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霸權解放改

　　江水滔滔，風煙平闊，涼風蕭蕭，雕菊吐艷。
　　這裏是活力的源泉，暮氣的蒸籠，名利的溫床，殺恨的深淵，太多太多的人曾為“他”
　　流過血。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皇城草未雕，三十八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相傳昔年仍是皇玉郎當大王時，於月夜偕宮女三十八人，走訪城中三十八橋，橋上吹簫合奏名曲，繞梁三日，傳為佳話。
　　橋以曲揚名，曲因橋傳誦。每到秋日降臨，月夜當空，必有人仿效當年“曲邪”皇玉郎撫簫弄音，有的當然是為了壹些打賞；但不少卻是慕名前往，吹簫獨奏以圓雅興。
　　“三十八橋千步柳”、“三十八橋歌吹遍”，真箇如詩如畫、如管弦絲竹，吸引無數遊人慕名紛至沓來。
　　三十八橋分布城中大小市集之間，是前往“皇宮”必經之路，正是“兩岸花柳全依水，壹路樓臺直至宮。”
　　壹路上，有吹簫亭、玲瓏花界、登天樓、皇畫閣、揮毫谷，其中登天樓與揮毫臺遙相呼應，飛蕞丹檻，金碧輝煌，盡顯“皇朝”昔日宮廷氣派，是昔年皇玉郎為皇上皇祝壽而建。
　　初春逢雨，風雨瀟瀟，細雨，三十八座小橋縹緲於雨霧煙波之中，忽隱忽現。
　　月夜之下又有簫聲飄入浮遊，遊人於市集中閑步，似是漫步仙境虛幻，如詩似畫。
　　或許，多年來無數的攻城殺戮，已令“皇京城”大大沈郁失色，自名昌世壹統“皇國”
　　三十城後，大家都好想尋夢去，拋開亡國之痛，忘掉殺恨之悲，忘我投入，盡情編織美夢。
　　“哈……真妙，連大街的墻壁也寫滿詩句，詩文墨跡濃酣，啊，這是行草！”
　　“搖風擺柳的，嗯，好出色啊！”
　　“笨頭，妳仔細壹點看吧，其字沈雄超邁，豐姿跌宕，豪縱奇逸，舒卷自如。用筆遲重如凝，柔筋澀韌，連綿得體，斷點合度，參差交錯，如楊柳之隨風、如蒼龍之戲水，洋洋灑灑。”
　　“那豈不跟三十八橋四周柳樹處處，乘風擺動的感覺同壹模樣？又好像很有趣啊！”
　　“這就是筆中神、畫中意，筆氣連景致，賞者迷癡癡。”
　　“還是癡迷妳的美貌更為實際，甚麽丹青，又豈及寒煙翠嬌羞不勝，天下壹切絕不及我玉人倩影。”
　　“又是好肉麻的話！”
　　這對來訪“皇京城”的男女，當然就是已困在“死蔭幽谷”內“蓬萊仙島”逾十年的情侶。
　　今日把臂同遊，正好遇上迷人景致，浪漫典雅的情調，正好讓二人品悟其中的百味神韻。
　　別了“劍京城”，當抵達“皇京城”時，已是數月以後，只困苦來由難得與心中仙子共遊，每壹步、每壹刻都盡量細心感覺箇中滿足滋味。不趕路不急行之下，幾近秋盡才抵“皇京城”。
　　此行目的只有壹個，就是找尋小白的孩子笑莫問，要他去“蓬萊仙島”接任，擔當“天兵神將”新統領的真天人。
　　二人初抵達，已被“皇京城”獨特的景色、氣氛所感染，陶醉不已。更妙的是東南西北來訪者，竟有不少也是成雙成對，男女把臂，後來才得悉“皇京城”已成了情侶暢遊勝地。
　　名昌世奪得“皇京城”後，依照大懶蟲提議，把城外的“神皇怒潮”與原來城裏的河道開鑿連成。
　　只要在渡頭乘坐名為“皇艇”的小舟，遊人便可從水路直進城去。於途中穿過城內著名的三十八橋，兩岸垂柳飄揚，吹簫亭、登天樓、皇畫閣、揮毫臺等景致也壹壹盡入眼簾。
　　如此浪漫之旅，正好配合壹對戀人心境，故此稱為“情道”的水道開鑿連成以後，“皇京城”便引來萬千男女到訪。
　　誰也料不到，亡國之京，竟然比昔日更繁榮安定，城中的民眾們人人笑容滿臉，神情從容。
　　“皇京城”儼如人間樂土，難怪名昌世聲名日隆，非但武功超凡、神勇霸傲，更是劃時代的大政治家。
　　苦來由、寒煙翠這對熱患中的情人，乘船穿過壹道又壹道橋梁底下的“券洞”，只見晴夜月滿，月色倒影湖中，金色蕩漾，涼風拂臉，感覺格外迷人。
　　“多謝，多謝，請支持我馬小狗，為大家服務，為百姓打拼！”忽然撒下來壹些紙張，橋上擠滿了人，大家都簇擁著壹個穿藍色長衫、滿臉笑容可掬的四十歲大胖子。
