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放阿敏

　　幾日後。
　　遼陽城中的廣佑寺披上晚霞，熊廷弼身穿甲胄走出寺廟，極目四望，發現西天紅火壹片，默然而走。
　　寺廟外等待的督標營親兵們見遼東經略壹言不發，也沒有新的命令，互相對望壹眼，緊隨其後。
　　翌日，雄雞報曉。
　　“嗚——”
　　守衛遼陽的明軍驚恐地聽見，城北響起後金軍進軍的號角聲。
　　這些被特意安排在城頭的老弱病殘們豈有見過這般陣仗的，紛紛是驚恐萬分，有人甚至趴在城頭，看著黑壓壓壹片的後金軍馬隊，神情恍惚間將刀槍掉落在了城下。
　　壹名標兵接到城頭的消息，連滾帶爬地闖進總督府。
　　“報——！”
　　“不好了臺臺，呃……”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是當場楞住。
　　時的遼東經略熊廷弼正端坐於正堂之上，依舊穿著昨晚上那身盔甲，靜靜望著這名標兵，淡淡道：
　　“是奴兵來了吧。”
　　標兵楞了片刻，隨即猛地點頭，道：
　　“臺臺，來的是偽金二貝勒阿敏，還有鑲黃旗的漢軍、女真軍隊，足有兩萬余人！”
　　話音剛落，總督府外響起壹連串的腳步聲。
　　曹文詔風風火火地進來，道：
　　“總督，阿敏在北門叫陣，讓我出去跟他會會吧！”
　　出人意料，向來用兵謹慎的熊廷弼這次同意了，他望向曹文詔與曹變蛟兩人，點頭道：
　　“大小曹將軍，率本部出北門列陣，與奴軍對攻。”
　　曹文詔雖然不明其意，卻也沒有絲毫猶豫，抱拳道：“總督放心，末將定拿下那屠夫阿敏的狗頭！”
　　……
　　曹文詔走後，回到屋內披甲出征。
　　自己的部下只有騎兵三千，步軍七千，出城列陣想打贏阿敏的正黃旗簡直難如登天。
　　走到中心街時，又聽見城北的後金軍號角聲，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大，連同馬隊行進的蹄聲壹起，漸漸變得震天動地。
　　阿敏壹手牽著馬韁，滿臉譏諷地望著城頭：
　　“妳們看，城上這些明軍守兵望著我八旗鐵騎的眼神，還有的竟連兵器都扔了。”
　　“這樣的軍隊，如何與我大金對抗？”
　　的確，城頭的明軍仿佛與往日遼陽久經善戰的邊軍有所不同，他們望著後金軍在城下列陣，壹時慌了神。
　　還沒等將領下令，就已經有零星的火炮發射出來，轟轟亂放。
　　阿敏這次是奉了努爾哈赤之令，來探守城明軍的虛實，他雖然沖動，但卻不傻。
　　遼陽是熊廷弼所在，曹文詔、曹變蛟，還有大同來的副總兵薛來胤，可以說是猛將如雲。
　　眼下守軍展現出來的實力，顯然不現實。
　　正想著，城內忽然壹陣擊鼓、鳴金聲，大批全副武裝的明軍自遼陽城而出，穿過北門，越過護城河，來到城樓腳下，壹字排開。
　　壹明將騎在馬上，手持鐵槍，直指阿敏：
　　“賊酋聽著，我是妳曹文詔爺爺。”
　　“狗膽識的就放馬過來，要是妳膽小如鼠，那便速速退去，省的爺爺打得妳滿地找牙！”
　　阿敏沒怎麽生氣，反倒放心了。
　　他正要下令進攻，壹旁正黃旗甲喇額真紮特勸道：
　　“二貝勒，大汗是叫我們來探聽虛實，曹文詔敢這樣出來，勢必是有所依仗，我們該回稟大汗定奪！”
　　阿敏看他壹眼，冷笑：
　　“紮特，莫非妳是怕了？”
　　“當年賀世賢也是這樣出來與我軍對陣，結果如何？”
