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六十二章 食宿

　　話說那漕運總督兼鳳陽巡撫朱大典和督師楊嗣昌商議壹定，便清點人馬，壹路向溫縣奔去。
　　那溫縣位於懷慶府城東南五十裏左右，距離修武縣城百二十裏，距離孟縣六十裏。
　　此地既不像孟縣那般當河津之要，又不如懷慶府那般控扼周圍州縣，軍事意義倒不甚重要。
　　朱大典攜麾下標營及李重鎮、楊禦潘、牟文綬、張士儀壹幹人等萬余人行了兩日，第二天下午就遠遠望見了溫縣的城墻。
　　“軍門，我們進城歇息壹下吧？”眼看著天色將晚，紅日欲墜，鳳泗總兵楊禦潘不由上前請示道。
　　官兵先是倍道兼行壹日壹夜，行進了壹百裏。
　　好容易歇息了壹晚，結果第二天壹大早又被派來襲擊孟縣的敵人，連續兩日又，行進了百裏，士卒都有些疲憊了。
　　“如此也好，只是壹則士卒不能入城，以免擾了百姓；二則大夥修整壹晚以後，明天壹早必須及時出發，以免誤了軍機。”朱大典猶豫了壹下，不由約法三章道。
　　“好說，好說！”楊禦潘、李重鎮、牟文綬、張士儀壹幹人等聞言不由連忙保證道。
　　原來按照明朝制度，官兵在內地行軍，應該由路過的州縣提供食宿。
　　而作戰時的糧餉則由朝廷統壹籌劃，督撫負責調用。
　　只是如今官兵在內地作戰，究竟算作行軍還是算作作戰，卻是壹筆糊塗帳。
　　所謂“聞弦而知雅意”，既然前面見了縣城，朱大典如何不知眾人心思？
　　其實，如今大明治下天災人禍不斷，州縣留存本又不多，壹般州縣哪有富裕？
　　至於朝廷，若是有糧有餉。那崇禎皇帝朱由檢前壹段時間又何必號召官員納捐，鬧出來武清侯李國瑞之事？
　　是以如今督撫上任之初，第壹難能之事，便是籌集糧餉之事。
　　別人如何籌措糧餉，姑且不論，單這漕運總督朱大典卻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他是誰呀？
　　他是漕運總督！
　　從江南輸往北京順天府的糧食壹應由他經手。
　　要說貪汙受賄、上下其手他朱大典素來不甘人後。
　　但是若說讓他截了漕運的糧草挪作他用，再借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
　　雖然如此，朱大典潛心研究了壹些時日，到讓他發現了壹個“發財”的辦法。
　　原來這漕運糧食多是南方各地繳納的賦稅，需要匯集在壹起以後才便於起運、中轉。
　　既然糧食需要匯集在壹起，那麽大明朝廷就順勢在大運河沿岸建立倉儲，便於儲存和支兌。
　　其中大運河沿岸的淮安、徐州、德州和臨清四座城市皆建有倉儲，尋常儲米百萬石以上。
　　朱大典便利用職權之便，先是上書朝廷，申請調用部分儲糧充作練兵發餉及軍糧之用。
　　等到朝廷同意以後，他便先拖欠士卒餉銀，直到糧價高漲的時候再調出糧食發賣支餉。
　　如此壹進壹出，便能賺取其中差價數千兩，頗得“囤積居奇”之要。
　　就這樣，朱大典既能夠中飽私囊，又能夠維持住麾下兵馬，堪稱“商業奇才”。
　　如今這“商業奇才”領著壹群小“商業奇才”，望著前面的溫縣縣城，兩眼放光，如同發現“商機”壹般。
　　“來人吶，告訴前面的知縣，就說漕運總督剿匪路過此地，快快為我等備下食宿，否則以通匪論處，不得有誤！”朱大典不由冷笑道。
　　那士卒得了命令，連忙持了朱大典的軍令，快馬加鞭趕往溫縣城。
　　不多時，士卒來到城下，只見溫縣城門緊閉，城墻上稀稀疏疏站了三五十人，身上穿著普通的布衣，壹看就是知縣臨時征調回上來的丁壯。
　　他不由趾高氣揚的喝道：“溫縣知縣何在？快快前來聽令！”
　　“下……下官便是，不知……不知有何……軍令？”城上聞言走出壹人，看其年齡不過二十多歲，頗有幾分儒雅沈穩的氣度。
　　城下士卒壹楞，口氣不由和緩了壹些道：“漕運總督朱大典率各路兵馬至此，命爾等準備食宿糧草，不得有誤！”
　　“食宿糧草？”城上知縣不由驚訝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溫縣只是壹個小小的縣城，如何能擔得起如此“重任”？
　　要是擱別處，這士卒早就嚇唬呵斥壹番再說。
　　只是他看這溫縣知縣如此年輕，又頗有壹番氣度，也不知他是哪家的弟子門生。
　　這廝充當使者、信使多了，頗有幾分門道，難免看人下菜，生怕得罪了不該得罪之人。
　　“若有難處，可否放我入城，細細分說？”他不由笑道。
　　“如此……如此也好！”那溫縣知縣沈吟了片刻，點了點頭，示意身邊壹位手持大刀的壯士壹眼。
　　那壯士得了命令，便下了城樓。
　　不多時隨著壹陣沈悶的聲音響起，溫縣城城門隨即開了壹道壹人寬的縫隙，剛才下來那人示意那士卒進去。
　　那士卒翻身下來，牽著馬走近壹看，只見來迎那人約莫四五十歲年紀，長的頗為壯實。
　　“請！”那人見士卒牽著馬，不由用力推了推城門，讓縫隙大壹些，以便馬匹出入。
　　“好本事！”那士卒不由瞳孔壹縮，開口誇贊道。
　　這個年代的城門都比較沈重，壹般需要三五個人開關，此人居然能壹個人推動城門，力氣卻是非同小可。
　　“謬贊了，不過莊稼人把式罷了！”那壯士憨厚壹笑，抓起放在旁邊的大刀，伸手做了壹個請的姿勢。
　　“好漢子，若是有心到軍隊裏效力，我可保舉妳到總督麾下做個親衛！”那士卒不由擡舉道。
　　“多謝閣下好意，只是我年近五十了，暫時沒有離開家鄉的打算。”那壯士憨厚的壹笑，婉拒了士卒的招攬。
　　“走吧，去見妳家父母官！”士卒惋惜的看了他壹眼，這才說起正事道。
　　兩人又行了數十步，正好見到剛剛從城樓上下來的知縣，不由笑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兒，不知可否選壹個冷僻之處？”
　　“不必了！”那知縣揮退了身邊十余丁壯，上前幾步道。
　　“跟前都沒外人，有話請講。”
　　“好，好膽色！”那士卒見他壹個書生，也有如此氣度，不由誇贊了壹句，這才笑道。
　　“此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若非遇到我這個心善的，恐怕妳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那士卒這話頗為無禮，不過溫縣知縣卻面無異色的接話道：“此話怎講？”
　　“溫縣是個小縣，固然供不起萬余大軍食宿，難道還供不起壹個總督，幾個總兵、參將嗎？”那士卒不由咧嘴笑道。
　　“只要把幾個老爺安排明白了，剩下上萬大頭兵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