　　身後都是拿著大鑼大鼓敲打的仆從，興奮的歡呼叫喊，熱鬧非常，把原來的幽雅寧靜都徹底破壞。苦來由拾起扔在船上的紙壹看，上面寫著“為民請命”四個大字，還有是“壹號馬小狗”。
　　寒煙翠不禁愕然不明所以道：“也不知搞甚麽鬼，突然扔來了這些胡亂塗鴉的字句，倒不知有何居心？哼，這家夥的書法丁點兒也不秀麗、突出，亂丟給人家獻醜麽！”
　　寒大小姐出身於神長大老文房四家中，自小接觸到的都是壹流名家字畫，對書法方面尤為認識。
　　壹般等閑墨寶，對大小姐來說是毫無價值可言，更何況堪似幼稚孩童的筆法，寒煙翠當然更覺不值壹哂。
　　身邊的船家忽然失笑起來，壹邊笑壹邊把船泊在橋底，讓乘客壹壹安然上岸。
　　苦來由就是最不愛被人取笑，寒煙翠更是刁蠻任性，被拿來當笑柄當然怒火中燒，正要壹手把船家推入江中懲戒，船家卻說出了壹句令兩人同時呆住的話。
　　“妳們都不明白莫問公子的改革大計呢！”
　　莫問公子，難道就是小白的孩兒，只十二、三歲的大懶蟲笑莫問？苦來由二人壹路從“劍京城”而來，途中在不同客棧，早已聽聞這大懶蟲的驚人改革制度。
　　甚麽錢幣制、度量衡制、科舉制……壹大堆的大膽創新改革，大大提升了城民的生產動力，令生機蓬勃。
　　自從“皇首城”試驗成功，待莫問再投向名昌世懷抱後，便將壹切改革用於全國三十城，壹時間生產力大大提升了三倍之多，原來已是富足繁榮，如今更是人人安居樂業，自強不息。
　　苦來由鮮有的虛心問道：“這位船家壹定有更清晰意見，甚麽莫問改革大計啊，真的好了不起麽？”
　　船家也當場興奮起來，口沫橫飛、手舞足蹈道：“這個當然了，大爺手中的是‘選票’，用來選出妳最支持的公仆，明白麽？”
　　苦來由、寒煙翠面面相覷，茫然若失，完全的不明所以，就是連“選票”這詞也未曾聽聞過。
　　苦來由不禁苦著臉道：“看來，咱們當真是困在‘蓬萊仙島’太久，與人世間的花花事物，都脫節了。”
　　老大不情願接受事實的寒煙翠，也不得不勉強點頭，臉上苦笑，只得任由老船家來教訓壹番。
　　老船家讓二人坐下，笑道：“這是莫問公子的偉大創見，‘選票’的作用十分簡單直接，就是讓咱們城民壹人壹票，選出自己所擁戴的參選者，來當‘皇京城’新城主。”
　　可憐的苦來由、寒煙翠，感覺猶如幼稚孩童走進了萬書叢中，完全陌生的世界，只覺自己變得渺小可憐。
　　“選票”壹詞已太新鮮，加上壹個甚麽壹人壹票“選舉”、“參選者”……壹大堆難以理解的名詞，實在惱人。
　　城主，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欽點的麽？他受朝廷俸祿，自然要努力做好，甚麽壹人壹票來選，又是何道理？
　　老船家看見二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苦惱樣子，笑了好壹陣才停下來，說道：“朋友啊，妳倆的封建思想太陳舊了，大懶蟲提倡的‘霸權解放政改’，就是針對約束著民眾生產力的舊制度，而作天翻地覆的改革，要把壹定的自主權交回百姓手中。”
　　說得頭頭是道，苦來由、寒煙翠終於點頭明白，當然，太創新的見地，暫且難以回話，只好用心聆聽。
　　“這‘霸權解放政改’，其中最重要壹環，是要每個城的民眾，自由以壹人壹票方式，選出他捫心中最支持的人來當城主，而欲成為城主的，在過去必須有所貢獻，才能獲得朝廷任命準許參選。”
　　苦來由二人輕輕點頭，終於有了壹點眉目，連忙問道：“那‘朝廷’是不是就等如‘武國’？”
　　老船家笑道：“當然了，‘武國’是咱們三十城的宗主國，負責兵防、出戰、立法、施刑、制定制度、檢察、監察等，三十城則各自料理本身事務，以民生為生。”
　　苦來由恍然大悟道：“明白了，就如母子關系壹樣，娘親在旁輔助、監視，孩子自行學行學走。”
　　老船家哈哈笑了起來道：“差不多了，故此先前那競逐當下壹年城主的馬小狗，裝得壹臉慈祥誠懇，為的就是希望博取多些人投自己壹票，增加勝望。”
　　全新的制度概念，壹下子在二人心中當然難以消化，惟是彼此都有同樣的反應。
　　大懶蟲笑莫問，絕對比小白更勝壹籌，他非但只是甚麽才高八鬥，或如小白般的智者才謀高超。
　　笑莫問擁有的是空前偉大的創建理念，在政治上開拓新時代的非凡人物，絕非壹般英雄豪傑可以比擬。
