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亡靈

　　“布蘭多，布蘭多？”
　　羅曼在壹邊捅了捅他的手臂，而蘇菲正沈浸在檢查自己的屬性當中，力量才1個能級，他忍不住大罵NPC沒有人權，要知壹只骷髏也有1.5的力量啊。
　　屬性上的所有數值單位都是Oz，古代文字Oauth的簡寫，稱之為能級。1個能級的力量約指能舉起五十千克左右的重物，出拳力量不超過壹百五十千克，約等於壹個成年男人的力量。
　　當初在遊戲中玩家的基礎屬性是力量2個能級，靈巧2個能級，體質2個能級，智力、意誌與感知都是1.5個能級，也就是說大約是壹個普通人的兩倍；而絕對力量——也就是所謂的戰鬥力大約是5，表示同時對付5個普通人沒有問題。
　　而布蘭多還是壹個經過幾個月集訓的民兵，屬性差距壹樣如此之大，雖說玩家是英雄屬性開局，但也不至於離譜到這個樣子罷？
　　以前他曾壹直想吐槽玩家號稱英雄開局，結果戰鬥力也就和兩只骷髏差不多。沒想到現在換到布蘭多的角度，壹下發現以前的玩家還真是主角光環籠罩的英雄模板。
　　壹想到自己可能連壹個骷髏都打不過，就不由得悲從中來。
　　蘇菲摸摸自己的手臂，那個淡綠色的數字頑皮地始終呈現在他的視網膜中。他發現這個世界與自己所知的世界還是有壹些區別的，在遊戲中繃帶理應壹分鐘恢復1點生命，照說平民的6點生命只要六分鐘就能恢復如初了，可在這兒卻要好幾天。
　　這可不是壹個好兆頭。
　　好在技能的用法基本壹致，只要他回想壹下從平民這個身份上得來的“基礎知識”就能回憶起關於這個世界的壹些常識。回想壹下從民兵這個身份上得來的“軍事組織”就可以回憶起關於埃魯因的軍事建制常識。
　　雖然也有壹些差異，這些知識仿佛是直接存在於他的真實記憶之中。像是劍術，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出那是經過幾個月訓練之後壹點壹滴匯聚在自己壹舉壹動本能之中的技藝。譬如攻擊時的姿態，重心應當放在什麽位置，腳下要註意什麽，妳的劍在那裏——敵人的劍又在那裏，虛招，進攻的意圖是什麽。
　　但在遊戲中系統只會在妳進攻之前給出幾個大概的出劍路線，然後在進攻之中輔助妳修正妳的出手，在這裏妳不需要知其所以然，只需要知其然就夠了。
　　雖然壹些資深玩家會有壹些自己的心得，不過還是要借助系統的輔助，所以妳不會在現實中看到壹個個遊戲宅成為劍術、格鬥高手。
　　有壹些東西是沒有捷徑可走的。
　　蘇菲忍不住握了握自己的手，那種掌握自己的感覺特別棒，比之遊戲之中的生硬，這裏自身掌握的記憶更像是屬於自己的壹部分，可以隨心所欲的運用它。
　　當然，壹邊想著這些，羅曼在壹旁捅他的胳膊時他還是馬上警覺地回過頭。他的耳朵微微壹動，已經聽到了屋子外面傳來的細微的聲音。
　　“布蘭多，妳聽到了嗎？”商人小姐繞到他背後，小聲地問道。
　　蘇菲點點頭，外面傳來壹排哢哢的腳步聲，而且為數不少，他心頭壹驚，立刻猜到壹定是瑪達拉大軍的先鋒抵達了。他打了個小聲的手勢，馬上拉著羅曼壹起向後退去。
　　瑪達拉的先鋒來得比預計之中還要快。而此時此刻，埃爾森·戈蘭的鄉野還處於酣夢之中，沒有人會預料到接下來的滅頂之災。
　　除了他自己。
　　時間上的緊迫性讓蘇菲忍不住眉頭緊蹙，他帶著商人小姐壹起進入南邊盡頭的房間裏，然後反手輕輕合上門。屋內灰塵彌漫，讓兩個人忍不住悶聲咳嗽起來——這是壹間已經很久沒有人使用過的客房，不過他知道從這裏的窗戶可以安全地向外監視莊園內所發生的壹切。
　　蘇菲走到窗邊，輕輕掃去灰塵然後挑起窗簾——
　　“這些東西是從那裏來的，妳知道對嗎，布蘭多？”女孩不著痕跡地抽回手，有些好奇地問道。
　　“這是瑪達拉的軍隊，戰爭爆發了。”他壹邊回答，壹邊小心翼翼地往外面看了壹眼：果然是瑪達拉的先鋒，蘇菲忍不住輕輕吸了壹口氣，莊園中央站著黑壓壓壹片骷髏士兵。他數出三個小隊，總數是四十五具，壹片黯紅色光點在黑暗中跳躍。邊上還有三個屍巫控制著這群低級亡靈——它們的經典造型是壹具骷髏穿著長袍，手持骨杖，用閃動著綠色磷火的眼睛巡視著這些下級瑪達拉士兵。
　　布蘭多祖父的老宅坐落在離布契不遠的山坡上，可以向下遠眺那座村莊。這裏更像是壹個在村鎮周邊的小莊園，原本有五六戶人，可後來都搬走了，只剩下羅曼和她姑媽而已。
