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七戰七捷

　　青州府，樂安。
　　鳥銃上子藥的聲音傳來。
　　約莫壹支七八千人的官軍部隊停留在這裏，看著遠處亂糟糟沖過來的亂民，個個都是無奈。
　　盧象升騎在馬上，還沒有下達進攻命令。
　　這時，天空上傳來“嗖”的壹聲，壹根箭簇剛好軟趴趴的落在了他馬鞍的皮甲之上。
　　看方向，這是從對面的亂民中射出來的。
　　“兵備大人……？”
　　百總站在馬側，發覺亂民已經沖到壹百步內，卻還是沒有聽見命令，擡頭望了壹眼。
　　盧象升看看那邊，這些亂民哪像是什麽有威脅的敵人。
　　這群從鹽場沖來的亂民足有壹兩千人，可拿的家夥式卻五花八門，草叉、木棍什麽都有，最好的不過是壹桿輕弓。
　　“兵備，近十步了！”
　　百總焦急的呼喊，讓盧象升神情壹振。
　　他輕嘆口氣，就算明知道對方是被人利用，都是無辜受難的百姓，可這仗還是要打。
　　這群百姓已經鬧起來了，壹鬧起來，性質就變了。
　　壹旦撒歡闖破了之前朝廷律法的筋骨，就絕無再有什麽收手的可能，他們很快就會喜歡上這個為所欲為的感覺。
　　就算撫定住了，日後也是壹個威脅。
　　想到這裏，盧象升看著近在咫尺的亂民部隊，將手壹擡，喝道：“鳥銃隊，放——！”
　　“砰砰砰……”
　　壹輪排銃過去，亂民扔下了近百具屍體，余下的人直接崩潰了。
　　他們嚇得扔了手中武器，轉頭就朝鹽場裏跑。
　　當然，盧象升也沒從這幫人嘴裏聽見什麽懺悔的話，大部分喊的還是退回鹽場，依托地形抗擊狗官軍。
　　沒錯，狗官軍……
　　盧象升倒不是憤怒，他是心涼。
　　百姓很容易就會收到有心之人的誤導，壹些早就對生活失去希望的人，更會借此大放厥詞，意圖闖破禁錮。
　　這個禁錮，就是如今朝廷的律法。
　　很不幸，現在不是什麽太平盛世，雖然當今皇帝銳利革新，可大明朝下坡路已經走很久了。
　　天啟壹朝不過四個年頭，又能改變什麽。
　　地方百姓依舊是入不敷出，活不下去的大有人在，這次鹽法不過是個借口，那些本就失意的人造反的借口而已。
　　這種風氣決不能助長！
　　當最基本的底線——“律法”都被闖破，甚至於連朝廷也無力維護的時候，天下就亂了，沒有人再會遵守什麽規定。
　　朝廷無力約束地方，官府也會變得形同虛設，這樣的亂世，對更多百姓都是壹個災難。
　　想到這裏，盧象升再沒什麽疑慮，抽刀下令：
　　“追殺過去，抵抗的都殺了。”
　　這些亂民，也就只能稱之為亂民，根本沒有什麽共同的綱領，只是為了反而反，官軍壹到，自然土崩瓦解。
　　天雄軍底子是朱由校下南京時造反的衛所兵馬，盧象升編練他們也才壹年，根本算不得什麽精銳，和孫傳庭精挑細選的秦軍新兵也有差距。
　　現在的天雄軍，頂多比地方衛所軍強上壹些，還有待磨煉。
　　就是這樣的官軍，壹接觸就毫無懸念的擊潰了亂民。
　　沒辦法，刀槍盔甲和軍械火器，根本就不是壹個級別。
　　大多數時候，壹次炮擊、壹輪齊射，甚至是壹個沖鋒，戰鬥就結束了。
　　天雄軍有五百數量的騎兵隊，盧象升壹下令，官軍的騎兵便就追在亂民的後面，大肆砍殺。
　　盧象升練兵講究個軍令如山，軍規十分嚴格，況且天雄軍也並非是本地兵馬，這等於是白送的軍功，打起來不會有人留什麽情面。
　　很快，戰場算不得什麽戰鬥的戰鬥結束了。
　　這是在青州的最後壹場戰鬥。