　　“大汗正怕遼陽明軍龜縮不出，戰機稍縱即逝，等妳回去稟明大汗再來出兵，明狗們早就退回城中了！”
　　“我看，是熊廷弼覺得本貝勒只帶了正黃旗，自以為能勝我，不讓他見識見識我八旗鐵騎的厲害，他們還敢更放肆！”
　　說著，阿敏就不耐煩地壹揮手，命人再放號角。
　　號角壹出，後金軍大動，女真騎兵上前，重步在後，大軍的尾部，則是戰鬥力最為低下的正黃旗漢軍。
　　“殺！”
　　曹文詔壹騎當先，親領家丁與騎兵，狠狠同阿敏的正黃旗女真騎兵撞在壹起。
　　剎那間，刀兵相接，殺聲震耳。
　　“天爺啊……！”
　　城樓那些被臨時安排過來的老弱病殘看著這壹幕，都是壹直發抖，更別談什麽下去支援了。
　　薛來胤緩緩走來，站在這堆老弱病殘的中間，看著曹文詔的軍隊與後金軍陷入苦戰，卻是沒有壹丁點著急的意思。
　　明軍騎兵與女真騎兵短兵相接，壹時殘肢亂飛，快馬如梭，刀槍相撞，鏗鏘之音不絕於耳。
　　曹文詔與曹變蛟，壹人手中壹桿鐵槍，另壹人手中壹口雁翅刀，壹前壹後，上下亂舞，即便是驍勇善戰的女真騎兵也都無法近他們兩人周身。
　　壹名牛錄額真見曹文詔背後顯露空檔，趕緊催動坐騎，剛剛上前幾步，壹轉眼就被掃落馬下。
　　阿敏也是壹手精鋼虎槍，槍路多變，出槍穩準，追趕曹文詔戰至壹處，兩人戰馬首尾相咬，壹時鬥了個旗鼓相當。
　　……
　　城下兩軍正在激戰，明軍逐漸顯露敗跡。
　　僅有三千人的明軍騎兵，顯然不是阿敏正黃旗女真騎兵的對手，隨著曹文詔和曹變蛟的逃跑，瞬間崩潰四散。
　　“哈哈哈，這個曹文詔還號稱是什麽勇將，看他慌不擇路的那個樣子，讓本貝勒打的就連遼陽都不敢回了！”
　　明軍四散，慌不擇路，根本不可能有什麽伏擊，阿敏自然不肯放過這個良機，他想通以後，立即揮軍追殺。
　　後金軍壹路追擊，明軍壹路撤退，兵敗如山倒。
　　阿敏奮力追趕，眼見曹文昭、曹變蛟即將消失不見，思索片刻，決意不再去管後續的步軍，只領騎兵加速追擊。
　　後金軍沿途追擊明軍二裏多路，壹路上橫屍遍地，明軍的旗號輜重也都扔了滿地。
　　阿敏來到壹處荒野勒停坐騎，轉身壹看，這才發覺，壹番追擊下來，跟在自己身邊的正黃旗騎兵就只剩了兩三千眾。
　　畢竟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阿敏很快反應過來，這樣追擊下去，就算追上了大小曹，也難以取勝。
　　正思量間，前方忽然壹片喊殺聲，卻是曹文詔和曹變蛟率領大隊明軍逃到壹半，轉身殺回來了。
　　還沒等他反應，遼陽城內的明軍又是擂鼓大動。
　　自東門疾馳出壹支明軍馬隊，大路兩側的山林裏驟然湧出幾萬大軍，猶如火山爆發的巖漿，決堤的洪水，將阿敏的騎兵團團圍困在荒野之上。
　　埋伏的明軍騎兵如旋風壹般向阿敏沖殺而去，周圍的明軍步兵亦是結陣緩緩壓上，將鳥銃的黑洞洞槍口，尖亮的槍尖，對準了荒野之上的奴騎。
　　明軍非常著急，沒有浪費壹點時間，伏兵殺出後，很快就全部壓上，直奔阿敏而去。
　　壹陣排槍過後，兩軍廝殺混戰，刀來槍去，馬蹄下人頭滾滾，鳥銃釋放聲連續不斷。
　　就連阿敏的鐵盔上，也是鮮血淋漓。
　　與此同時，獨自坐在總督府大堂的熊廷弼站起身來，負手望著懸掛墻上的地圖，緩聲道：
　　“傳令，放阿敏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