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生死異象

　　兩顆人頭滾來滾去，將壹根根樹枝推進火堆。
　　柳平朝鐵鍋裏添加著各種食材，沸騰的香氣飄散開來。
　　“柴火夠了，不用再添。”
　　他說道。
　　兩顆人頭朝後退去，卻被躺在樹下的老道用腳蹬開。
　　“去去去，別來跟我擠。”
　　老道抓著葫蘆，喝壹口酒，夾壹口菜，吃的好不愜意。
　　柳平端著鍋煮了壹會兒，開口道：
　　“湯好了。”
　　“盛壹碗讓我嘗嘗。”
　　“……怎樣？”
　　“不錯，很鮮美。”
　　師徒二人吃吃喝喝，很快時間便過去了。
　　壹頓吃完，幾頭鹿銜著野果而來，輕輕放在兩人面前。
　　老道抓起壹顆果子啃了兩口，打了個飽嗝道：“今天吃的不錯，下次讓那些熊啊狼啊什麽的多找些山珍來，畢竟它們不能白聽妳講道不是。”
　　柳平端著壹碗湯默默喝著，沒有接話，仿佛滿懷心事。
　　“餵，妳小子怎麽了？”老道問。
　　“師父，我在想壹個問題。”
　　“我知道妳在想問題，所以我問妳‘妳小子怎麽了’。”
　　“哦。”
　　“……妳小子到底怎麽了？”
　　“師父，我在想，事情為什麽會是這樣。”
　　“是哪樣？”
　　“我們修道之人，必須放下諸多念頭，才可以進冥想之境，上體天道，下感幽冥，悟天地之造化，與道相合……”
　　“沒錯啊，妳想說什麽？”
　　“我們這樣的存在，七情六欲應該比凡人更淡薄壹些，為什麽反而不是？”
　　柳平壹邊說著，壹邊想起了各種各樣的修道者。
　　他腦海中忽然浮現了壹個老頭。
　　劍修李長雪的師父——
　　那個唱著“天上白玉京，十二城五樓”的老頭，活了幾百歲了，還要去逛青樓。
　　實際上青樓有什麽好逛的？
　　打坐的時候境界來了，有諸般妙不可言的感應，不比那些粗淺的皮肉之樂強百倍？
　　柳平又喝了壹口湯。
　　李長雪是純粹的劍修，以心直道，舍劍之外，不滯於外界，直到被下了藥，才起了春心。
　　可她的師父和師兄弟們，無壹不是凡心熾盛之輩。
　　這可修個什麽道？成個什麽神仙？
　　修行人應該只有壹個欲望——
　　那便是超脫苦海，永得長生。
　　柳平沈思數息，低聲喃喃道：“有些不對……”
　　“什麽不對？”老道問。
　　“我們的修行界氛圍，有些不對勁。”柳平道。
　　“從哪裏看出來的？”老道瞇縫著眼，看似漫不經心的問。
　　“劍修時時刻刻心懷劍訣，刀客也身懷壹往無前之刀意，所以能斬斷壹切邪念——可其他修士們每次修行也要進入忘我之境，雖然不如劍修刀客這般，但也不應該欲望熾盛啊。”柳平道。
　　“也許有些人就是渣呢？”老道漫不經心的說。
　　“但我所見的修行者，絕大部分都渣……這說不通。
　　柳平說完，隨手放下湯碗，把龜甲取出來端端正正放在地上，然後摸出幾枚銅錢朝龜甲上壹撒。
　　叮叮當當！
　　壹陣清脆悅耳的撞擊聲中，銅錢紛紛掉落下去，深深埋入土中。
　　柳平眉頭挑了挑，壹邊看著卦象，壹邊用手指飛快的掐算。
　　“地動，地為人之軀，是眾生的身體出了什麽問題？”
　　他疑惑的自言自語道。
　　哢擦！
　　龜甲突然裂開壹道縫，緊接著整個裂開，化作壹地碎片。
　　柳平怔住。
　　老道目露精芒，喝道：“別算了！再算恐有性命之憂！”
　　柳平也是第壹時間察覺問題，立刻收了手裏的卦。
　　“奇怪，有什麽東西在阻礙我算下去……它在遮蔽天機！”
　　他有些難以置信的道。
　　老道卻伸出枯瘦的手，飛快算了個來回。
　　“小心，妳上窺天機太甚，再加上如今妳是築基後期修為——妳的天劫馬上就要來了！”他高聲道。
　　轟——
　　夜空中冒出壹道深藍色的雷電。
　　柳平緩緩起身，擡頭朝天空深處望去。
　　天地間的那股力量越來越強，就像是壹個無比巨大之物，正在俯瞰著自己，審視著自己。
　　壹行行燃燒的小字飛快浮現：
　　“註意！”
　　“妳的天劫開始了！”
　　“本次天劫有眾多不可言說的秘密，請壹定要全力以赴，才有可能保全妳的性命。”
　　所有小字壹收。
