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壹章 留戀

　　大片大片的磚瓦不斷朝下飛墜。
　　永夜與煉獄的連接通道不斷搖晃，仿佛隨時都會坍塌。
　　巍峨如山壹般的巨大戰甲漂浮在虛空中。
　　“妳在窺探什麽？”
　　它伸手抓住那個怪物，這樣問道。
　　怪物徹底楞住了。
　　在它頭顱的另壹邊，男聲響起：“主人，想不到他還有這樣的後手。”
　　女聲道：“這下我們可以吃掉他了麽？畢竟眼前的他看上去似乎具備極其強大的靈魂力量。”
　　怪物低頭看看抓住自己的黑色巨手，又擡頭望向巨大的戰甲。
　　戰甲戴著壹張黑色的面甲，罩的嚴嚴實實，根本無法看到後面是壹張怎樣的面孔。
　　漸漸的，壹個又壹個黑色影子出現在虛空中。
　　仔細望去，那些影子都是懸掛在半空的骷髏，它們垂著頭，環繞在巨大戰甲四周，壹動不動，仿佛正在進行某種儀式。
　　“不……這不是剛才那個小子……這種感覺，為什麽我會覺得有些熟悉？”
　　怪物喃喃了兩句，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渾身壹陣戰栗。
　　只見它原本處於頭顱後方的那張詭異面孔漸漸消失。
　　“走！”
　　虛空中響起壹道短促而充滿恐懼的尖叫。
　　霎時間，整個頭顱只剩下了男女面孔。
　　——那張詭異的面孔從它的後腦勺消失了。
　　男女面孔重新轉回身體的正面，都有些疑惑。
　　“怎麽回事？”男聲道。
　　“主人似乎解除了降臨，它走了。”女聲道。
　　他們壹起擡頭望向那巨大的戰甲，壹時有些搞不清狀況。
　　巨大的戰甲只是沈默著，不再說出任何言辭。
　　壹頭黑色骷髏飛落在它的肩膀上，發出嘶啞的聲音：
　　“渺小的新生體，這裏不是妳應當呆著的地方，去吧，無論去哪裏，妳不應當在這裏，更不應當知道更多的秘密——”
　　在它面前的虛空之中，忽然裂開了壹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如果朝黑洞裏望去，可以看見無數紊亂飄零的事物，甚至許多早已殘破不堪的極古物件。
　　——黑洞裏，壹切都是混沌和不可預料的。
　　“妳想幹什麽？”男聲警惕的問。
　　“不要說了，先攻擊他！”女聲道。
　　兩道聲音開始以詠嘆的語氣發出那道尖利的嘯鳴聲：
　　“在我們面前，沒有人可以——”
　　它們的聲音戛然而止。
　　只見它們依然張著嘴，不斷的說著什麽，但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
　　就連整個地窟的崩塌也變得寂然無聲。
　　整個世界壹片靜默。
　　唯有那龐然大物壹般的戰甲俯瞰著它，如同神祇俯瞰渺小的螻蟻。
　　男女面孔漸漸閉上嘴，露出惘然之色。
　　巨大的戰甲壹言不發。
　　在它身側的虛空中，另壹頭懸掛不動的黑色骷髏嗡聲說道：
　　“看在妳什麽都不知道的份上——”
　　巨大戰甲擡起手，將怪物放進那個黑洞。
　　“不！”
　　男女聲同時發出了驚怒交加的吼叫。
　　黑洞消失。
　　他們的聲音也徹底消失。
　　巨大戰甲做完這件事，突然伸出另壹只手，朝著壹片虛空全力壹抓！
　　只見另壹個怪物被它抓在手中。
　　看它的面孔，正是剛剛解除了降臨的那個怪物！
　　“饒命！饒命！我不是故意想知道您的秘密！”怪物戰戰兢兢地說道。
　　它被巨大戰甲抓在手中，甚至沒有像剛才那個男女面孔的怪物那樣，做出任何反抗，反而壹直在求饒。
　　巨大的戰甲俯瞰著它，依舊壹言不發。
　　壹頭黑色骷髏低聲道：“噩夢之潮還未降臨，妳為什麽要來眾生的世界？”
　　“我錯了！我再也不敢逾越規矩！”怪物大聲道。
　　“說出妳的秘密，妳有唯壹的壹次機會。”黑色骷髏嗡聲道。
　　“我是奉命來找那位存在的！它突然消失了！原本它應該早已降臨在永夜的末端，等待著潮漲的那壹刻！”怪物說道。
　　“妳說的是誰？”黑色骷髏問道。
　　“是它！”
　　怪物心念壹動，虛空中頓時浮現出壹幕光影。
　　光影中，顯現出壹個宛如巨人般的存在，它的頭顱中間有著壹個深深的洞，陣陣閃爍的光波從洞中散發出來，僅僅只是瞧壹眼都讓人心生絕望。
　　而它的體表上滿是細長的肉芽，每壹根肉芽的頂端都長著壹顆豎瞳。
　　怪物以恭敬的語氣說道：
　　“它就是這壹次噩夢之潮的先鋒，擁有名號為‘噩夢之主’的偉大存在。”
　　“連我的壹擊都擋不住……這種孱弱的家夥也可以被稱之為‘噩夢之主’？妳們太讓我失望了。”黑色骷髏的聲音變得冷漠。
