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皇帝也八卦

　　“母親是喜歡安靜的。”年輕的皇帝靠在軟榻之上，喝了口太監端上來的燕窩漱了漱口，皺了皺眉頭，揮手讓所有的宮女太監都退了出去，皇宮這座殿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範閑微微欠身行禮道：“不知陛下有什麽吩咐。”
　　看著這位南朝使臣的拘謹模樣，北齊皇帝眼中閃過壹絲笑意，開口說道：“範卿，後日妳便要啟程回國，壹路上可得將大公主服侍好。”
　　範閑心頭微驚，這才想起自己竟是壹直沒有註意這件天大的事情。迎公主回國成親，這是何等樣的大事，壹路之上，斷不能出半點差錯。這些天他早就從言冰雲那處知道，這位北齊大公主壹直養在深宮，與面前這位皇帝陛下是同父異母的姐弟，親生母親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座寒宮之中，大公主壹向也不得太後喜愛，所以才舍得讓她成為政治聯姻中的犧牲品。
　　不知道皇帝忽然說到大公主是什麽意思，按道理來講，這位皇帝應該與那位姐姐沒有太深的情份才對。
　　但看著皇帝清疏眉宇間的淡淡憂愁，範閑就知道自己猜錯了。果不其然，皇帝嘆了口氣說道：“大公主向來未離宮廷，今次遠嫁南朝，朕雖是天子，也無法多加回護。”
　　範閑誠懇說道：“陛下放心，大皇子乃是我國壹世英雄人物，最得萬民敬仰，大公主與大皇子日後壹定是琴瑟和諧，白頭到老。滿朝臣子定會事公主以禮，不敢有半分怠慢。”
　　皇帝冷笑壹聲：“那有何用？”他忽然盯著範閑的眼睛，說道：“範卿，朕視妳為友……還望妳在南京城中，對大公主多多提點，務要保證她能生活幸福。”
　　範閑再驚，他與這位皇帝攏共只見了四面，怎敢做天子之友？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麽，皇帝微笑說道：“範卿，初次見面時便曾說過，朕喜妳詩文，時常捧而誦之，那些字句便有若妳在說話，朕既然已與妳說了這壹年的話，將妳看作朕的友人，也不算什麽出奇。”
　　範閑此時真的有些受寵若驚，真的有些慚愧汗然。正當他準備叩謝聖恩，大呼惶恐之際，卻又聽著北齊皇帝那清清淡淡的聲音傳來，只是那聲音中多了壹絲恚怒。
　　“不過範卿卻似乎對朕多有疏遠，不說這些日子不肯多進宮與朕說說話……”北齊皇帝忽而看著他的雙眼說道：“即便在許多事情上，也要瞞著朕啊。”
　　範閑愁苦著，解釋道：“事宜繁多，忙著在鴻臚寺與太常寺兩邊做事，不敢入宮打擾陛下休息。”
　　北齊皇帝看了壹直沈默的海棠壹眼，忽然笑著說道：“是嗎？我還以為妳這些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陪著小師姑到處逛街……飲酒。”
　　這話壹出，連海棠也不好繼續安坐，略帶壹絲不安之意回道：“朵朵時常向範大人請教天人之道，受益匪淺。”
　　陛下搖搖頭，望著範閑說道：“那範卿還準備將那件事情，瞞到什麽時候？”
　　壹滴冷汗從範閑的發中冒了出來，卻不肯滑露額角，露了內心中的怯，只在烏黑色的長發裏蘊著潤著。範閑第壹個念頭是——難道司理理的事情暴露了？如果真是這樣，眼前這位皇帝就算不喜歡女人，但那種天子的權力獨占欲，只怕也不會讓自己再活著離開北齊！
　　他的眼角余光壹飛，卻瞧見海棠平靜的臉上壹片安然，沒有絲毫畏懼與不安，於是他心下稍安，咳了兩聲，恭謹問道：“不知陛下說的是什麽事情？”
　　肖恩的事情沒有人知道，除了海棠可能會猜到壹點，只要不是司理理的事情，範閑面對著這位北方的皇帝，就不會有半分內疚與畏懼。不料接下來北齊皇帝的發問，卻險些讓範閑從椅子上摔了下去，今夜宮中傾談，竟是震驚連綿而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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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來問妳，妳那林妹妹究竟如何？”北齊皇帝望著範閑冷冷說道。
　　就像壹道驚雷劈在了深宮之中，就像雷雨夜裏的那位姑娘喊了聲天啊，範閑呆若木雞，身體有些僵硬，壹時間竟是不知如何回答——這個皇帝怎麽可能知道婉兒是自己的表妹！這等於說，他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世！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整個天下知道自己真實身世的，絕對不超過五個人，而那五個人都不可能將這驚天的秘密泄露出去。