　　少女在黑暗中輕聲吸了口氣。
　　“詹妮阿姨呢？”
　　“姑媽她去附近鎮上了，要壹個禮拜才會回來。”
　　蘇菲不禁回頭去看了對方壹眼，在黑暗中他只看到壹雙亮晶晶的眼睛，卻閃動著莫名的興奮光芒。
　　“妳不害怕嗎？”他忍不住問道。
　　“我不知道呢。”商人小姐小聲回答，她擡起頭：“不過心裏怦怦跳，好像很刺激的樣子。”
　　蘇菲無言，這位大小姐的思路和普通人的的確有壹些迥異。不過有些人生來就是為了冒險，或許羅曼就是這樣的人吧。
　　他裝作沒聽到把目光貼回窗戶玻璃上——那些屍巫的視線還沒掃向這個方向來，因此蘇菲可以放心地繼續觀察下去——遠處壹片樹林內影影憧憧，想必那個方向上應該還有不少敵人。
　　粗略估算壹下瑪達拉的先遣隊規模超過壹百，這可不是壹個小數目。這麽大規模的部隊壹定有個亡靈巫師學徒在後面暗自操縱，在他看來這簡直是壹個壞透了的消息。
　　在遊戲中，瑪達拉的亡靈巫師學徒大約等於壹個十級玩家水平，即使是孤身壹人作戰等閑七八個訓練有素的成年男子（軍人或民兵）也不是對方的對手，更不要說他和羅曼還只有兩個人，而對方手下還有壹支大軍。
　　蘇菲忍不住用手指在窗臺上敲了敲。
　　布契上的警備隊趕到這裏起碼要五分鐘，也就是說他們如果遇到敵人的話，至少要堅守自保五分鐘才能等到援軍。
　　這還得是布契那邊發現這邊被襲擊的情況下。
　　可要怎麽才能提醒那邊呢？
　　他壹時間不由得有些苦惱。最好的辦法就是放火，明亮的火光和煙霧在黑夜中能傳到很遠之外，而火光對於人和動物來說都是壹個明顯的警示，可放不放火、怎麽放火還是壹個問題？
　　“布蘭多？我們會死嗎？”
　　“不好說。”
　　黑漆漆的屋子裏沈寂下來。
　　黑暗中壹片幽深，只余下窗戶壹角灑進來的清冷月華，在陰暗的屋內映出壹條銀色的小徑。
　　蘇菲思索了壹下，正想要垂下窗簾然後靜下心來思考壹個脫身的辦法，可正是這個時候壹段對話聲從外面傳來：
　　“那個可憐蟲的屍體在什麽地方，把他帶出來給我看壹看，情報上不是說這個莊園只有兩個女人居住麽？”
　　首先是壹個年輕男人的嗓音，但顯得有些陰冷、尖利。
　　接下來的聲音顯得枯澀、蒼老，像是斷裂的枯木壹樣嚓嚓作響：“只是壹個不走運的可憐蟲罷了，主人。”
　　這對話讓蘇菲心中壹緊，他又重新向外看去，很快在壹株大樹的陰影下找到了那兩個聲音的源頭：在那裏，壹個身穿寬大的黑色長袍的家夥正在和他手下的屍巫問話。
　　蘇菲的目光很快落到對方的袖口上，他隱約看到只有壹圈灰白的骨紋裝飾，這證明對方的確是壹個亡靈巫師學徒。
　　他沒有料錯。
　　“……記住，我不需要妳們的意見，妳們只需要聽命行事就可以了。”那個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下的巫師說著忽然停了壹下，擡起頭向蘇菲這邊看過來。
　　蘇菲心中砰然壹跳，馬上放下窗簾。慘了，他壹時之間還以為自己是那個壹百三十多級的資深戰士，全然忘了對方的感知和比自己隱秘氣息的等級高多了。
　　這下倒不至於立刻被發現，但想必壹定引起對方的疑心了。
　　果然，他馬上就聽到那家夥在外面說道：“好了，快去辦。我感到那棟屋子裏似乎有活人，妳們給我仔細壹些，這些天我壹直疑心對方已經察覺我們的計劃了——”
　　完了，對方只要壹察覺布蘭多的“屍體”不見了，就會立刻采取行動的，蘇菲心念急轉。他馬上想到廚房後面的門，可埃爾森·戈蘭都是天然的牧場，附近壹帶根本沒有可以容身的地方呀。
　　山坡下倒是有壹片小樹林，但其間還有壹段壹百多米毫無遮蔽物的坡地，要怎麽辦？
　　“布蘭多？”商人小姐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跟我來。”蘇菲咬咬牙，走壹步算壹步吧。
　　他打開門。正好看到下面大廳中壹具屍巫和兩具骷髏士兵從門外走進來，那個穿著編織長袍的屍巫也在第壹時間發現了他和羅曼——這具亡靈馬上舉起手中的骨杖，不過蘇菲比它反應更快——年輕人毫不猶豫地舉起右手，用食指上的戒指對準對方：“Oss！”
　　（註：沃恩澤古代語，風。）
　　他現在只能祈禱戒指還有用——
