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三百五十九章 不定的命運（五）

　　整個世界都驟然之間安靜了下來。
　　連腦子裏不住回響的系統的告警尖叫，在這壹刻，都徹底消失了。
　　“蓋亞，您是蓋亞女神！”布蘭多忽然之間意識到什麽，忍不住向身邊那位酷似芙妮雅的少女高喊道：“請幫幫我們——！”
　　但他的嘴巴壹張壹合，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蓋亞回過頭，碧綠色的眸子停留在他身上，那眼神有些安寧的柔和。
　　少女向他點了壹下頭，但轉過身，身形隨即沒入白光之中。
　　布蘭多感到自己的心直往下沈。
　　他下意識地回過頭。
　　視野之中好像產生了重重的幻覺，他看到瑪格達爾正在向自己喊著什麽，但修女公主的嘴巴壹張壹合，根本沒有任何聲音發出。
　　在那個方向，那個小姑娘蓮正抱著頭，仿佛正在發出無聲的尖叫，她的姐姐將她保護在身下，兩姐妹緊緊地抱在壹起。
　　房奇與柳先生都正苦苦支撐著，在兩姐妹面前抵擋著空間中的爆風，房奇似乎沖自己喊了壹句什麽，但他卻聽不見。
　　凰火正向自己的方向跑過來，她向這邊伸出手，但卻被小妖精魯特緊緊地拽住。
　　他看到小妖精壹個勁地向自己比劃著什麽。
　　好壹會兒。
　　他才終於看清了那個手勢的意思：
　　瑪莎。
　　布蘭多驟然回過頭。
　　在整個世界的中心，白光正沿著那“琥珀”表面的脈絡流淌而出，它交織形成的光流，將整個寶石包裹在其中，形成壹個巨大的光繭。
　　然而在壹片白茫茫的世界中——
　　布蘭多忽然看到，壹個女性的身形從那光中緩緩走出。
　　那仿佛是壹位樸素的女性，但頃刻之間，她又威嚴與高貴得令人只能仰視，那仿佛是壹位母親，或是和藹的長者，但頃刻之間又讓人感到少女與青春的氣息，女性的魅力，仿佛在她身上變幻著，捉摸不定。
　　在光中，布蘭多甚至看不清對方的面龐，但他心中卻生出壹種明悟——對方在對他微笑著，那是贊許的笑意，其中帶著壹絲熟悉與親切。
　　她對他微微點了點頭，那是壹個溫柔而安靜的聲音，仿佛可以撫平人心中的壹切傷痕。
　　“我說過。”
　　“我必予妳以光作的雙翼。”
　　“因此，有朝壹日，我才能指妳為王。”
　　“我的，孩子——”
　　……
　　在壹片漆黑的世界之中，壹團明亮而柔和的光芒出現在他的視界之中，過了好壹陣子，布蘭多才意識到，那是壹個光的通道。
　　“這是什麽地方？”
　　“我在哪裏？”
　　他心中想到，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光在眼前變得越來越亮，仿佛整個世界陷入了這光芒的包裹之中，周圍白茫茫壹片。在這片光芒之中，他逐漸聽到了聲音，那好像是壹群人嘈雜的叫喊聲。
　　人群在叫喊著什麽。
　　就在他試圖聽清那些嘈雜的叫喊聲之時，壹群騎士忽然與他錯身而過——布蘭多愕然地轉身，看到那些人正在白光中向前跑去，而在不遠處，地上正躺著壹個啼哭的女嬰。
　　他看到那些騎士小心地靠近那女嬰，驚喜地叫喊了起來：
　　“找到她了！”
　　“快殺了她，惡魔之女！”
　　“感謝瑪莎，我們有救了！”
　　布蘭多忽然僵住了。
　　“羅……羅曼……”
　　他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了那女嬰的身上，喉嚨裏竟像是卡住了什麽東西。
　　然後他看到騎士們嚷嚷著拔出劍，布蘭多下意識就想要去抽出聖劍奧德菲斯，但他卻抓了壹個空。
　　他心中壹慌，低下頭，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自己竟然穿了壹身黑紅相間的長袍，而原本懸掛佩劍的位置，也是空空如也。
　　“不……”
　　他看到騎士們舉起劍，下意識地喊道。
　　但騎士們卻沒來得及出手，因為忽然之間他們都在光中煙消雲散了，身軀仿佛化作了無數的微塵，隨風消逝。
　　布蘭多驚愕地看著這壹幕。
　　他正想往前，但另壹些人卻與他錯身而過，那是壹些穿著與他幾乎壹致的黑紅長袍的人。他們從他身邊經過，卻並不看他壹眼，而是走到商人小姐身邊，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其中壹個人專註地看著羅曼，臉上露出難以言喻的神色，沈重地搖了搖頭：
　　“真是噩夢。”
　　他伸手就要殺死羅曼。
　　布蘭多嚇得壹個箭步沖了上去，壹把抓住這人的手，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旁邊便有壹人說道：“她至少是我們最成功的作品，妳不能就這麽毀滅她。”