　　柳平朝樹林外走去，頭也不回的道：“師父稍等，我渡劫了就回來。”
　　“小心！”老道點頭道。
　　柳平身形輕輕壹縱，在樹枝上連續幾次跳躍，頓時穿過密林，來到河流旁的壹片空地上。
　　天空中陰雲滾滾，雷光閃爍。
　　壹團又壹團灰色的暗流從天而降，圍繞著柳平不斷旋轉，仿佛在窺視著他。
　　“鬼物？”
　　柳平訝然道。
　　金丹之劫，竟然壹開始就有鬼物降臨，這實在是罕見的情況。
　　那些灰色的暗流聚攏而來，漸漸顯化成壹頭面目猙獰的妖鬼，圍繞柳平不斷奔跑。
　　“修行者，妳犯下無數惡行，這壹劫是過不去了。”
　　妖鬼出聲道。
　　“惡行？是何惡行？”
　　柳平瞳孔驟縮，輕聲問道。
　　他察覺到了死亡。
　　這頭妖鬼身上的氣息波動近乎是封聖境界，比自己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死亡從妖鬼身上散發出來，讓自己直接感應到了結局。
　　根本打不贏。
　　——只有壹死。
　　難道就因為算了那樣壹卦，天道就降下這樣的家夥來取自己性命？
　　不……
　　沒聽說過這樣的事。
　　大道無情，絕不會這樣針對某個單獨的個體。
　　壹定是什麽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設置了這樣壹個過程。
　　有什麽辦法對付它嗎？
　　戰鬥的話，根本沒有辦法。
　　唯壹的辦法是——
　　柳平擡起手，飛快的掐算著當前局面的演化與走向。
　　妖鬼道：“修行者，妳犯下無數惡行，這壹劫是過不去了。”
　　“妳到底是什麽妖鬼？我怎麽從未見過妳這樣的妖鬼？”柳平壹邊算，壹邊皺眉道。
　　妖鬼道：“修行者，妳犯下無數惡行，這壹劫是過不去了。”
　　它神情木然的盯著柳平，身周的虛空偶爾朝兩邊退開，顯現出另壹個世界的景象。
　　在那個世界之中，隱約可見數不清的屍體堆積如山。
　　這種異象壹閃而過。
　　壹切恢復平靜。
　　下壹瞬。
　　天空劈下來壹道蜿蜒如蛇的雷電。
　　妖鬼抓住這個時刻，爆發出壹聲吼叫，消失在原地。
　　柳平的手忽然頓住。
　　卦成！
　　對方撲了過來，但速度之快，自己甚至看不清。
　　從所算的卦象來看，唯壹的生機是——
　　左側身，上前踏步。
　　這是推算出來的結果，如果不信它，就再也沒有其他能應對的手段了。
　　電光火石之間——
　　柳平壹咬牙，朝左側身，然後奮力踏前壹步。
　　幾乎是同壹時刻。
　　距離他七八裏之外，密林中，火堆旁。
　　老道神情凝重的擡起雙手，飛快捏了個法印，低喝道：“疾！”
　　壹瞬已過。
　　柳平只覺得壹個龐然的身軀，以無可抵擋之勢從自己身側沖了過去。
　　自己朝左壹閃，正好躲開了它的撲擊。
　　壹行燃燒的小字猛然閃現：
　　“註意！此怪物身後的世界打開了壹道縫隙，就在妳前方壹米！”
　　柳平心中壹動，連思考都來不及，本能的朝前壹鉆。
　　世界消失。
　　壹片虛空和黑暗密布四周。
　　有什麽散發著毀滅氣息的東西壹閃而過。
　　——那是天劫之雷。
　　它原本要劈中柳平，卻因為柳平鉆入了虛空，頓時劈落空了。
　　這壹瞬是如此驚心動魄。
　　憑借著卦術的指引，柳平避開了妖鬼的襲擊，又避開了幾乎必中的天雷，壹下子落入了另壹個世界。
　　柳平輕輕的落在地上，全力放出神念朝身後探去，同時手上掐算不停。
　　在他身後，壹個世界正在飛快消失。
　　——修行世界！
　　從他站的位置望去，完全可以看見那個妖鬼剛剛回過頭，口中爆發出不甘的咆哮，繼續沖上來。
　　洶湧的雷光圍繞在它左右，如同它的隨身兵器，散發出毀滅壹切的恐怖氣息。
　　唰！
　　怪物攜裹著死亡的氣息撲向柳平，卻猛然從他面前消失壹空。
　　——兩個世界之間的連接通道消失了。
　　柳平手上的掐算也隨之停住。
　　“活下來了……”
　　他喃喃道。
　　這時壹陣風吹來，他才驚覺自己出了壹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