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範閑在行動

　　“我為什麽要出手？”五竹其實很少用這種反問的句式，而自從範閑離開淡州來到京都後，他似乎也變得比在淡州時，更加的神秘，竟是壹次也沒有和範閑見過面。
　　範閑心頭壹黯，暗想也對，就算對方是看著自己長大的人，但自己也沒理由要求他什麽，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虧欠五竹叔的道理。
　　五竹聽見他沒有說話，微微偏了偏身子，淡淡說道：“我以前就說過壹次，我教了妳許多年，費介也教過妳，如果妳還處理不了這些小事情，那是妳自己的問題，不是我們的問題。”
　　“事後才知道那個大漢竟然是個八品高手，叔妳以前說過，我的實在七品，勢在三品，怎麽也不應該是那個大漢的對手。”範閑苦笑著說道：“妳說這是我自己的問題，難道妳不在意我被別人殺死？”
　　“妳死了嗎？”五竹問了壹個答案明顯的問題，難得的第二次反問。
　　範閑盯著他臉上那塊黑布，倒吸了壹口涼氣：“妳當時壹直在我身邊？”
　　“是。”
　　“那妳為什麽不出手？”範閑壓低了聲音，憤怒喊著：“那三個護衛死了！藤子京也傷了！”
　　“我從來不關心除了妳之外其它任何人的死活。”五竹的話顯得很冷漠無情，“妳身邊的人都是因為妳自己聚攏起來，如果妳想操控他們的人生，就必須保護他們的人生，所以這些護衛的生死是妳的責任，而不是我的責任。”
　　範閑再次陷入沈默之中，知道五竹叔說的其實是對的。
　　“我不能幫妳太多。”五竹冷冷說道：“在淡州的懸崖上，我曾經說過，京都裏，如果我在妳身邊，會給妳帶來麻煩，那是壹些妳絕對不願意面對的麻煩。”
　　範閑苦笑著回憶起了十二歲時的那次對話，當時自己嬉皮笑臉說：“我會保護妳的。”但那終究只可能是壹句頑笑話。
　　“所以妳記住，在京都裏，我永遠不會在陽光下站在妳的身旁，除非妳要死了，或者是……妳已經死了。”五竹繼續毫無表情說道。
　　範閑不明白五竹叔這樣的絕世強者，還在害怕些什麽，但他聽出了這句話說的斬釘截鐵，毫無商量的余地，有些黯然地點了點頭。
　　“有人來了。”五竹很快速地說了這四個字，然後又再壹次地消失在黑暗中。
　　來者是客，卻是範閑此時不大想見到的客人。靖王世子李弘成滿臉陰沈地走了進來，毫不見外地壹屁股坐到床邊，壓低了聲音吼叫道：“今兒的消息知道了吧？北齊的使節居然死不認帳，那些激動的太學生險些把鴻臚寺給砸了。”
　　鴻臚飼是慶國的外交機構，專門負責與北齊、各諸侯小國、東夷之間的文書銀錢來往，還有相關事宜。壹聽到鴻臚寺險些被砸了，範閑苦笑道：“這些年輕人也真是夠熱血的，不過……北齊自然不會認帳。不然如果讓慶國百姓確認，敵國竟然能夠派遣殺手在京都裏隨意刺殺，只怕兩國間會鬧個不停。”
　　李弘成苦笑道：“已經開始鬧起來了，陛下已經發了明旨，北齊留在燕京的使節已經被趕出城去，連行李都扔了出去。”
　　範閑嘲笑道：“對付外面的人，倒是挺快速的。”
　　聽出他話裏別的意思，李弘成皺眉道：“這幾天壹直來看妳，妳傷勢沒好，所以有些話不方便說。”
　　範閑嘆口氣道：“也不知道是哪輩子虧欠妳的，吃頓請，居然會被人暗殺。我入京之後也就結識了妳這個熟人，您堂堂世子，說話卻向來直爽，今兒個怎麽吞吞吐吐了。”
　　李弘成有些自責說道：“這事兒確實怪我，誰也沒想到醉仙居竟然是北齊的暗探。”他略斟酌壹下說道：“今日來首先是代表二皇子表示歉意，他原本準備親自來府上探望，但妳也知道，最近京裏面因為妳被刺殺的事情弄的水有些渾，所以他也不方便貿然前來。”他苦笑說道：“要知道很多人還在猜測，我與二皇子才是殺妳的幕後黑手，只是為了想栽贓給太子殿下。”
　　範閑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李弘成失笑道：“這般高深莫測地望著我，難道我就得承認這事兒是我主使的？”
　　範閑也笑了起來，他相信這件事情不是對方做的，因為失去範府的支持，對於本來在朝中就無強助的二皇子而言，是壹個他不可能承受得起的損失，至少要比栽贓陷害太子所得到的好處……大上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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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閑好不容易從床上坐起身來，丫環扶著他倒了碗水喝，看見門口的人影，他不禁在心底裏咒罵了起來，自己明明受了如此嚴重的傷，卻是訪客不斷，這哪裏是養傷，分明是在受罪。這次來的人卻是陌生人，來人自報身份，原來是監察院第壹處的官員，奉旨辦理院務，正在查斟牛欄街的行刺案件，這個案件由於牽扯到朝中官員，加上風傳背後有些言不清道不明的背景，所以壹應案宗全部交給了監察院。
