以他出手便是右手。
  鐵劍被右袖卷起,斬向酒徒,他的手雖然不在,劍還在,意還在。
  酒徒這才知道,在地底原野廝殺壹年,君陌竟然已經回復到這等程度,微微挑眉,也未見他如何動作,雙掌便出現在身前。
  他的境界遠超君陌,但應對卻很謹慎,用的是佛宗無量。
  酒無量,壽無量,意無量,佛威無量。
  酒徒的手掌有若兩座大山合攏,夾住了君陌的鐵劍。
  君陌的鐵劍如同被山鎮壓,無法動彈,也無法抽出。
  事實上,他根本沒有想過要收劍——他知道自己境界較諸酒徒還有壹段距離,但他毫不在意,因為今天他不是壹個人在戰鬥。
  崖坪秋風再起,棉襖帶著數十道細細的白線,出現在梨樹下,大師兄瞬息之間,便從高遠的天空裏,回到了場間。
  他毫不猶豫,舉起手裏的木棍,砸向酒徒。
  他沒有砸酒徒的臉,也沒有砸酒徒的身體,因為他現在雖然學會了打架,木棍亦不是凡物,但終究他的風格不夠強硬。
  只要未至絕對強硬,境界高深難測的酒徒,便能有足夠多的時間,施出足夠正確的手段,來應對他手裏的這根木棍。
  所以他的木棍砸向鐵劍。
  君陌手裏的鐵劍。
  木棍落在鐵劍上,悄然無聲。
  這就像是打鐵,君陌的鐵劍是把鐵錘,被酒徒壓制的同時,也把酒徒這塊堅硬的鐵塊壓在了下方,然後木棍變成第二把鐵錘落下。
  崖坪上壹片死寂,然後忽然爆出壹聲巨響。
  秋風亂拂,酒徒唇角溢血,披頭散發,臉色蒼白,雙手顫抖不安,身體也跟著顫抖起來,再也無法鎮住鐵劍。
  他壹聲怪嘯,轉身便走。
  他的聲音很蒼老,很難聽,像銹蝕的青銅器在摩擦。他的這聲叫嘯更加難聽,就像是銹蝕的青銅器被砸扁了,顯得那般淒涼。
  崖坪上秋風再起,氣流暴散,酒徒消失無蹤。
  君陌右袖輕卷,鐵劍破空再回,落在他的左手裏。
  大師兄沒有去追酒徒,伸手牽起君陌空蕩蕩的袖管。
  二人也在崖坪上消失。
  ……
  ……
  崖坪上的戰鬥很兇險,很難用語言來做準確地描繪,但發生的時間非常短,從酒徒欲起,到君陌出劍,到大師兄歸來,再到酒徒逃走,只不過是瞬間,當崖坪上戰鬥的時候,首座還在空中墜落。
  無數層雲被撞破,首座的銀眉被風吹的向著天空飄起,不停顫抖擺蕩,就像是烈風裏的軍旗,但他依然閉著眼睛,神情平靜。
  佛祖的棋盤被他抱在懷裏。
  地底原野間光線微暗,草甸被風吹的紛紛偃倒,大師兄和君陌出現,空中傳來淒厲的呼嘯聲,仿佛某個重物正在高速落下。
  他們沒有看天,而是看著身前的原野。
  空氣仿佛撕裂壹般,原野間的溫度驟然升高,那個重物終於落到了地面,砸進了草甸,大地不停震動,無數黑色的泥土掀起。
  原野上出現了壹個極大的坑,寬數百丈,深數丈,坑底的巖石都被震碎,鋪滿其中,看上去就像是天坑的縮影。
  首座盤膝坐在坑底,袈裟早已破碎如縷,半裸的瘦削身體上滿是泥土與石屑,看著異常狼狽,但他依然沒有睜眼,身上壹絲血都沒有。
  佛祖的棋盤,還在他的懷裏。
  大師兄和君陌就在坑邊。
  君陌神情漠然掠入坑底,右袖卷劍,再次砍向首座的頭頂。
  首座低著頭,不閃不避。
  鐵劍落下,緊接著木棍落下,鋪滿坑底的碎石被震起,懸浮在空中。