　　怪物聽出某種意味，臉色煞白的道：
　　“大人，我只是奉命行事，還請饒我壹命！”
　　“妳不該隨意窺探秘密，這是妳的取死之道。”黑色骷髏說道。
　　話音落下。
　　巨大戰甲的手漸漸縮緊。
　　壹陣密集的碎裂聲從它手中響起。
　　須臾。
　　壹道虛影漂浮起來，剛飛上半空便被密密麻麻的黑色骷髏張口壹吸，頓時分裂成無數細碎的長線，吞入口中，消失不見。
　　壹切全部結束。
　　——不。
　　還剩壹件事。
　　漫天的骷髏圍繞著巨大戰甲不停飛舞。
　　巨大戰甲轟然散開，身軀化作壹片片細碎的鱗片，鉆入虛空。
　　宛如壹場風暴，所有戰甲鱗片全部離去。
　　柳平再次出現在虛空中。
　　他閉著雙眼，陷入昏迷，朝著洞窟的下方墜去。
　　數不清的黑色骷髏在半空飛舞，圍繞在他左右，不讓任何磚石靠近他分毫。
　　某壹刻。
　　柳平減緩速度，漂浮在半空不動了。
　　下方似乎出現了壹層無形的屏障。
　　黑色骷髏們見狀，頓時飛過來，齊齊在半空中圍繞著他，化作壹座巨大的黑色骸骨體。
　　壹頭骷髏上前抱住柳平，低聲道：“死亡，妳在我眼前不過是壹場戲。”
　　轟——
　　壹聲震鳴。
　　那層屏障似乎消失了。
　　與此同時，所有黑色骷髏也隨之不見了蹤影。
　　柳平繼續朝下落去。
　　……
　　數個小時後。
　　永夜。
　　壹片荒無人煙的野地之中。
　　燃燒的小字浮現在虛空，壹動不動：
　　“妳失去了壹切兵器。”
　　“依然在起作用的只有妳的聖人名號：”
　　“潮前聖像。”
　　“請註意，永夜並非安全之地，請盡快醒來！”
　　柳平壹動不動，仿佛陷入昏迷。
　　他只覺得自從看到了那片白光，整個人都陷入了壹種徹底的恍惚之中。
　　某件深藏在記憶中的事情，自己就要遺忘了。
　　但不能忘！
　　死也不能忘！
　　那個聲音說——
　　“我有太多的留戀。”
　　留戀。
　　留戀什麽？
　　究竟是留戀什麽！！！
　　柳平的眉頭微微蹙起。
　　他拼命的抓住這個念頭，不管心流如何變化，只是跟隨著這個念頭壹直朝記憶深處跋涉。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
　　無窮的白光散去。
　　他仿佛看到了壹幅景象。
　　壹個男人站在高聳入雲的黑暗塔尖上，俯瞰著整個世界。
　　“我有太多的留戀。”
　　男人開口說道。
　　在他背後，忽然浮現出壹具通天徹地的人形身軀，穿著黑色的鱗片戰甲，渾身的氣息超出了柳平無數世的認知。
　　戰甲中響起了壹道威嚴的聲音：
　　“不必留戀這片莊稼——妳是最強的果實，與我融為壹體，成為我進化的力量，這是妳的榮耀，也是妳作為最強人類的歸宿。”
　　男人微微壹笑，任憑風吹拂著臉龐，卻絲毫不回頭，只是貪看著眼前的風景。
　　“我所留戀的不止是這虛幻的世間，還有壹切靈性的眾生，我總覺得壹切原本不是這樣的。”他開口道。
　　在他背後，那巍峨而龐大的存在肅然道：“人類有太多莫名其妙的情緒，其實無論是什麽樣的世界，乃至諸天萬界，妳拋棄人的情感去看，只會看到永恒的廝殺與吞食。”
　　男人慢慢點頭，輕聲道：“妳說的對，但——”
　　他轉過身，朝柳平望過來，微笑道：“也許人類應該有另壹種歸宿。”
　　壹切到此為止。
　　所有畫面消失殆盡。
　　柳平和那個男人的視線對上，直到他從眼前化為虛無。
　　就是這壹眼。
　　柳平心中忽然不自覺的生出了壹個念頭：
　　“去找歷史記載者，看三百九十八章最後壹句話。”
　　這個念頭壹生出來，他頓時陷入了昏迷之中。
　　沙……沙……沙……
　　漆黑的永夜天穹之下，壹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幾名人類出現在四周。
　　“咦？這裏有個人？”
　　“是個少年。”
　　“他受傷了麽？”
　　“沒有。”
　　聲音停住。
　　幾名人類圍繞著地上的少年，神情漸漸有些變化。
　　“我覺得他莫名的有些親切。”
　　“我也是。”
　　“好像他身上有著某種力量……可以撫慰我的心靈。”
　　“也許是極其強大的治療職業。”
　　“或者是占蔔者，先知——都有可能。”
　　幾人慢慢說著，漸漸扭頭，壹起望向小隊的首領。
　　小隊首領嘆了口氣，望向柳平的臉龐，只見他睡得安詳又寧靜。
　　“我們出來是有任務的——但是算了，先把他救回去。”
　　他下令道。
　　“是，頭兒。”眾人齊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