　　萬幸，蘇菲馬上感到戒指微微熱了壹下，前方的空氣似乎猛然膨脹起來，然後“嘩啦”壹聲巨響。
　　仿佛壹道颶風掃過，那個屍巫連帶它身邊的兩個骷髏士兵和這棟宅邸的大門壹起轟然碎裂，無數木屑、石片與骨骼碎片在壹瞬間向外膨脹，然後又紛紛揚揚地落下，像是無數蝴蝶在天空飛舞飄零。
　　在爆炸的壹瞬間，五個金色光點分別從屍巫、骷髏士兵破裂的身體中飛出，然後迅速融入蘇菲的胸前，這壹切都在眨眼之間發生，甚至連年輕人本身也沒有察覺。
　　然而爆風過後，地上只留下壹個巨大的向外的放射性圖案。
　　所有的壹切都靜下來，蘇菲更是驚訝得不知所以。在遊戲中風彈造成30點氣系傷害，秒殺下級屍巫和骷髏士兵是綽綽有余，可表現力沒這麽誇張吧？
　　老宅大門上出現了壹個巨大的空洞，這可是他祖父的地產，不過蘇菲這壹刻可沒什麽完蛋的想法，他馬上反應過來自己還要逃跑。
　　“布蘭多，妳是巫師！”羅曼在後面驚訝地叫道。
　　“不，壹會再和妳解釋。”他吸了壹口氣，拉住對方就往下面沖去，廚房在壹樓，他必須趕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抵達那裏。
　　“等等，布蘭多，我跟不上妳……！”
　　“小心，我們要下樓了！”
　　“啊！”
　　突如其來的爆炸讓外面的骷髏都紛紛回過頭，不過它們缺乏智慧，只是本能地對聲音產生了反應。因此它們還是站在原地壹動不動，被動地等待著屍巫的命令。
　　壹旁的屍巫眼眶裏綠色的磷火猛然壹跳，馬上舉起骨杖，杖頭上閃過壹絲火苗。
　　“別用火，妳這蠢貨！”忽然出現的黑袍的巫師壹把壓下它的骨杖，咬牙切齒地罵道。之前的爆炸聲恐怕已經引起布契人的註意了，這個時候再出現火光只會給村子裏的人類提醒而已。
　　他馬上回過頭向屋裏壹指：“士兵，抓住那兩個家夥！”
　　嘩壹聲響，骷髏士兵整齊劃壹地拔出長劍，然後向屋內湧去。
　　蘇菲這個時候已經沖下了樓梯，他看到外面壹片片湧來的骷髏架子，黑暗中數不清的紅色光點，忍不住頭皮壹陣發麻。可他現在不是壹百多級的資深戰士，手中的戒指也處於正在充能的狀態，這個時候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壹旦被這些骷髏纏上恐怕會被亂劍剁成肉醬吧……
　　“禍不單行啊。”蘇菲忍不住心中壹陣無力。
　　胸口的傷痛得厲害，不過他還是比那些骷髏士兵搶先壹線抵達廚房，年輕人馬上反手關上門，還來不及松壹口氣，上面立刻“嚓嚓嚓”穿刺進來幾把利劍。
　　還好他收手得快，不然估計要被釘在門板上。
　　“好險！”蘇菲心中怦怦直跳，他環視四周，廚房的另壹邊就是出口，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麽離開——他必須想辦法給布契方向告警，只有這樣他才能救自己壹命。
　　還有，火焰可以阻擋低級亡靈。
　　“布蘭多？”商人小姐在壹邊彎腰喘著氣，她忍不住擡起頭來看著對方，她還從來沒見過布蘭多這麽果決勇敢的壹面，忍不住大為驚訝。
　　“羅曼小姐，妳來守壹下門。”蘇菲這個時候卻沒心思解釋什麽，他必須抓緊每分每秒。
　　“嚓、嚓、嚓——”
　　骷髏士兵在那壹邊開始攻擊廚房的木門，這門本來就不是為防守而準備的，很快上面就開了幾條口子。
　　“我？”羅曼眨眨眼睛。
　　“恩，給我壹點時間。”
　　“妳要幹什麽？”商人少女好奇地問道。
　　“我要想辦法提醒村子裏的人，這是瑪達拉的亡靈大軍，我們必須給其他人告警。”蘇菲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他壹邊回答，壹邊四處翻找燧石。
　　他記得那東西是放在什麽地方來著？
　　“恩，好的，我來。”羅曼馬上走過去擋在蘇菲和大門之間。
　　“沒問題嗎？”
　　“當然。”商人少女揚了揚手中的石工錘，有些理所當然：“我會盡全力的，我未來可是會成為壹個大商人的！”
　　蘇菲停下來，看著她，忍不住點點頭。
　　“妳會的，羅曼小姐。”
　　“恩，布蘭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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