  首座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頭頂的泥石屑被鐵劍震飛,更加明亮,還是沒有流血。
  坑底風起,懸在空中的碎石簌簌落下,酒徒出現在二人身後。
  大師兄轉身,只是壹轉身,便來到他的身前。
  酒徒挑眉,壹掌拍落,坑底驟然陰影,仿佛有物遮天。
  大師兄朝天壹棍,捅向遮住天空的手掌。
  掌未落下,棍未斷,大師兄臉色蒼白,疾退。
  他退至首座身旁,手再次落在首座的肩上。
  君陌的鐵劍,不知何時已經刺進了首座與坑底的碎石之間。
  壹聲長嘯,無數鮮血從君陌的身上噴濺而出,打在坑底的崖壁巖石之上。
  首座如山般沈重的身軀,被他再次強行撬起。
  依然只有壹絲,但依然夠了。
  大師兄和首座再次消失,下壹刻,他們來到了東峰之上的天空裏。
  東峰上有無數嶙峋怪石,乃是懸空寺無數代高僧苦修碾壓而成,其硬度強逾鋼鐵,其棱角鋒逾刀劍。
  大師兄想知道,如果首座砸在東峰這些怪石上,會不會流出血來。
  但酒徒這時候已經到了,他沒有理會君陌的鐵劍,拼著受傷的危險,以無距離開地面,同樣來到了天空裏,來到大師兄的身前。
  酒徒堅信,只要自己願意付出壹些代價,便沒有道理比對方慢——他修行了無數萬年,怎麽可能比不過壹個只修行了數十年的人?
  無距境,也不能在天空裏真正自由的飛行,只是可以從地面來到天上某處,或者回到地面,能夠在天上停留的時間很短。
  大師兄帶著沈重如山的首座來到天上,已然非常辛苦,正在向著東峰落下,他此時應該放手,然而酒徒在側,他放手沒有意義。
  不放手又能怎麽辦?
  寒風裏,大師兄看著酒徒,忽然笑了笑。
  這笑容並不決然,但卻是決然的邀請。
  他帶著首座,向著遙遠的天坑邊緣的崖壁飛去。不是真正的飛,他要帶著首座進入崖壁深處,那道崖壁的深處,便是荒原的地底!
  無距,是依靠天地元氣裏的湍流層而高速移動,將兩地之間的距離縮至極短,將海角天涯變為咫尺之前。
  實質有形的事物裏,也有湍流層,但自古以來,能夠修行至無距境的大修行者們,都不會嘗試通過那些通道穿行。
  因為那很危險,因為那意味著,妳可能要在瞬間之內,面對無數道山崖,那些山崖不是真的山崖,而是崖間蘊著的天地氣息。
  大師兄就這樣做了,酒徒敢跟上來嗎?
  ……
  ……
  天坑東面的崖壁深處,忽然傳來沈悶的轟隆聲。
  崖壁下方的原野上,無論是那些正在放牧農民,還是那些正在開會籌劃如何鎮壓叛亂農奴的貴人們,都聽到了這道聲音。
  無數人走出帳篷,望向遠方的崖壁,眼神很是惘然。
  轟隆聲越來越響亮,離崖壁表面越來越近。
  忽然間,崖壁某處暴射出無數石塊,落在下方的原野和湖泊裏,打的水花亂濺,泥土亂飛,牛羊驚叫不安。
  煙塵漸靜,崖壁上出現了壹條幽深的洞口。
  這條洞很深,直入崖壁數裏。
  君陌站在原野間的坑底,看著遠處崖壁上的洞,微微皺眉,有些擔心。
  酒徒落在他的身旁,看著他說道:“李慢慢死了。”
  坑底響起壹陣咳嗽聲。
  大師兄出現在君陌身旁,看著酒徒說道:“有些幸運,我沒死。”
  他的棉襖上多了很多道口子,正在溢血。
  酒徒看著他,神情有些惘然,說道:“怎麽這樣都能不死呢?”
