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5章 闊別多年的小狐貍

　　“秦昆，妳是不是有些太貪心了？”
　　大殿裏，爛泥化出的假城隍獰笑開口。
　　秦昆探手壹抓，三丈外的程旺，脖子忽然被扼住，瞬間拉到秦昆面前。
　　秦昆瞪著程旺：“妳沒死？！”
　　程旺撇撇嘴，眼神復雜：“我死沒死，有區別嗎？”
　　“剛剛的話原封不動送給妳，程旺，妳們是不是有些太貪心了？”
　　程旺齜牙：“貪心？我不擾陽間，貪不貪心與妳何幹！！！”
　　“妳殺了曲承陽！”
　　“我，程旺，沒有殺過任何壹個陽人！”
　　程旺說的斬釘截鐵。
　　秦昆瞇著眼睛，他沒法不信，程旺的因果絲比竇林還要幹凈。這代表他不僅死後沒害過人，甚至生前也沒有！
　　捏著這只棘手的鬼王，秦昆看到程旺在笑。
　　程旺閉上眼睛：“反正我現在生不如死，妳想殺就殺吧。”
　　大義之下，程旺直接站上道德高點，他有底氣說這種話，因為他真的沒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
　　秦昆望著程旺的因果線，怎麽也找不出破綻，生死道許多事都是程旺在幕後指使的，但那些因果也與他不沾染絲毫，這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還待質問，秦昆手腕壹痛，巨大的狐尾擦過他手腕，被電了壹下的感覺，讓他松開程旺，甩了甩麻痹的右手。
　　“秦昆，妳要硬搶？”
　　狐皇在質問，又像是警告。
　　秦昆瞪了壹眼狐皇，渾身煞氣彌漫，僵立片刻後，對著程旺道：“妳既然沒殺曲承陽，他為何而死？”
　　“我只是把消息透給西覺羅而已。如果說些閑話，就會沾上死者的因果債，那這個世界上，沒多少人是無辜的。”
　　程旺揉著脖子，笑的挑釁，“妳要破壞生死道的規矩嗎？”
　　秦昆頭壹次覺得，規矩這兩個字成了壹道枷鎖。
　　當規矩代表正義的時候，所有正道都會維護。
　　當規矩被人利用的時候，所有正道都會束手束腳。
　　忽然，程旺臉上挨了重重壹耳光，牙齒飛出，整個人為之壹懵。
　　“妳……為何打我？！”程旺咆哮。
　　秦昆歪著頭，笑而不語。
　　然後，又是壹記反手，第二記耳光抽出，程旺另壹邊臉頰腫起。
　　“我可曾壞了妳們的規矩？”程旺這次的聲音更加大聲。
　　“不曾。”
　　“那妳……為何又打我。”
　　“我在挑釁。如何？”
　　秦昆帶著野性的眼睛，掃過程旺，停在狐皇身上，狐皇眼神瞇起，慢慢弓起後背。
　　“妳……”
　　程旺愕然，有些不知所措。
　　挑釁？
　　自己沒有招惹他，他挑釁自己，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
　　連程旺都覺得沒毛病。
　　但為何這麽不舒服……
　　程旺看著面前的青年，忽然意識到，這人再不是之前任人拿捏的小角色了。他可以維護生死道的規矩，也可以挑釁自己，後者是個人意誌，不沖突。
　　程旺呼吸壹滯。
　　之前覺得，自己淩駕於規矩之上，對方奈何不了自己，是因為自己很強。強到他說按規矩來，沒人挑的出錯。強到他真的將生死道的規矩當成了外衣，沒人奈何了他。
　　但是現在，程旺的實力已經不能在秦昆面前為所欲為了。
　　他信奉的規矩，生死道代代相傳的規矩，那個保護傘，終於不再給他提供任何的保護。
　　物競天擇，強者為尊！
　　“妳不服氣，也可以還手啊。妳讓我覺得不開心，但是我沒殺妳，不壞規矩吧？”
　　秦昆齜著牙，笑容人畜無害，使勁拍了拍程旺的臉蛋。
　　啪啪啪的聲音回蕩在大殿，程旺低下頭顱，牙關緊咬，額頭青筋突爆。
　　“謝……秦上師賜罰。”
　　“還真是能隱忍。”秦昆看向狐皇，“所以妳真的不準備交出來那些東西？”
　　狐皇頓覺不妙。
　　對方氣息太平靜了，和情緒完全不符。
　　壹股寒意從頭到尾蔓延，狐皇突然間尾巴綻開。
　　三尾！
　　短短月余，她居然又修煉出了兩條尾巴，那尾巴毛色瑩亮，忽然綻放出刺眼的光芒，將大殿裹入白光之中。
　　白光無四方上下，是壹片純白的世界。
