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如先進門？”黑袍男人看了眼天空, 已經是呵氣成霧的季節，估計再降溫的話就會下雪，但是織田作卻只穿壹件單衣, 走在路上相當顯眼。
　　織田作如言進門, 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冒失所在。雖然沒有五感，但是為了融入人群, 該做的模樣還是得做。他先前的註意力全部被不能進食這壹顯而易見的桎梏局限, 現在被點醒，才發覺已經到了添衣的季節。
　　說到底, 他現在只是會動的人偶, 頂多是添加了感情和記憶的高級doll。
　　“您剛才是在？”烤餅幹？織田作看到了櫃臺上的烤箱和還沒來得及收拾的雜亂廚余。
　　原來死神也會自己做東西吃嗎。
　　“哦~是專門為了溜進來的貓咪烤的。”莫納爾在櫥窗裏翻箱倒櫃壹番，取出今日份的糖果，遞給織田作，“最近天冷了，流浪貓也會餓肚子哦，年紀大了看不得貓咪喵喵叫啦。”
　　紅發青年想起武裝偵探社裏時不時出現打秋風的三花貓, 深以為然地點頭。
　　不過死神先生投餵流浪動物的小癖好，倒是蠻奇妙的。
　　同樣作為被投餵對象的織田作之助遊神思考。
　　“妳剛剛說, 把糖果的事告訴了誰？”看著織田作吞下糖果, 莫納爾為自己收拾起了廚余。
　　“壹個......朋友。”織田作也欲上前幫忙。本來他以為有人處心積慮復活自己，總該有所圖謀, 但是這些日子以來他沒有被要求做任何事情，行動來去自由，原本高高築起的警備防線已經在死神無可無不可的行為邏輯中塌陷。
　　或許真的存在拯救世人的神明呢？
　　“哦~朋友~”莫納爾故意拉長語調, 眼神隱秘地瞟向壹旁的棺材板, 雖然給他留了壹條縫, 但是長時間的幽閉給人造成的窒息感應該不會弱。
　　“嗯, ”織田作倒了寫洗滌劑在沾了黃油難清洗的廚師碗中，在嘩啦啦的流水聲裏輕聲如自語，“他問了關於鐳缽街糖果屋的事情，我把知道的都說了，不過沒有說出妳的身份。”
　　這是莫納爾給織田作留下的唯壹限制，不能向其他人說明自己的死神身份。
　　黑袍男人猜得出此時聽墻角的某人正在聚精會神地等友人的下壹句話。身份？什麽身份？
　　於是他很貼心地追加下去：“直接告訴他也沒關系哦，God of Death，死神嘛，無關緊要。”
　　“鐘塔侍從”的“God of Death”，和掌握凡人生死的“死神”。
　　哈。
　　織田作在嘩嘩大作的流水聲中皺起眉。這個幾乎讓自己憂慮了壹整日的“會面”，真的如這個黑袍男人所說的那樣，“無關緊要”嗎？
　　總之人的黴運走多了就會不自覺地開始考慮最壞的後果，自從“被復活”的那壹天起，織田作就已經做好了被當做怪物綁進實驗室或者被人壹槍爆頭的打算。
　　但是神明卻壹再告訴他，沒關系，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不用為任何事情負責，因為壹切“無關緊要”。
　　這是他“這輩子”第壹次被人施與如此開闊的自由。
　　有些難以置信。
　　“聽說妳想寫小說，開始動筆了嗎？”黑袍男人擦幹濕漉漉的雙手，將另壹塊新的手巾遞給織田作。
　　說來奇怪，Hallow's Candy的“商業定位”導致沒壹樣物品處於它該有的位置或者發揮應該的作用，比如被用來裝餅幹和糖果的骨灰盒，被用作置物架的骷髏架子，被用作照明的靈魂南瓜......但是唯有整套的現代烘焙工具，無比正常，完全不獵奇，畫風與其他東西格格不入。
　　“沒有。”織田作接過手巾，頹喪地給出壹個笑容。坐在武裝偵探社窗明幾凈的臥室書桌邊，不用處理原本在港口黑手黨底層人員時幹不完的事情，他本以為能夠思如泉湧，但現實非常骨感。
　　他伸出自己的雙手，在南瓜燈忽明忽滅的光線中疑惑道：“我好像，還少了什麽東西。”
　　莫納爾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織田作可以用太宰治給出的情緒值構建出去世之前已經消散的記憶，短暫代替靈魂的作用，但也僅限於此。如果太宰的情緒值不升高，織田作的“情緒”和“記憶”就不會得到額外補充，光靠他去世之前的“情緒”和“記憶”，是寫不出他想要的小說的。
　　畢竟創作，其實是壹件“耗費靈魂”的事情。
　　但這點不能對織田作明說。於是莫納爾偏頭，明滅的燭火中他的面容詭譎：“大概是......最近的糖果質量不夠高吧？不過沒關系，會解決的。”
　　織田作早已經適應了黑袍男人時不時抽筋的表演風格，竟輕笑出聲，輕松道:“死神的東西也通貨膨脹了嗎？”