  大師兄說道:“首座在前,能開山辟石。”
  說完這句話,他牽起君陌空蕩蕩的袖管,在原地消失。
  下壹刻,酒徒出現在崖壁上方。他低頭看著那道幽深的洞口,臉色變得的很難看,因為洞口已經被亂石堵上,看痕跡正是鐵劍所為。
  十余裏深的崖洞盡頭,沒有壹絲光線,漆黑有如永夜。
  大師兄和君陌站在首座的身前。
  首座依然低著頭,不言不語。
  君陌也不言語,走到他身前,舉起鐵劍,準備砍下。
  大師兄忽然說道:“再撬壹撬。”
  君陌沒有詢問,因為他懂了,直接把鐵劍刺進首座的身下。
  首座看著很是淒慘,渾身石屑,身體裏有些微小的聲響。連續與大地撞擊,又撞進十余裏深的荒原地底,即便金剛不壞,也撐的有些辛苦。
  但他始終沒有睜眼,也沒有說話,神情始終寧靜。
  直到此時,他終於有了反應。
  他還是沒有睜眼,但雙唇微微顫抖,似準備要說話。
  很奇怪,這不是君陌第壹次嘗試要把他撬離地面,先前他始終不聞不問,為什麽這時候忽然有了反應?
  君陌沒有理他,將壹身霸道境界,盡數灌註於鐵劍之中。
  首座唇動,用蒼老而沙啞的聲音說道:“如是我聞……”
  他警惕,是因為猜到了書院二人準備做什麽——大師兄和君陌要做的事情,絕對不是像先前那樣,把他帶到半空裏再扔下。
  此時酒徒暫時無法進入崖洞裏,大師兄和君陌有了更多的時間,便可以嘗試另外的方法,讓他離開地面,便是這個方法的前提。
  所以他必須動了。
  他動唇,說的是佛言,用的是言出法隨的至高法門。
  然而大師兄怎能想不到他會做什麽。
  當如是我聞四字,剛剛在漆黑的崖洞裏響起時,隨之響起的還有另外的壹句話。
  “子曰……”
  以子曰,對佛言。
  崖洞壹片靜寂。
  君陌厲嘯壹聲,身上無數汗眼溢出鮮血,渾如血人壹般。
  他的鐵劍,終於再次把首座撬離了地面。
  大師兄伸出雙手,扶住首座的雙肩,似要保證他的平衡,什麽都沒有做,實際上在瞬間之內,他已經帶著首座走了很遠很遠。
  行走,就在崖洞之內,就在方寸之間。
  大師兄帶著首座,在壹寸間的距離裏往返。
  總之,他不要首座與地面接觸。
  大師兄的棉襖再次溢血,如此密集進入無距,對他也造成了極大的損傷。
  首座實如大地,與地面分離,便要虛弱。
  他的臉色微白。
  君陌的鐵劍已經落下,落在他的頭頂。
  只聽得壹聲清鳴,如金石相交。
  首座的頭頂,溢出壹滴殷紅的鮮血。
  佛宗至強的金剛不壞境,終於被大師兄和君陌攜手而破!
  然而……這只是壹滴血。
  大師兄和君陌,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只能讓首座流出壹滴血,如果讓旁人來看,這實在是太不劃算,甚至會覺得絕望。
  如果就這樣砍下去,想砍到首座重傷,那要砍多少劍?
  要砍多少年?
  但書院裏的人們從來不會這樣想。
  君陌握著鐵劍,壹劍壹劍向首座的頭頂砍下去,似永遠不會覺得累。
  大師兄扶著首座的雙肩,神情平靜,似永遠不會覺得累。
  肉身成佛又如何?
  只要妳開始流血,那就行,那代表著妳會繼續流血。
  不管要砍好幾年,只要這麽砍下去,總能把妳砍死。
  君陌就是這樣想的。
  大師兄也是這樣想的。
  而當他們兩個人想做同壹件事情,那件事情就很少有做不成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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