　　他的腦袋，比誰的千軍萬馬都要厲害千百萬倍，每壹項構思，都是劃時代又針對需要的大改革。
　　舍棄由君皇直接操控的城主制，以民眾的取向為依歸，任由大家選出最信任、最支持的人來當領導者，還用害怕彼此不團結、不合群麽？選出來的城主定然會竭力而為，否則又怎可能在下壹回的選舉中再勝出。
　　老船家壹再詳加解釋，原來城中的大小官員，壹概會由城主親自任命，彼此合力把“皇京城”搞活起來。
　　而每歲年初，“朝廷”都會訂下壹個合理的總田賦稅收額，城主要盡力爭取達到指標，否則朝廷便可能把他半途罷黜。
　　廢除舊有各國沿用的制度，顯示出笑莫問已完全擺脫由昔年萬壽聖君所創立的封建傳統。
　　眼前展開的，是壹個自由自在的新天新地，百姓的勤奮力量被完全釋放出來。
　　內心不再存有甚麽亡國恥辱，又或反抗、懷緬之心，大家都能分享利益，同甘共苦。
　　當帝君的，把權力下放，但卻毋須擔憂百姓叛亂、動蕩，每歲有足夠稅收，也就更加能專心防務、建設。
　　苦來由最佩服的，還是眼前這看上去像六十開外的老船家，只是壹個老粗，學養見識貧乏，惟對壹切改革、制度卻是清楚明白，更可以娓娓道來，絕不簡單啊！
　　自己要了解也說易不易，壹個頭腦應該不太開放的老頭子，竟然能對新制度又有信心又清楚明白，當真推廣頗出色。
　　“哈……大懶蟲又在‘顛倒’了！”老船家的手壹指，苦來由二人順著方向望去，看到了。
　　壹個衣著並不華麗的少年，長發及肩，手中捧著壹壇酒，竟躺在壹個廟宇的瓦頂上。
　　身子拗曲，倒向後望向廟下，壹切景物自然是恰巧顛倒，加上壹點酒意，懶洋洋的好寫意。
　　眼前雖是故人摯友之子，寒煙翠卻從未見過壹面，但覺少年眉宇間有壹種不羈的感覺，壹雙眼睛，是明亮的、年輕的、充滿笑意和善意的，還有那種眉清神瞿，極是沖勁十足。
　　外表的怠懶，看來已掩不住內心的火熱。
　　笑莫問只是當上了名昌世的改革總都督，要是有壹天這少年自立為皇，成為壹國之君，境況又是如何？
　　小試牛刀已是名揚天下，大懶蟲若完全擺脫懶意，必然驚世駭俗，是留芳萬世的經典大人物。
　　大人物在笑，笑甚麽？
　　當然了，見到有美若天仙、含苞待放的仙子艷容，應該要笑。
　　苦來由見莫問盯著身旁的寒煙翠，喝道：“小子，妳盯著我的妻子傻笑幹啥？”
　　在莫問眼中倒轉過來的苦來由、寒煙翠，是特別不同的路人，莫問說道：“能看到這樣美麗的姐姐，俏艷勝花，當然應該從心底笑出來，可惜兩位有抑郁於心中，鎖困著快樂，未能盡展歡容。”
　　苦來由道：“哈……妳這小子也懂欣賞我妻子麽？算了吧，絕色的娃兒世間太少，以後妳長大娶妻子，有我妻寒煙翠壹半嬌俏，那就是上天恩賜了，別太羨慕我，本道爺的條件太優越了，最漂亮動人的俏嬌娃，當然是在我懷中。”
　　半生貪色、貪財、貪吃的苦來由，因為身為學道之人，不能主動求色、財或好吃的東西，壹直過著惱人的苦悶生活。
　　平素有大美人、風姿綽約的艷姬在眼前，也只有壹個“看”字，絕不可能主動追求。
　　經“萬壽無疆”壹次艱苦旅程，竟然擁抱佳人，獲俏絕世間的寒煙翠垂青，自然更是自吹自擂，在人家面前扮作大情聖。
　　廟瓦頂上的莫問忽然彈射下來，向苦來由二人抱拳恭敬壹揖，說道：“原來是爹爹的摯友‘道醫’苦來由、寒煙翠駕到，失敬、失敬，哎喲，我早該留意到妳左手失去三根指頭啊！”
　　有關苦來由的事跡，小白當年曾經與孩兒說過好多遍，只是眼前應該仍多困在“死蔭幽谷”裏五十年的兩個人，卻突然出現。
　　突如其來的震驚，也就令莫間沒太留心情況。
　　苦來由的鼻子忽然顫動起來，竟壹手搶下大懶蟲的酒壇，深深吸了壹口氣，臉上露出甚為陶醉的模樣來。
　　“香氣幽雅絀致，香而不艷，郁而不猛，低而不淡，柔潤爽口，綿軟回甜，略有焦香，但又不過，是壹等壹的‘大麯酒’。”苦來由毫不客氣，竟忍不住就張口傾倒入肚，滿足非常。
　　大懶蟲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原來苦叔叔是識酒之人，好啊，有人對飲，更暢樂更痛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