　　這個男人對偽裝的惡意總有種天然的遲鈍，從生前便如此。
　　好像能明白為什麽他能和太宰成為朋友了呢。
　　*
　　“在棺材裏待得如何？沒有對我值錢的老古董做出什麽不可逆傷害吧。”
　　送走織田作後，太宰艱難地從棺材裏爬出來，他搖晃著身體在沙發上躺下，面色潮/紅，喘著粗氣，完全不似剛剛躲進去時身手敏捷。
　　“上回的借條還沒還清，妳還欠著小店這個數。”莫納爾伸出壹手掌的巨額數字，“當然，幫我拿到書之後可以壹筆勾銷。”
　　“算是......酬勞之壹。”
　　那個“最重要”的酬勞是什麽不言而喻。
　　繃帶青年從缺氧的幾欲昏厥中緩慢清醒過來，平復了呼吸，但還是躺成了壹攤流質的液體。
　　更像賴皮的貓咪了。
　　但是莫納爾知道，這個人的腦海中還在高速運轉著自己和織田作的對話，尤其是那句“糖果質量不夠高”。
　　他已經知道糖果可以汲取人類的情緒並保存，用於提供織田作日常生活所需，那麽如何提高質量就是他們要面臨的關鍵問題。
　　“明天的萬聖夜，請好好待在家裏，不要亂跑哦，尤其不要湊海濱遊樂園的熱鬧。”他們離開港口黑手黨的大樓前，莫納爾給予中也的警告。
　　遊樂園中大量分發的免費糖果。
　　壹夜之間興起的摩天輪幽靈傳說和遊客量激增的海濱遊樂園。
　　他是想要......！
　　繃帶青年猛地從沙發上坐起來，無不驚異地看向黑袍男人。而後者似笑非笑的表情正印證了太宰的猜想。
　　莫納爾轉身走進櫃臺，從抽屜裏取出壹張請柬：“壹式三份，分別寄給了港口黑手黨、武裝偵探社和異能特務科。”
　　他玩世不恭的語氣中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自得自在：“我們離開港口黑手黨的大樓時，森先生估計已經收到了我的邀約了吧。”
　　他將這壹份草擬的請柬遞給太宰，封面是他熟悉的圓體英文在被迫簽下巨額債務的時候這個男人也是這壹手流暢圓滑的字跡。
　　“萬聖夜，海濱遊樂園，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在日本的民間神話中是多發生在夏季子時的眾鬼遊行，他們聲勢浩大地向世間展示自我存在，壹旦有人類沖撞這些鬼怪，就會被卷走靈魂投入黃泉。
　　按照以往萬聖夜的風格，人們確實會穿上各種神鬼服飾，上街狂歡，但莫納爾發出的“百鬼夜行”請柬，很顯然不是這壹含義。
　　“是屠殺哦。”黑袍男人鬼魅般出現在太宰身後，將他手中的請柬抽離，“妳的年紀可能不足以知道當年那場大戰的具體情況，因為太過血腥，所以也沒有在任何官方的檔案中留存筆墨，但是我想森先生......嗯，還有異能特務科的種田光頭大概還沒有忘記。”
　　“歐洲戰場上以少勝多的著名戰役，頃刻間讓敵方所有異能力者喪失意識攻擊己方的恐怖傳說。”
　　“啊，在歐洲他們並不將其稱之為‘百鬼夜行’，而是用壹個更夢幻的名字，”莫納爾的面容在跳躍的燭火中森然可怖，行動間丁玲的金屬音仿佛來自地獄的嗚咽，“遺失的亞特蘭蒂斯。”
　　“造成這種堪比天災威脅的人，妳猜，會是誰？”
　　太宰僵直的身體壹動未動，他屏住呼吸，壹二三四，在黑袍男人充滿暗示意味的言語中，他的心音遠如來自地平線外。
　　God of Death，這就是這個稱呼的出處，以累累白骨和實打實的生命堆疊出的響亮名號。
　　來自死神的請柬，無論是哪壹方勢力，確實不得不重視。
　　所以這也是今晚他們逃脫後沒有追兵的原因之壹，因為森鷗外知道真正的戰場不在那間會議室，而是海濱遊樂園。
　　“我很喜歡恐懼這種情緒，因為它簡單易得，又很容易達到所謂的‘高質量’，比什麽‘愛意’或者‘恨意’更加有用，吸收了這種‘恐懼’的糖果，妳的朋友，織田作之助，大概就能獲得新生吧。”莫納爾繼續著他計劃中的遊說，如惡魔聲聲低語。
　　不會再因為進食而嘔吐，不會因為感覺不到寒冷而被當做怪物，能夠坐下來，安安靜靜地創作屬於自己的小說。他想要的這些，妳想要的這些，都能實現。
　　剛才特意展示給妳的“歲月靜好”，妳不也很向往嗎。
　　相信嗎？相信吧！這場甜美虛幻的夢境，妳只要邁出壹步，就都能實現了。
　　【太宰治情緒值提升，當前情緒值71%。】
　　莫納爾不被人窺探的眼中滿是笑意。很好，要麽不給，要麽傾巢而出，這種全或無的作風，倒是不尋常啊。
　　那麽接下來，獲取“書”的計劃，也該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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