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五章 潼關捷報（中）

　　這李牟當初跟隨紅娘子投靠義軍以後，多有歷練，比起其他將領更為獨立、有擔當之才。他又張順言傳身教之下，倒也學了幾分本事。
　　當他鼓舞完士卒以後，並沒有腦子壹熱，就硬碰硬沖殺上去。
　　反倒又挑選了百余人，作為先鋒，前去探查地形、情報。若是官兵無備，則趁機摸下警哨。
　　果然行不到二裏，義軍便發現了建在禁溝兩側的連城。
　　只是由於此地遠離戰場，在認真警戒、巡邏了幾日之後，士卒便松弛了下來。
　　這十二連城固然險要，其實乃是鳥不拉屎之地。壹眼望去，除了深溝草木，竟無半點人煙，哪裏會有賊人走這條道路？
　　眼見官兵無備，李牟如何不喜？他連忙精挑細選了二百人，趁著夜色，偷偷摸摸的摸了過去。
　　李牟下令只用弓刀，不許用炮銃，攀爬到連城以後，堵住兩頭出口，壹路殺將進去。
　　許多官兵正在連城內休息，衣不著甲，手無握兵，哪裏是如狼似虎的義軍精銳的對手？不多時被義軍斬殺大半，剩余三四十人皆連忙降了。
　　義軍在此稍作歇息，便向李友請示下壹步如何行動。
　　李牟皺了皺眉頭道：“慈不掌兵，此次我們身處絕境，必須竭盡全力，不可有壹絲疏忽之處！”
　　“哪裏有人手看顧他們？以我之見，不如盡殺之，以解我等後顧之憂！”
　　“這……舜王素來仁義，若是知曉此事，怪罪我等，又當如何？”左右聞言不由憂慮道。
　　“我自壹人擔之！”本來李牟還有幾分猶豫，但是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對的。
　　他不由眉頭壹揚，厲聲喝道道：“聽我號令，即刻從俘虜中挑選兩三個膽怯之輩權作向導，其余則盡殺之！”
　　“不，不要……我們已經降了……啊！”隨即連城之內響起了壹陣慘叫聲。
　　聞聲，李牟不由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殺降不祥，乃不得已而為之。
　　這所謂的連城，其實就是壹個個墩臺、堡壘，每處駐紮百人左右。經過這番殺俘，除了三個嚇得屎尿齊流的向導以外，竟然無壹人漏網。
　　哪怕李牟早已經參與多場戰爭，依舊無法對這種出自於自己之手的單方面屠殺行為，無動於衷。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牟長嘆壹口氣，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似乎又像是在說服別人，喃喃自語道：“這都是為了勝利，迫不得已！”
　　隨後，義軍在李友的帶領下，連番襲擊連城，連破五城，其中官兵竟無壹人生還！
　　天色漸白，義軍壹夜翻山越嶺，連番殺人，無論是體力還是精力都疲憊不堪了。
　　李牟這才下令道：“且在這城內休息壹個時辰，埋鍋造飯，準備白天的苦戰！”
　　奇襲是什麽？奇襲是智力、體力、精力和意誌力的終極較量！
　　李牟莫名其妙的想起了當初張順私下裏說的壹句話來。
　　奇襲最重要的是“奇”，出其所不趨，趨其所不意，方謂之奇。既然有這種道路，那顯然壹定是地形崎嶇惡劣，艱辛難行之所。
　　官兵只需少量精兵，便能堅守，故而無備、不意。
　　義軍想要成功，怎麽辦？只能夠咬緊牙關，不怕流血、不怕流汗，用最嬌嫩的雙腳，踏過最艱難的道路，用最快的速度，在官兵反應過來之前占據要地。
　　所以“埋鍋造飯”雖慢，李牟依舊沒有讓義軍士卒以幹糧充饑。
　　這壹路上實在是太難、太累了，若是再不見點熱湯熱水，不但不近人情，恐怕士卒也無法保持最後這壹口被鼓動起來的士氣。
　　為了盡可能維持士卒的體力，李牟把義軍隨身攜帶的肉幹全拿了出來，讓士卒尋點野菜全煮了，煮了壹鍋熱騰騰的的肉湯。
　　大家拿起頭盔，壹人盛了滿滿的壹頭盔的熱湯，抓了兩三個烤的熱騰騰的的大餅，大快朵頤的吃了起來。
　　李牟看了看眾人，沒有吱聲，也取了自己的頭盔，滿滿的盛了壹頭盔的肉湯，和大夥壹樣抓起大餅吃了起來。
　　氣氛很沈重，對他們中的很多人來說，可能這是他們最後壹頓飯食，難免要多吃幾口！
　　吃著吃著，有的人淚止不住就流了下來，甚至有的人都哭出聲來。
　　軍法官看了，連忙呵斥道：“哭什麽哭？膽小鬼就不要募選敢死之士！”
　　“哎！”李牟連忙喊了壹聲，制止了軍法官。
　　他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犯了壹個錯誤，和大家壹樣沈浸在悲傷之中，沒有及時打破剛才沈重的氣氛。
　　他不由苦笑道：“實話實說，剛才我和大夥壹樣，心情也有壹些沈重！”
　　“我也想家了，想家裏的父母，想家裏的妻兒！”
　　“可是我更想，如果我們這壹次敗了，下壹次敗了，最終敗了，我們會怎樣？他們會怎樣？大家都會怎樣？”
　　“官兵會毫無顧忌的殺死我們，殺死我們的父母，侮辱我們的妻兒！我們所有的人，都要家破人亡，甚至欲求壹死，亦不可得！”
　　“對，對，就是這樣！”很多人忍不住接起話來。
　　明軍固然善戰，其殘忍血腥的手段也是有目共睹。歷史上如何，義軍士卒不曾聞之。但就近年陜西、山西起兵以來，被官兵屠戮者不知凡幾。
　　如果舜王敗了，難道官兵就會放過他們這些人嗎？
　　有多少義軍降於官兵以後，卻被背信棄義的屠殺？又有多少義軍被官兵發現家小以後，猶能幸存？
　　這個世間不是妳殺我，就是我殺妳！死有什麽可怕？可怕的是不但自己要死，全家老小都要死，而且甚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盡百般淩辱以後，依舊要死！
　　“後生妳說的對！”
　　“將軍說的好，我們要死也有死在這裏，好歹能給家裏掙壹些撫恤出來！”
　　頓時義軍氣勢又騰騰升了起來，方才低沈、沈悶的氛圍壹掃而空，反倒個個嗷嗷叫著要請戰。
　　張順曾經說過，臨境近敵，務在厲氣；今日將戰，務在延氣。
　　其實這話出自於張順前世重新挖掘而出的《孫臏兵法》，他剛好記得壹言半語，正好合用。
　　本來李牟率領士卒來到深谷險地，通過勸誡士卒，暫時獲得了高昂的士氣。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困難的阻攔之下，士氣又跌落了下來。
　　他將計就計，又以親情激勵士卒，再度把士卒鼓動了起了。
　　是時候了！眼見士氣可用，李牟不由暗道：“行百裏者半九十，如今十二連城，剛破其半，剩余壹半，務必壹鼓作氣破之！”
　　“如若不然，我等盡亡此谷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