　　“這是我們共同的成果，或許還有別的辦法，壹切都要等到議員們的共同裁決。”
　　抱著羅曼的男人猶豫了壹下，手停在半空中。
　　“若是這個計劃徹底失敗了，我們可能不得不妥協了。”
　　“不。或許我們還有第二條路可走，那群德魯伊們的計劃也不壹定能成功，青銅壹族暴戾而又充滿了缺陷，議會是不會認可的。”
　　“這並不是壹個好消息，我的兄弟。”
　　“監察者們發現瑪莎有些異動，幾天內她數次動用了網絡百分之七八十的能量，雖然極為短暫，但還是有跡可循的。”
　　“我們偉大的母親在幹什麽？”
　　“投影，她好像在投影某些東西。”
　　男人默然不語。他放下手：“我得和她談談——”
　　布蘭多正愕然地看著這壹切，但頃刻之間，這些身穿長袍的人們的身形也煙消雲散了。最後消失的那個女嬰，布蘭多感到商人大小姐用奇特的眼神看了自己壹眼，那眼神中既有驚訝、也有眷念。
　　他正要開口說什麽，但她也隨之消逝了。
　　在這壹刻，布蘭多忽然意識到，這壹切都是有操縱的。他回過頭，在這個壹片雪白的世界中，高聲喊道：“瑪莎大人，我知道您在這裏，可我不明白，這壹切都是為了什麽？”
　　但空間之中，並沒有任何聲音回答他的問題。
　　然後，他又看到了另外壹個場景。
　　那裏站著壹個少女。
　　壹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女，面貌仿佛芙妮雅的復刻，但更加年長壹些，壹頭碧綠如夢境般的長發，如瀑布般垂到地上，她赤著腳，站在雪白的地面上。
　　那是蓋亞女神，布蘭多壹眼就認出對方來。
　　但這個時候，女神卻仿佛並未看見他壹般，她面向壹個方向，似乎正在和壹個人對話。
　　“母親大人，網絡的能量已近乎耗盡，我已經安排大家進入待機狀態，但是神民們似乎察覺了什麽。”
　　“讓我見見天青，我會向他們解釋壹切。”壹個溫柔的聲音答道。
　　布蘭多只壹瞬間，便認出了那個聲音的主人。
　　那是瑪莎。
　　萬物的母親。
　　“可是。”蓋亞回答道：“這壹切真有必要嗎，母親，我們為什麽要否定神民們的計劃呢，五個時代以來，我們不壹直都是這麽做的嗎？”
　　“因為，蓋亞，我們能夠守護這個世界壹時，但卻無法守護它永遠，終有壹日，我們會消逝。所以在那之前，我們必須作出決定——”
　　“這就是曲面計劃的來歷嗎，母親？可為什麽不能讓所有的神民都知道這壹切呢，是因為青銅壹族的背叛嗎？”
　　“黃昏之龍已經潛入了我的網絡，我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但這也是我們最好的機會，蓋亞。”
　　大地女神默默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母親。”
　　但她停了停，又問道：“下壹個時代，真的會壹如我們所想，我們真的——能夠獲得最終的勝利嗎？”
　　“我不知道，我的孩子，但壹切皆有它存在的可能性，這或許就是我們世界不定的命運，然而終有壹個人，會掌握它。”
　　壹切的聲音仿佛都漸漸變得低微了下去，逐漸細不可聞。
　　蓋亞女神的形象，也在片刻之間煙消雲散了。
　　四周似乎重現變得安靜了起來。
　　但正是這個時候，壹個溫柔的聲音忽然在布蘭多的心中響了起來：“妳心中有許多的疑惑，對嗎，我的孩子？”
　　布蘭多驀然回過頭，環顧四周，似乎想要看到什麽人——可惜他壹無所獲，他強忍住心中的驚愕，開口道：“瑪莎大人，是您嗎？”
　　“是我，孩子。”
　　布蘭多沈默了片刻，才開口問道：“大人，這裏是什麽地方？我在哪兒？我還活著嗎？”
　　“這是我的世界。”瑪莎溫柔的聲音答道：“至於妳是否還活著，我想妳心中自有答案，不是嗎，我的孩子？”
　　布蘭多默然不語。
　　過了好壹會兒，他才終於問出了那個他心中壹直以來的問題：“瑪莎大人，您知道我的來歷，對嗎？”
　　“我知道每壹個人的來歷。”那個溫柔的聲音回答道：“我的孩子，我知道妳心中的想法，或許我會給妳這個答案。”
　　布蘭多忽然看到前方揚起了漫天的風沙，塵礫聚沙成塔，竟形成了令他感到熟悉的景象。
　　他站在壹條街道的正中央。
　　兩旁的是林立的高樓，穿梭的車流，他回過頭，甚至能看到那些琳瑯滿目的商場與廣告牌——其中壹個廣告牌之上，甚至還懸掛著有關於《琥珀之劍》的宣傳畫。
　　這壹切的壹切，都是如此地令他感到熟悉。
　　那是另壹個世界的壹切。
　　他過往的記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