　　“怎麽稱呼？”已有下人給那位監察院官員倒了碗茶，範閑瞇著眼看著對方，這是除了上次“勇闖”監察院之外，自己第壹次在別的地方看見監察院的官員，監察院的官員似乎身上都有壹股子死腐氣息，這個感覺讓範閑再壹次地想起了那個天殺的費介老師。
　　“下官沐鐵。”那名官員唇如薄鐵，面色深黑，毫無表情地回答道，“前些日子，公子傷重，所以有些問題沒有問清楚，今日奉令前來詢問，請公子配合。”
　　範閑皺皺眉，心想這個官員看來不知道範府與監察院暗中的關系，所以才會如此說話，淡淡道：“我已經倦了，改日再說吧。”
　　沐鐵似乎有些想不到對方竟然拒絕回答問題，臉色有些難看。
　　範閑擺擺手，好奇問道：“院裏和刑部的聯名折子都已經遞上去了，還要問什麽呢？”
　　“有些事情還沒有弄清楚。”這名叫做沐鐵地官員緊緊盯著範閑的雙眼。範閑心頭壹動，知道監察院也在懷疑那批箭手的事情，但是來問自己又能有什麽作用？自己在京都裏得罪的不過就是郭保坤，區區文臣之子，斷然不敢和北齊勾結。至於太子那邊……那是自己都無法說出去的事情。
　　範閑從枕頭下面掏出費介留給自己的腰牌，扔了過去：“都是自己人，什麽話直接說吧。”
　　沐鐵身邊的茶水壹口沒動，接過牌子看了兩眼，臉色劇變，竟是離座而起，走到範閑的面前單膝跪了下去，雙拳壹抱行禮道：“見過大人。”
　　看著老老實實跪在面前的沐大人，範閑壹驚，沒有想到這塊牌子竟然有這麽大的作用。他哪裏知道費介留給他的牌子是塊提司牌，是監察院獨立於八大處之外的超然存在，除了院長陳大人可以直接命令之外，與八大處主辦平級，所以這位沐鐵看見後，難免心中震驚，自然跪下請安。
　　示意他站起來，範閑皺眉問道：“費大人什麽時候回京？”這是他現在最關心的問題，壹是婉兒的身子雖然漸好，但病根卻無法除去。不知道還要熬多久。二來目前京中局勢復雜，五竹叔依然是個鬼魂，父親依然客氣中有著掩飾，自己內心深處無來由信任的費介，卻不在京裏。
　　聽到這位漂亮的公子哥開口就問費大人，沐鐵確認了對方壹定是院裏隱藏極深的大人，像監察院這種特務機構，總是喜歡在京都各府及各部裏發展壹些釘子似的人物，很明顯，眼前這位範府的少爺就是其中之壹，而且還是位階特別高的那種。沐鐵恭敬回答道：“應該還有些日子。”
　　“妳們查出什麽沒有？”範閑盯著他的雙眼。
　　沐鐵沈聲應道：“院裏知道消息太遲，所以箭手的屍身已經被全部焚化，最後追查到巡城司，就斷了線索。”
　　“巡城司？誰管這塊兒？”
　　“焦子恒。”
　　“嗯？”
　　沐鐵擡起頭來看了範閑壹眼，有些好奇對方不知道焦子恒的身份，回答道：“應該不是太子的人。”他壹看見那塊不可能仿制的腰牌，便斷定了對方的身份，所以說話毫不顧忌，這是監察院的風格，壹切的位階森嚴，都只是在內部起作用。
　　“妳負責這起案子？”範閑好奇地看著他，“幾品官？”
　　“下官七品僉事。”沐鐵微笑著回答道：“只是個跑腿的。”
　　“司理理什麽時候能入京？”範閑忽然想到唯壹的人證，皺起了眉頭。
　　“那群人跑的快，現在就算截住了，也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京都。”
　　沐鐵望著他，自以為猜到了為什麽會有人與北齊勾結來刺殺眼前這個漂亮公子哥，看來這位公子哥是院裏重點培養的人選。壹想到這裏，他心頭壹熱，似乎發現了某個可以飛黃騰達的機會，壯著膽子問道：“大人，雖然不知道您在京中具體執辦什麽事務，但您畢竟初入京都，如果有什麽地方需要屬下效力的，請盡管吩咐。”
　　範閑好奇問道：“那妳眼下的事情怎麽辦？”
　　沐鐵憨憨壹笑說道：“可以馬上轉交。院務壹向是按階層分等級，以大人的身份，調我來幫忙是很簡單的事情。”
　　範閑馬上猜道了對方是什麽想法，苦笑說道：“還是免了吧，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麽，妳跟著我平白無故丟了性命，有什麽好處？”
　　他忽然心頭壹黯，想到前些天在牛欄街死去的三名護衛，這幾個護衛從自己入京後便壹直跟著自己，自己卻連他們的名字都還沒有記清楚，人卻已經死了。
　　讓丫環將窗子打開，外面的天光清風壹下子湧進了陰郁了許久的房間，範閑深吸壹口氣，精神壹振，決定要做點兒什麽，向這位心熱的監察院官員問道：“院裏有個叫王啟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