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共做大汗夢

　　商議過後，努爾哈赤不再想留在赫圖阿拉這個傷心地，又跑到五十裏外的溫泉鎮去了。
　　說是養傷，也是散心。
　　最近這兩年，自詡百戰百勝的努爾哈赤連遭挫折，心性也發生了很大變化，放棄遼東這個決定對他來說，永遠都太沈重了。
　　盡管努爾哈赤保密措施極為嚴格，但時間壹久，後金的諸貝勒大臣中還是有了風言風語。
　　這種事情，無論關外還是關內，都是無法避免。
　　繼黃臺吉之後，代善也後知後覺，從壹名侍女拿來帶血的絹布上看出近日的風聞，極有可能就是事實。
　　代善在府中緊緊攥著絹布，雖然近些年來他退居幕後，但也曾久經戰陣，看得出來這絹布上的血跡的成色已經很久，至少在半年以上。
　　這麽說來，在遼東之戰還在打的時候，努爾哈赤身體就已經不行了，那個時候就開始咳血了……
　　這樣壹想，代善頓覺壹驚。
　　還沒等他說話，他的長子嶽托穿著壹身鑲紅旗甲胄走來，搓著手道：
　　“我看立刻派人去把那個科爾沁來的侍女宰了，叫她永遠閉嘴，這個秘密就爛在肚子裏，咱們還是裝作不知道！”
　　“先別談此事了……”代善想了壹會兒，將碗推到幾人面前，道：
　　“先吃飯，吃完了飯再說。”
　　嶽托看著眼前的飯碗，冷笑壹聲，卻是說道：
　　“出了這樣的事，黃臺吉只怕早就知道了，我們已經處於被動，我可是壹點兒也吃不下去。”
　　“砰——！”代善手中夾菜的動作壹頓，將碗直接打碎在地上，沈聲道：“妳想讓我說什麽，去和黃臺吉鬥嗎？！”
　　嶽托也是壹副不甘示弱的樣子，兩人就這樣僵住。
　　代善嘆息壹聲，蹲下來撿起碎片，邊撿壹邊道：
　　“我現在看著風光，可是還有在大汗面前說話的資格嗎？大福晉的事已經害我丟了太子之位，我又能去爭什麽！”
　　“妳們哪，消停點兒，該做什麽做什麽，也告訴下面的人，不要去爭了。”
　　嶽托聞言極為驚震，壹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但是也不好對親爹說什麽重話，楞了半晌，轉身就走。
　　……
　　溫泉鎮。
　　努爾哈赤全身都泡在溫泉裏，這次他也沒帶多爾袞來。
　　對他來說，身體有變的事情已經瞞不住了，自己什麽情況他也是最清楚的，掩耳盜鈴不行，還得提早打算。
　　想到這裏，努爾哈赤望向身側的那名正黃旗壹等侍衛統領，示意他蹲俯下身來，開口問道：
　　“阿敦，妳是什麽時候跟著本汗的？”
　　阿敏趕緊說道：“回大汗，奴才是萬歷二十壹年四月跟隨大汗的。”
　　“也有快三十年了……”努爾哈赤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侍衛統領，問道：
　　“跟本汗這麽久，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妳也算是看著本汗諸子長大的，依妳看，大位傳給誰好？”
　　阿敦被這壹問嚇得魂不附體，哪還敢想傳位的事，將這番話在腦子裏轉幾圈後，機警說道：
　　“奴才壹向都覺得大汗最為英明睿智，不敢說三道四。可漢人有句話，叫做知子莫若父，阿敦怎麽可能比大汗更了解各位貝勒……”
　　“妳跟了本汗這麽多年，妳的心思我還不清楚？”努爾哈赤眼神微變，冷冷道：“讓妳說妳就說，別在本汗面前耍這個花腔！”
　　斥責完，努爾哈赤又嘆壹句，道：
　　“阿敦，本汗是念妳多年勞苦功高的份上，準備賞妳個差事，妳來說說心裏話。”
　　看樣子是非說不成了……
　　阿敦在心中叫苦，他自然明白，這話壹說，就不可避免的要趟到這個渾水裏去了。
　　壹旦這裏說錯了話，將來可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阿敦猶豫不已，飛速地在心中盤算起來。
　　最近這幾年，在努爾哈赤面前最受寵的除了多爾袞，就屬阿敏了，除了阿敏，在朝中黃臺吉的勢力也比不上大貝勒代善。
　　作為經常伴在身邊的壹等侍衛統領，阿敦第壹個就排除了黃臺吉，在他看來，最有機會繼位的就是阿敏。
　　上次圍攻遼陽，阿敏犯了那麽大的過錯，大汗依舊力保他不死，現在更是讓他掌握了兩藍旗的權柄，這般寵愛又怎似有假。
　　怎麽看，都該是傳位於阿敏！
　　不過這句話的確實難出口，阿敏是最有機會的，代善和黃臺吉兩人平日裏待他卻也不薄……
　　阿敦猶豫再三，含糊其辭地道：
　　“依奴才看，還是讓大家都信服的人最好。二貝勒剛在朝鮮立了功……”
　　聽到這裏，努爾哈赤明白了，他是支持阿敏。
　　他眼神不動，點頭說道：
　　“好了，妳下去吧，本汗明白妳的意思了。”
　　待阿敦離開，努爾哈赤眼中露出精光，喃喃自語：“他是說的阿敏，可阿敏這個小子，勇猛有余，謹慎不足啊。”
　　“代善呢，謹慎卻又過了頭。諸子之中最為聰敏的就是多爾袞那個小滑頭，可他還太小，傳位於他，只怕人心不服。”
　　離開溫泉鎮，阿敦快馬加鞭趕往老寨。
　　對他來說，既然方才已經說了，那就只有壹條路，跟著阿敏走到底了，如果失敗，下場他承擔不起！
　　老汗問起這個事情，壹定與最近的傳聞有關，可這次是絕密的談話，除了自己也沒人知道。
　　不久的將來，若是阿敏承繼汗位，又如何能知道自己的舉薦之功？
　　阿敦越想越覺得著急，他定要趕回老寨，讓阿敏知道在老汗面前是誰推薦的他，以阿敏的性子，定有重賞。
　　當天晚上，阿敦就趕回老寨，跑到阿敏那兒去了。
　　可是赫圖阿拉城這麽大，到處都是其他人的眼線，阿敦身份如此特殊，壹向跟隨在努爾哈赤身邊，回來的第壹時間，就有人秘密稟報了黃臺吉。
　　探子壹直走到正廳，上了臺階，跪在地上說道：“四貝勒，阿敦已經到二貝勒那裏去了！”
　　黃臺吉正與阿濟格、圖爾格和範文程湊在壹起，聞言眼神壹動，擡手示意探子下去，沈聲說道：
　　“阿敦不是壹向護衛在父汗身邊嗎，怎麽忽然回老寨了？”
　　“不好！”範文程是漢人，最明白這些條條框框，當即神色壹變，站起身說道：
　　“四貝勒，看來阿敦已經知道老汗病重的消息，他這是去通知二貝勒！”
　　黃臺吉已經猜到，阿敦壹向不離老汗左右，在這個節骨眼忽然回來，必定是溫泉鎮那邊出了什麽大事。
　　或許是老汗已經定了傳位於阿敏。
　　又或許，是阿敦看見老汗重病纏身，知道了什麽消息，打算提前給自己物色新主子，新靠山？
　　黃臺吉想到這裏，手心不經意間冒出了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