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左冷禪

　　李際遇口中雖說義軍之中應有盡有，其實也舍不得這書院裏的藏書及筆墨紙硯。
　　雖說嵩陽書院不及往日之盛，好歹也有四書五經及其他雜書三四百本。
　　李際遇命麾下士卒尋了些口袋，壹並裝進去背了。這才押著山長、經長、堂長及學子七十三人返回登封縣城。
　　結果剛剛出了嵩陽書院，那山長突然“嗷嗷”大哭起來，壹邊哭還壹邊罵道：“妳們這些殺千刀的，我們這些讀聖賢書的書生又如何惹了妳們？毀我書院，抓我師生，是何道理？”
　　李際遇本道此行如此順利，哪裏想得到又起了幺蛾子。
　　念在前番答應了張順要對這嵩陽書院的師生學子以禮相待，只得強忍著怒氣，低聲喝道：“妳這老山長又要做什麽？”
　　那山長畏懼的看了李際遇壹眼，見他動口不動手，頗有君子之風，這才誠惶誠恐的低聲解釋道：“我好歹也是嵩陽書院的山長，若是這就麽老老實實被妳們抓了，面上須不好看。若是被官府知曉了此事，少不得給我書院師生壹家老小，各自按壹個從賊的罪名，毀家滅族亦在不遠。”
　　“我尋思反正壹路上左右無事，老朽也就幹嚎兩嗓子，值不得什麽。妳們權當看戲罷了，還請原諒則個。”
　　李際遇聞言哭笑不得，堂堂書香聖地，怎生出了這麽壹個老流氓無賴。
　　只是他想了想這些書生學子的家人，倒是有幾分理解，便由他去了。李際遇還特意安排士卒道：“他哭任他哭，只當賣紅薯；他叫任他叫，只當路人笑。”
　　李際遇安排的倒挺妥當，結果壹會兒自己就笑不出來了。
　　原來這老頭子壹哭鬧起來，其他人頓時學有學樣，個個也哭天喊地，好像死了爹娘壹般。
　　這下好了，壹路吵吵鬧鬧不說，那李際遇的“惡行”差不多也“從契丹到愛爾蘭，無人不知”了。
　　李際遇和他麾下五百精銳，被人壹路指指點點，大家都羞愧的擡不起頭來。特別是李際遇本來就是登封人士，路上竟然也有人識得他，更是指名道姓，連他祖宗十八代都拉出說道說道。
　　李際遇知道張順本意如此，只好當著沒看見。他心中雖然破口大罵這老山長缺德，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厚著臉皮生受了。
　　壹路無事，好容易到了登封縣城，李際遇才暗自松了壹口氣。等到他見到張順以後，趕快如同燙手山芋壹般將這群混球交付給了張順。
　　張順本來以為李際遇能夠抓回來十來個學子就心滿意足了，哪成想這廝幾乎把人家嵩陽書院給端了過來。
　　張順十分高興的稱贊道：“際遇做事果然令我放心，壹出手便不同凡響。”
　　李際遇只道是張順誇他路上讓這些書生文士嘶吼，“自汙其名”呢，只得苦笑以對，順便又把這老山長的品相和張順述說了壹番。
　　張順聽了也不覺心中怪異。他之前遇到的儒生文士，要麽像張慎言、何復這樣剛烈，要麽就如同韓廷憲那樣人在曹營心在漢。
　　至於像“點燈子”這樣的書生起兵，張順也僅僅是聽說罷了，卻不曾見得。像這種沒有半分骨氣的文人，倒是甚是少見。
　　張順這才轉身拱了拱手問道：“感謝老山長率眾來投，敢問姓名？”
　　那老山長知這才正主，連忙跪下來磕了幾個頭道：“小老兒姓左，名烈，字孤忠。只是因在山中獨立支撐教書之事，如同僧人在冷僻之地參禪悟道壹般，又給自己起了個雅號，喚作冷禪！”
　　張順竟然壹下子被他噎住了，這廝左不左尚且不知，反正他肯定既不烈，也不孤忠，更不冷禪！
　　陳金鬥嘴壞，聞言便譏諷道：“公為嵩陽書院山長，當以身作則，以家國天下為務，如何竟無……”
　　說到這裏，陳金鬥自己都說不出口了。雖然這廝沒有半點骨氣，好歹也帶來了七十余人書生文士，對主公的助力卻是非同凡響。更何況此計出自於自己之口，若是自己再說三道四，豈不是打自己臉了嗎？
　　“這位大王是說骨氣是吧？”那左冷禪聞言倒也不惱，反倒嬉笑著向張順解釋道，“這並非古聖先賢的本意。”
　　“昔日叔孫通曾經侍奉過項梁、楚懷王、項羽及漢王，前後十主，儒學方始大興，諸生乃皆喜曰：叔孫生誠聖人也，知當世之要務。”
　　“又有孔聖人之後，金來降金，元來降元，得封衍聖公至今，歷經百代數朝恩典而不衰，天下何人能及也？”
　　“我左孤忠效法古聖先賢，以興文教，又有何不可呢？更何況我院下弟子皆有父老妻兒，若是剛烈而不知進退，反倒喪了性命，我又如何向他們交代呢？”
　　“我身為壹院之長，不能教他們榮華富貴也就罷了，又豈能讓他們或壞了性命，或壞了名聲？俗話說：壹日為師，終身為父。既然如此，何不由我下令投降，他們也不得不從。這樣好歹也能保全了他們的性命和名聲，只是由我這個將要入土之人做壹個小人罷了！”
　　張順聽了大為驚訝，端詳了這廝好半天，也沒能看出來他說的這番話到底是真心實意，還是找借口糊弄自己。
　　不過，終究自己得到了壹大批能夠讀書識字的書生文吏，也不必苛求於人、計較許多了。
　　他只是叮囑道：“如此甚好，我倒小瞧了山長！既然如此，以後山長還是喚作左冷禪吧。”
　　那山長自知自己已經配不上“孤忠”二字，也只好依言應了。張順也不知苛求其他，便命人帶領這些學子準備些衣服物件，準備出門遠征。
　　原來張順見此事已畢，留在此地別無其他好處，少不得多時就有官兵來攻，便心生離意。
　　他便命令李際遇帶領五百精銳留守嵩山附近，壹來發展些兵馬，與義軍在抱犢寨遙相呼應；二來監視壹下任辰的動向，隨時準備支援、配合或者接收其麾下人馬。
　　百般準備停當，義軍正要出發。突然悟空領得壹人進來，那人剛壹進門，便撲通跪了下來，高聲呼道：“主公，我可尋到妳了，還請妳速發大軍，救下我兄長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