　　然後那片白光頓時出現黑色的絲線，狐皇前爪拍地，黑色絲線越來越密，直至出現壹朵黑蓮，那黑蓮的蓮心，凝聚出壹道門！
　　狐皇擡抓，幽綠的火焰抵在門上，使勁壹推，門開了，周遭環境徹底碎裂，連帶那扇門也化為齏粉。
　　白光如玻璃破碎壹樣龜裂，露出漫天金霞，滿地黑石，和空氣中漂浮的血霧。
　　秦昆環視四顧，他站在壹個熟悉的地方。
　　十死城！
　　“娘親大人？”
　　元始獄，狐皇領地，許多狐族在嬉鬧，壹位狐女看向來者，歡快跑了過來。
　　“雲露，妳的老師要殺我！”
　　狐皇迅速竄走，秦昆發現那狐女轉頭看向自己。
　　“老師……”
　　闊別多年，再次相見，小狐貍已經亭亭玉立了。
　　秦昆沒有敘舊，破虛用出，壹腳踏出，再次出現已經幾丈之外，小狐貍頓足，剛剛竄出去的秦昆，瞬間回到原地。
　　該死！
　　秦昆咬牙切齒。
　　他忘了挪移鬼術，既然嫁衣鬼的鬼術來源於狐族，那麽狐族自然也會挪移鬼術！
　　“老師……真的是老師嗎？”
　　“雲露，好久不見。”
　　小狐貍來到秦昆面前，搖了搖尾巴，兩只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
　　“娘親大人……可是惹到老師了？”
　　“她拿了壹些不該拿的東西。”
　　“娘親說過這事，但是娘親也說過，她拿那些東西，是為了回來看我……所以老師……能不能……放我娘親壹馬……”
　　雲露耳朵耷拉，雙手背在後面，夾在中間有些難受。
　　秦昆此刻心中也有些五味雜陳。
　　他不相信狐皇。
　　這是心中所想。
　　但他願意相信狐皇有壹半原因是因為舍不得雲露。
　　“妳母親既然已經離開這個放逐之地，就不應該再回來……”
　　秦昆能感受到，他這次來十死城，完全沒有忘記家鄉的記憶。
　　也就是說，狐皇找到壹條獨立的捷徑，連通十死城和陽間兩界！
　　他不怕狐皇造次，因為狐皇三尾的實力，秦昆能感受到靈力波動並不高。但他害怕狐皇被人脅迫，帶著壹些可怕的人來到陽間。
　　除去十死城那些顛頂的宿主外，哪怕黃泉級的老怪物到了陽間，都會掀起血雨腥風。
　　“雲露，其中壹些事妳可能不會明白。我是為了我的家鄉。”
　　太薄情的話秦昆沒法開門見山，這位弟子既然還認他，那麽他很希望雲露能理解自己的苦衷。但這苦衷和擔憂目前沒有發生，秦昆頭壹次覺得，防患於未然居然都有些束手束腳。
　　可白屠的家鄉與十死城打通後，屢屢有惡魔降世，他不願看見那種情況在自己身邊出現。
　　“抱歉，老師。我只有壹個娘親，不允許妳傷害她。”
　　“我不會傷害她，前提是，我需要那些東西。”
　　秦昆說話間，背後壹柄長劍襲來。
　　秦昆側身，劍刃擦過頭皮刺空，秦昆反手壹抓，偷襲者手腕被抓在手中，空門打開，秦昆緊跟壹肘反擊，肘擊落空，壹身空蕩蕩的狐裘慢慢從手肘滑下，落在地上。
　　“雲拓。”秦昆轉身看著三米之外。
　　壹個俊秀的美男子冷笑：“呵呵，姓秦的，現任狐皇念舊，尊妳壹聲老師，已經給妳面子了，何必咄咄逼人？！”
　　秦昆板著臉：“立場不同罷了。”
　　“立場？笑話！我青丘狐族當年的立場很堅定，但最後還不是被放逐到這種不毛之地。人族，不可信！”
　　“當年的事與我無關。我跟妳談現在。”
　　“多蒼白啊秦昆……好，我就跟妳談現在。現在妳的立場又是什麽？”
　　“守護我的家鄉，狐皇能來去自如，那麽別人也能！我不允許別人過來。”
　　雲拓啐了壹口：“我呸！我青丘狐族向來與人為善。妳覺得狐皇會帶別人去禍害陽間？”
　　“不會嗎？”
　　“不可能！”
　　“那如果真能離開這個地方，妳會離開嗎？”
　　“我當然……”雲拓怔住，如果真能離開這個地方呢？
　　他沒想過。
　　起碼狐皇告訴他，目前還沒能力把他們帶離這裏。
　　萬壹哪天……有能力呢？
　　他們會回去嗎？
　　雲拓艱澀道：“回去自然是最好的，那裏也是我們的家鄉。”
　　“那麽到了那壹天，其他人也想過來呢？妳們會阻止他們嗎？萬壹他們實力強到妳們阻止不了呢？”
　　雲拓這次沈默了。
　　秦昆說話時，想起了三仙海國的老鬼們。
　　曾經的掙紮，在那個時候也湧出過。
　　妳們想回家鄉，但是妳們的家鄉……已經容不下妳們了啊。
