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壹章 救民東嶽廟

　　五路出師，朱燮元是頂著極大壓力的。
　　要知道，先前兵敗薩爾滸的楊鎬便是分兵五路，被努爾哈赤率領八旗軍逐壹擊潰，“憑爾幾路來，我只壹路去”，便是薩爾滸之戰時努爾哈赤的至理名言。
　　憑借此戰，大金大汗努爾哈赤的威名傳到了萬歷皇帝耳中，後金才算是真正在遼東站穩腳跟。
　　直到失敗的那壹刻，萬歷壹朝的文武們也都不敢相信建州已經做大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
　　遼陽西北五裏之處，黃昏時分。
　　遼陽為大明朝廷苦心經營的遼東第壹重鎮，常年屯駐重兵，東嶽廟正建於此處，其規模也是最盛。
　　遼陽東嶽廟，始建於正德十壹年，規模宏大，殿宇集中建於山間，沿途林路崎嶇，遠遠看去，氣勢十分壯觀。
　　這裏本是燒香拜佛之所，眼下卻是布棚林立，流民如雲。
　　爐火旺盛的西邊，逃難至此的各家各戶遼民正起鍋做飯，熱氣騰騰，銅勺與鍋邊的交匯聲鐺鐺作響。
　　由於戰事緊張，熊廷弼下令堅守不出，這些逃難到遼陽的遼民不能入城，便只好聚於此處，茍延殘喘。
　　聽見今日就要講和，有人高興，有人不滿，可聚於此處的落魄遼民卻是越來越多了。
　　“來了！”
　　“韃子的馬隊來了！”
　　“不是講和了嗎？”
　　“蠻夷們哪會和妳講什麽信譽？”
　　猛然間，殿宇群落的北面，馬蹄聲四起，煙塵之下，無數青面獠牙的持刀女真騎兵沖出，怪叫大喊。
　　常年居於遼地的民眾早都被蠻夷逼迫得苦不堪言，拖家帶口到處逃難，可是各地明軍自顧不暇，又豈能擅自開城放他們進去。
　　遼民們見女真騎兵又追來了，便都逢魔了似的，妳推我擁，拼命朝廟裏擠，後邊也有人合掌念佛，祈求佛祖保佑。
　　廟裏的僧人也怕奴騎大開殺戒，不敢沾惹是非，都拼了命的在門前抵住遼民，兩方正是爭執不下，後方忽然起了哭聲。
　　推搡間的人群陡然壹靜，卻是壹名嬰孩在亂時被其母親落下。
　　眼見女真騎兵就要趕到，壹位中年男人登高疾呼：“有膽子大的，跟我回去救人！”
　　人群後面又出現幾名漢子，他們手中都無趁手的兵器，便撿起地上的長桿、銅勺，向奴騎奮死沖去。
　　“好壹幫不怕死的尼堪！”
　　馬上，壹名女真牛錄見狀嗬嗬冷笑，揮刀說道：“大汗說了，合約今日簽訂，就算要走，也得讓尼堪們知道知道我大金勇士的實力！”
　　“全都殺了，壹個不留！”
　　壹個不留！
　　這四個字如晴天霹靂，落在東嶽廟的上空，落在這數萬百姓頭頂。
　　人群猛地壹靜，跟著就爆發出了糟亂，百姓們驚慌失措，以至於爭相踩踏，浪潮般的湧入寺院，壹時就連僧人們都制止不及。
　　女真騎兵揮刀殺來，如虎入羊群，頃刻間便橫屍壹地。
　　哭喊聲、慘叫聲、嬰孩的啼哭聲，還有極少數奮勇抵抗的聲音全都匯聚壹處，將東嶽廟的念誦經文之聲盡都淹沒。
　　很明顯，女真人並不管漢人的佛祖。
　　佛門清凈之地，眼下已是成了人間煉獄，女真人揮舞著屠刀，寺廟腳下，血流成河。
　　“殺虜！殺虜！”
　　壹聲大喝，仿佛炸響壹顆悶雷。
　　牛錄正舉起屠刀，臉上滿是淫笑，正要殺死馬蹄下那害怕至極的漢人女孩，卻是面色壹滯，喉間突然間出現壹支箭簇。
　　他不可置信地轉身過去，只見身後的平野之上，人影飛動、刀光閃閃。
　　“砰”的壹聲炸響，壹顆鉛彈射到他身邊壹名女真騎兵的鐵盔上，帶出了壹飆鮮血。
　　女真騎兵們紛紛轉頭，第壹眼就看見了被標兵奮力舉起的“大明”旗幟，壹名頂盔貫甲的明將正揮著馬刀，第壹個向他們沖來。
　　平野之上，是漫山遍野的明軍。
　　這些明軍也穿著邊軍的衣甲，精氣神卻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顯然不是他們司空見慣的遼軍。
　　很快，女真人才意識到，這些明軍是奉調出關，久經善戰的七鎮精銳。
　　可他們不是應該正在撤軍嗎，而且合約已經簽訂，他們又怎麽敢出營與大金騎兵野戰？
　　正迎面殺來的，是薊州總兵王威的第壹路先鋒。
　　薊州軍自大營而出，依照朱燮元所說五路出師的計策，馬不停蹄奔至遼陽，哨騎看見東嶽廟正在進行的壹場屠殺，便毫不猶豫揮軍趕來。
　　“嘎啦依可裏！”
　　女真騎兵之中，出現了不少讓人聽不懂的喊叫。
　　沒過多久，女真騎兵們都是反應過來，放過了正在追殺的遼民，轉身向明軍進行沖鋒。
　　王威沖在最前，猛然間同壹名牛錄碰撞到壹起。
　　兩馬相交，“嗖”的壹聲，牛錄慘叫著連同他手中握著的馬刀壹同落地，被後續的明軍騎兵踩踏而死。
　　這名明軍總兵如此驍勇，沖在後面的兩員女真騎兵大驚，下意識壹勒韁繩，戰馬揚蹄嘶鳴，正欲調轉馬頭。
　　王威來到他們眼前，刀光壹閃，砍掉了他們坐騎的馬腿，隨即大喝：“殺！建奴要不行了！”
　　戰馬悲鳴兩聲，向前傾倒，將背上的女真騎兵摔落在地。
　　遼民們趕來，妳壹棍我壹腳，很快將這兩名奴騎活活打死。
　　老奴騎揮刀大罵了幾句女真語，明國顯然是擺了他們壹道，說是撤軍，但卻背地裏大舉進攻。
　　明軍勢大，女真騎兵們簡單交流幾句，便就都向東面逃回。
　　王威本就是先鋒，奉命直插敵後，吸引老奴註意，便是當機立斷，指揮薊州軍馬在後猛追。
　　……
　　努爾哈赤簽訂了合約，送走崔呈秀，壹方面下令召集大軍回營撤軍，讓阿敏率領五千人馬先往朝鮮。
　　另壹方面，他又讓壹小部分人馬在遼陽城的周圍打草谷，既然都已經打來了，不好好劫掠壹番再回去，怎麽能抵擋此番損失。
　　努爾哈赤剛吃過晚飯，正等著大軍拔營撤軍。
　　後金軍人數不少，就算秩序有度，想要收拾好東西拔營而走也需要時間，努爾哈赤閑來無事，便坐在空地的馬鞍子上看日落。
　　他壹邊抽著煙袋，壹邊想此回遼陽城外，不知能再擄來多少牛羊和物資，能抵多少八旗軍費。
　　努爾哈赤很快抽完壹袋煙，剛把第二袋裝好，就見遠遠煙塵四起。
　　他猛地起身，蹙眉道：
　　“他們怎麽回來的這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