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預備開戰

　　朱由校低頭再看奏疏，似無意間問道：
　　“他說什麽？”
　　魏忠賢並未直接答話，卻顧左右而看，給外頭候著的王朝輔打了個眼色，後者也是眼尖，趕緊招呼壹幫都人、小閹們退下。
　　待西暖閣中只有天啟皇帝與他自己，魏忠賢才道：“議和已成，爺天縱英明，建奴中了您的計了。”
　　朱由校神色沒有半分變化，仍舊是低著頭壹封封批復文臣們上呈的奏疏，壹邊說道：
　　“妳就是朕肚裏的蛔蟲，朕壹直覺得妳魏忠賢，最會體察朕的心思。”
　　魏忠賢只當皇帝是在誇自己辦事得力，笑道：“皇爺說的是，奴婢文武不通，政事不明，唯獨會的，就是為陛下分憂而已。”
　　“那妳來說說，朕要不要順著這坡下驢，就這麽和了？”言至於此，朱由校手上壹頓，緩緩擡眸。
　　魏忠賢被這眼神盯得心裏直發毛，輕笑說道：
　　“老奴不懂兵事，也不知曉遼東戰事如今到了何種境地，老奴只是知道，建奴都是狼子野心之徒。”
　　“就算皇爺把這份合約當回事兒，等朱督師撤軍，建奴指不定反手就撕了合約，這幫蠻夷，可是什麽都幹得出來。”
　　“老奴市井出身，最是通曉此理。”
　　魏忠賢早就猜到，當今皇帝有意議和，絕不僅僅只是議和，只是他此前還不明白朱由校到底是想幹什麽。
　　現下看來，果真如他先前所料，皇帝議和是假，想要以議和做幌子，讓建奴疏於防範是真。
　　實際上，皇帝的心裏早就做好打算要再打壹場！
　　只是不知，這崔呈秀回來以後如何處置，既是私下議和，事後翻臉不認人，就不能說是奉了密旨出關。
　　看來，這鍋還得咱老魏來背……
　　朱由校大致能猜到魏忠賢現在心裏的小九九，聽了這壹番話，也就明白，這家夥是早就猜到自己議和是假的，所以這段時間才會如此老實。
　　朱由校沒有正面回答，卻指著西暖閣遠處壹棵樹，將毛筆放下，笑問：“妳可認得這是什麽？”
　　魏忠賢蹙眉，答道：“松樹。”
　　“那個呢？”朱由校手指向另外壹邊。
　　魏忠賢疑惑不解，老老實實答道：“柏樹。”
　　朱由校又指，魏忠賢再答，直至反復數次，魏忠賢細思有時，方才答道：“皇爺恕罪，老奴老眼昏花了，不認得。”
　　朱由校並沒有生氣，走到西暖閣外負手而立，站在壹列石柱的最中間，恰似華茂松柏，話語中仿佛透露著千般堅定。
　　“這壹次，朕要自己扛。”
　　“傳朕密旨，叫崔呈秀以正式之禮簽訂合約，後金大軍撤退之日，便是決戰之時。”
　　魏忠賢心下壹驚，默默望了皇帝半晌，遂放下了想勸諫的心思，垂頭說道：“老奴明白。”
　　……
　　議和消息不脛而走。
　　這仗打了半年，遼東無數將士血灑疆場，朝廷居然要屈膝投降，贈送禮金，見聞者無不憤慨。
　　遼陽城西五十裏，援遼大軍營地。
　　“朝廷議和了！”
　　“這事扯的，俺們千裏援遼，壹路上死了多少兄弟？眼下可倒好，朝廷壹句話，居然就這麽議和了！”
　　“就是，誰也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
　　“不是前幾天還說朝會的結果是大臣們都不同意議和嗎，難道又是閹黨蒙蔽聖聽，攛掇陛下議和的？”
　　偌大的營盤之中，到處都是這種埋怨與不滿之聲，只是還遠沒到激起兵變的時候，畢竟無論如何，天啟皇帝的威嚴還在。
　　此次出關，寧夏鎮出兵壹萬七千。
　　朱燮元以平定西南有功，奉旨督七鎮精兵出關，號稱二十萬大軍，麾下七帥三十六將，王汝金便是這次出關的七邊鎮之壹，寧夏鎮的總兵官。
　　近日，天啟皇帝密旨遣兵部尚書崔呈秀與奴酋議和的消息傳遍營中。
　　聽到這個消息，兵士們起先是不相信，再然後便多是怨聲載道，將帥們雖然不解，卻也在極力維護營中秩序，加上督師朱燮元對此壹言不發，更是顯得撲朔迷離。
　　寧夏鎮營地，壹處營帳住著二十名裝備精良的兵士，這些人皆是王汝金精挑細選出來的家丁。
　　“既然是要議和，怎麽大帥近日還叫我們擦亮快刀，以備它用？”壹人忽然問道。
　　聞言，其余人也都是不理解。
　　“莫非是大帥有什麽其它的計劃，想在簽訂合約前再幹壹票？”
　　“哈哈哈，妳說是別家大帥我還信，咱家大帥，這種事兒不可能，還是乖乖回寧夏吧！”
　　眾人聞言，也都是哈哈大笑。
　　的確，他們這些做家丁的最是了解自家大帥，王汝金經過此前在寧夏的戰敗以後，作戰就不是很英勇了。
　　以王汝金的脾性，這次最大可能是直接跟著大軍撤回關內，是有不少將帥在私下商量，說是拼個抗命也要打壹票，可他們寧夏的總兵王汝金絕不可能參與其中。
　　在惜命這壹塊王汝金的手段，寧夏的時候家丁們就看出來了。
　　李過閑來無事，便到家丁營帳來找李鴻基嘮嗑。
　　剛走進來，他見眾家丁都在嬉鬧，只有李鴻基悶頭磨刀，不解道：
　　“馬上就要簽訂合約撤軍了，叔妳這刀磨就算得再亮，也沒什麽用處，去打誰啊！”
　　說完，他壹屁股坐在榻上，重重嘆了口氣。
　　李鴻基眼中閃爍著精光，依舊在壹絲不茍的磨刀，他舉起佩刀沖著日光看了看，淡淡道：
　　“妳也回去磨刀。”
　　李過屁股不擡，坐在那嘟囔起來：“磨了去砍誰？就王汝金那個慫樣，他敢跟著王大帥抗命去打韃子嗎？”
　　李鴻基看了他壹眼，罵道：“死囚囊的，老子叫妳磨妳就去磨，嘰嘰歪歪個沒完。”
　　“等我做了把總，妳還得是個小兵！”
　　“那怕啥，叔妳要是做了把總，那我就得是個伍長！嘿嘿，叔妳說是吧？”李過被罵了也不氣，反倒是哈哈大笑。
　　見李鴻基又瞪了回來，李過這才拍拍屁股站起來，邊走邊道：“得嘞，得嘞！您磨吧，我還得回去收拾鋪蓋卷，省的過幾日撤軍手忙腳亂！”
　　李鴻基也是被李過這副虎樣給逗得發笑，見李過出了營，便就壹聲不吭，繼續磨著自己的刀。
　　撤軍？
　　不知道為何，近日雖說是要簽訂合約，準備撤軍，可李鴻基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營地之中將帥們各都風聲鶴唳，對撤軍之事沒怎麽安排，壹番軍隊調動根本不像是撤軍，倒像是預備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