　　秦昆擡頭，望著漫天金霞。
　　這就是自己的宿命嗎。
　　天諭道印，在最終的最終，就是讓歷代陪天狗守衛人間道，有別於六道，更有別於六道之外的生靈。
　　“老師……”
　　秦昆低下頭，雲露咬著嘴唇：“很為難嗎……”
　　秦昆苦笑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不為難啊……只是自己管的太寬了。
　　但這種使命，他逃不掉。
　　陰陽相濟，陰陽相安。
　　多麽牢不可破的宗旨和信念，這壹刻，秦昆站在了高處後才發現，這八個字好似……不公平。
　　這就是天道？
　　“沒什麽為難的，雲露。帶我去元始獄走走吧，今天，我不會對妳娘親出手的。”
　　耷拉的耳朵豎起，小狐貍尾巴搖了起來，她挽著秦昆的胳膊，咯咯笑著：“走啊！好啊！雲拓叔叔也來啊！”
　　……
　　元始獄。
　　秦昆沒來過幾次。
　　不過地方還是熟的。
　　暮神所在的死宮，地盤最大。
　　“那是暮先生的地盤，老師應該常去。”
　　秦昆點點頭。
　　不遠處，白屠的家鄉已經消失，原先的入口處，祭臺還在，拴著壹個薩滿，奄奄壹息。
　　“這裏是白先生的地盤，聽說老師將他打敗了？”
　　秦昆點點頭：“是。”
　　雲露咂舌：“老師真厲害，我都沒把握全勝他！難怪十塔上的人最近都對老師很感興趣。”
　　“十塔？”
　　“就在那邊！”
　　秦昆望去，元始獄北方有壹個氣柱直通蒼穹，但沒看見塔，那氣柱像是香火壹樣，最頂上出現龍卷旋渦。
　　“那是什麽地方？”
　　“我也不清楚。很早很早就有了。它出現的比十死城還早。我娘親去過幾次。我沒被邀請過……”
　　秦昆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什麽，問道：“妳知道十死城出現之前，這裏叫什麽嗎？”
　　雲露皺眉。
　　旁邊雲拓冷笑：“十死城幾經變化，壹直叫這個名字。”
　　“不對！”雲露忽然打斷雲拓。
　　雲拓納悶：“怎麽不對了？”
　　雲露驚愕道：“這裏以前的確不叫十死城，但是具體叫什麽……我忘了！”
　　不叫十死城？
　　雲拓更加疑惑：“狐皇，妳是否記錯了？”
　　“有人屏蔽了我們的記憶……”
　　雲露怔住，看向秦昆。
　　有這幅表情，秦昆就差不多猜出結果了。
　　如果這裏曾經是業火玄府的話，那的確不叫十死城，而且在業火玄府之前，或許還有七個名字！
　　“別想了，那邊是哪裏？”
　　順著秦昆指的方向，雲露開口道：“血池，伊芙琳的地盤。我們狐族不喜歡它們。”
　　壹個巨大的漏鬥形坑洞，全是石磚堆砌，裏面血腥彌漫，池水是紅色，白骨浮沈，坑洞周圍的石窟裏，時不時有蝙蝠飛進飛出，仔細聽的話裏面依稀還有唱歌的聲音，很喪的那種曲調。
　　雲露帶著秦昆走到最東邊，指著壹個稀松平常的焦土森林道：“這是蟲後的地盤，她喜歡住在地下，她的子民、學生也住在那裏。”
　　焦土森林像是廢棄的宿主地盤，地下的風景沒法領略。
　　熟悉的地盤，小狐貍帶著秦昆轉了壹遍。
　　聽說還有幾位顛頂宿主，已被稱為神祇，但因為不熟，雲露也就帶秦昆路過了壹下。
　　元始獄轉完，秦昆對雲露道：“我帶妳去壹個好地方吧。”
　　雲露點點頭：“好呀好呀！”
　　秦昆、雲露、雲拓，走過元始獄，走出十死城，壹直到了城墻邊，壹處廢墟矗立在原地。
　　“這就是妳說的好地方？”
　　雲拓冷嘲熱諷，“這不是當年冥王要塞的廢墟嗎？”
　　秦昆轉頭，看了看城墻的樣子，大概是這裏。
　　然後，秦昆找準角度，擡起五指，用力拍下！
　　面前，忽然出現六桿陣旗，壹字排開。
　　接著狂風大作，吹開焦土所有黑灰，露出冥王要塞的基石。
　　然後……
　　那些基石光滑如鏡，往下看去，是……壹座城市？！
　　雲露怔住。
　　雲拓也怔住。
　　那座城很繁華……很熱鬧，以他們的目力，能看得出城裏人頭湧動，但沒人發現他們。
　　“這……這是……”
　　“這可能是將來最大的壹道考驗。”
　　秦昆望著面前的景色，補充道，“對妳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