　　可問題是，北齊皇帝身為壹方天子，手下能人無數，難道他真從某些痕跡與黃紙堆中發現了這件事情？不然他怎麽會赫然問道……自己的妻，自己的林妹妹！
　　北齊皇帝冷冷看著他，看著他驚慌失措的表情，猛地壹拍軟榻的扶手，痛斥道：“說！”
　　說妳媽的說！
　　範閑臉上的表情倒有大半是裝出來的，心裏依然保持著強悍的冷靜，左手小指微微勾了勾，卻忽然想起，因為怕海棠發現自己與懸崖邊事的關系，所以這些天，他壹直沒有帶著左腿上的黑色匕首。
　　打？自己是打不贏海棠的；逃？只要北齊方面把自己的身世揭開，那些太子大皇子二皇子不馬上會變成壹堆餓虎？還有深宮裏的那些娘們兒……
　　範閑咳了兩聲，笑容重新浮現在了臉上，對方竟然當著自己的面說出來，那自然是準備要脅自己，所以他準備裝傻，先聽聽對方的條件：“陛下，您在說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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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齊皇帝站了起來，踩著那雙軟靴，竟是懶得再套好，就這般徑直向著範閑走了過來，臉上的表情也是漸趨精采，由先前的微微憤怒轉成了淡淡笑意，那笑意之中，還隱藏著壹些興奮與期盼。
　　看見這表情，範閑壹怔，更加確認了這位皇帝弟弟，是位小變態。
　　壹雙手握住了範閑的肩頭，北齊皇帝有些失態地搖著範閑的雙肩，眉飛色舞朗聲笑了起來：“範卿啊範卿，妳瞞得朕好苦，妳瞞的這天下人好苦。”
　　“啊？”範閑此時早就消了制住北齊皇帝亡命天涯的想法，有些傻兮兮地望著距自己近在咫尺的那張臉，發現這皇帝長的還真不錯，天子天天洗澡，身上的體息也算清新。海棠在旁邊看著陛下狂熱神情，看著範閑傻愚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曹公！”北齊皇帝又用力搖了他兩下，把範閑搖的有些頭昏眼花，“曹公！快告訴朕，林妹妹究竟最後與寶玉成了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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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明白了是怎麽回事，雖然不知道北齊皇帝是如何猜到這壹點，但範閑終於再也承受不住這種壹驚壹喜之間的折騰，壹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也不及多說別的，先拿起身邊的茶杯咕咕喝了兩口。
　　皇帝笑吟吟望著他：“今日妳不把石頭記給朕講完，朕是斷不能容妳出宮的。”
　　範閑嘆息道：“陛下怎麽知道石頭記出自外臣筆下？”
　　皇帝看了海棠壹眼，海棠微微壹笑，說道：“書是只有淡泊書局出，那位曹先生壹向隱而不仕，除了淡泊書局之外，竟是沒有旁的人能知道他究竟是誰。石頭記壹書風行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猜他究竟是誰，前日飲酒時，範大人話似乎多了些，自然被我猜到少許，今日陛下再壹詐，大人既然坦承，也算是朵朵我猜對了。”
　　範閑苦笑著，不知該如何言語，其實他現在並不是很需要石頭記作者這個名聲，看北齊皇帝先前曹公曹公喊的親熱，差點兒讓自己錯認他為郭嘉，想來也是位石頭記的癡迷者。
　　確認了範閑便是石頭記的作者，北齊皇帝顯得很是高興，連連說道：“卿家快來說說，那寶玉最後究竟收了幾位姑娘。”
　　範閑失笑，心想這位陛下原來是後宮文的愛好者，連連擺手求情道：“陛下，外臣只胡亂作了六十多章，後文實在是還沒有想好。”說這話的時候，他又想到了淡州時，若若向自己求文時，自己想的存稿問題、更新問題、太監問題，實在是個很麻煩的事情啊。
　　北齊皇帝聞言壹嘆，愁眉不展，他看了在壹旁養神的海棠壹眼，忽然湊到範閑耳邊壓低聲音說道：“三十七回裏的海棠詩社……與小師姑有什麽關聯？”
　　範閑余光瞥見海棠姑娘的眼角微微柔順了起來，知道這位姑娘家在偷聽，於是乎微微壹笑，大膽應道：“陛下，書者不能自解，恕外臣不便多說。”
　　皇帝陛下露出壹絲曖昧，說道：“那範卿快快回程，出得壹章，便記得往朕駕所在寄來壹章。”
　　範閑惶恐應命，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