　　自二月中旬奉旨南下，天雄軍進入山東，先後在蒙陰、安東衛、諸城、樂安、沂水、壽光、樂安七戰七捷，半個月之內就平定了青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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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後，天雄軍正在清掃戰場，清點繳獲。
　　實際上也沒什麽好清掃的，對方都是亂民，軍械裝備不可能比官軍好。
　　實際上官兵大部分需要做的，只是割下首級封驗為功，然後妥善安置被殺的亂民屍體，以免形成瘟疫。
　　百總這時走過來，沈聲說道：
　　“沒有陣亡，傷了三個，有壹個是放鳥銃時緊張炸膛傷了，壹只手廢了，但是性命無虞……”
　　盧象升點頭，說道：
　　“將這些百姓屍首安置妥當，炸膛受傷的那名兵士就不要做戰兵了，給些銀兩撫恤，送他回家。”
　　百總點頭，繼續匯報道：
　　“首級共有壹千三百余顆，遵照兵備的吩咐，死難的女人、孩子和老人沒有計算在內，封驗的都是能拿得起刀槍的健壯漢子。”
　　“總算來了，總算來了！”
　　盧象升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麽，身後忽然傳來壹陣興奮的聲音，卻是唐萬豐帶著鹽丁們從躲藏的屋子裏走了出來。
　　“盧兵備七戰七捷，立了大功，真是可喜可賀！”
　　唐萬豐這話本來是想討個好，然後才好說話，沒成想卻遭了盧象升壹個白眼，就連那匯報後走下去的百總也對他很是不滿。
　　“這……在下說錯了什麽話？”
　　聽到唐萬豐這故意賣傻的話，盧象升將他晾在壹旁，向屋內走去，坐在爐火旁說道：
　　“我聽說唐東家不久前去見了撫臺大人，是去幹什麽了？”
　　盧象升話中的撫臺，自然就是山東巡撫王惟儉。
　　聽到這話，唐萬豐臉色變了變，命人上茶，幹笑說道：“在下有壹事不解，兵備是統兵平亂的，還是查案理政的？”
　　“妳這話我倒無言以對。”
　　盧象升喝了口茶，然後直接起身，走到門口時側目說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多留了，我盧象升只管奉旨平亂，民亂已平，接下來的事情，就都與我無關了。”
　　“還有，提醒唐東家壹聲，登州知府呂大器已經被抓，妳也不遠了。”
　　言罷，盧象升起身就走，頭也沒回。
　　唐萬豐聽了這話，卻是如蒙重擊，嚇得癱軟在椅子上。
　　這話中的重點是，盧象升這個奉旨平亂的兵備，實際上對這其中的事情心知肚明，甚至在樂安都不敢多待。
　　呂大器已經被抓，沒有聖旨，溫體仁有這麽大的膽量？
　　直到這個時候，唐萬豐才算是徹底意識到壹個事情，想抓他的不是東廠也不是稽鹽署，是當今皇帝。
　　魏忠賢和溫體仁之所以敢這麽做，是因為有皇帝撐腰，他們知道皇帝確切的意思，所以敢和整個山東作對。
　　從新鹽法推行開始，唐萬豐就沒有害怕過。
　　因為他覺得，地方鹽業自嘉靖年至今已經形成定制，朝廷就算想插手，也是異想天開。
　　這是唐萬豐第壹次感覺膽寒，感覺毫無勝算。
　　現在他再沒什麽心思再去動了，好像目前的情況而言，只能等著東廠上門了。
　　民亂都被平定，還能鬧出什麽亂子呢？
　　忽然間，他想到壹個更加毛骨悚然的可能，會不會是皇帝見地方起了民亂，幹脆就下死手，將整個山東都清理壹遍。
　　如果真是這樣，自己早先什麽也不鬧就不會有事了。
　　是自己，親手將自己的祖宗家業推進火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