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水深

　　“急報，急報！左柱國朱燮元、宣大總督張鳳翼、大同巡撫葉廷桂、宣府兼昌平巡撫張維世、大同總兵王世仁、宣府總兵李國樑及昌平總兵巢丕昌有令，攜大同鎮、宣府鎮及昌平鎮三鎮人馬城池，奉天昌義歸順舜王。”
　　“啊？我們這就從賊了？奸臣，奸臣，全特麽都是奸臣！”隨著葉廷桂等人派遣的信使手持露布，沿途喧嚷，壹時間鬧得人盡皆知，群議紛紛。
　　然而這些議論聲還沒有停止，又有壹群騎士疾馳而來。
　　這些騎士個個手持鑼鼓，壹陣喧囂，然後大聲叫嚷道：“謹遵舜王號令，敕封左柱國朱燮元為金王，宣大總督張鳳翼為遼王，大同巡撫葉廷桂為鎮朔王，宣府兼昌平巡撫張維世為鎮代王，大同總兵王世仁、宣府總兵李國樑及昌平總兵巢丕昌為公爵。”
　　“諸副總兵、兵備副使皆封侯爵，參將及參將以上皆封伯爵，士卒月餉實發米糧壹石，欽此！”
　　“妳們聽聽，妳們聽聽，都是些什麽人吶！”早有人痛心疾首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些人往日間壹個個高談闊論，壹旦賊來……”
　　那些人正群情激奮，口誅筆伐，結果剛嚷嚷了壹半，卻聽到“士卒月餉，實發米糧壹石”壹句，頓時如同正在打鳴的公雞被扼住喉嚨壹般，半晌說不出話來。
　　“哈……哈哈，這朱少師、張督師、葉撫軍和張撫軍壹幹人，雖然德性有虧，其實也情有可原吶！”
　　“啊，對對對，就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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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什麽玩笑，朱燮元壹幹人等加官進爵與他們這些丘八何涉？
　　但是“士卒月餉，實發米糧壹石”，這對幾乎大多數家裏丁壯參軍的宣大兩鎮來說，卻是實打實的利益。
　　大明月餉四五錢銀子，還要被吃空餉、喝兵血，拖欠糧餉，每月所領銀子不過粟米壹二十斤而已，如何比得上義軍“月餉米糧壹石”？
　　什麽忠君愛國，什麽“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些話聽壹聽就算了，誰還能當真不成？
　　然而，就在這壹夥騎兵疾馳而去不久，又有壹隊騎兵又疾馳而來。
　　不過，這壹波人倒沒有再宣揚什麽，反倒示警道：“東虜入侵，禁閉門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謹守城池營寨，以免家破人亡！”
　　“遼東苦寒，吃喝俱無。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見衣奪衣，見人掠人。男作奴隸，女作娼婦，稚子作羹，老做薪柴！”
　　“千萬避之，勿留衣糧。待些時日，義軍將至。驅逐韃虜，還看舜王！”
　　“哎呀，狗達子又要來了嗎？快跑快跑！”眾人本來正在那裏看熱鬧，聽了這番話頓時慌亂了起來，紛紛往家中跑去。
　　這宣大兩鎮，地處邊塞前沿，直面蒙古土默特、插漢兒等部，常受騷擾。
　　故而除了部分州縣以外，幾乎處處都是衛所和堡壘，人人都掌握了壹定的軍事技術。
　　壹旦聽到示警，自然收拾了城外店鋪作坊，紛紛躲回衛所、城堡，組織起來進行警戒防禦。
　　好家夥，經過宋獻策這麽壹折騰，頓時整個宣大兩鎮都熱鬧了起來。
　　那忻州距離大同不過五百裏腳程，只用了兩三日功夫，這“消息”便傳到了大同鎮守太監劉文忠耳中。
　　“這朱燮元、張鳳翼等人想幹什麽！”那劉文忠聞言不由又驚又怒道，“壹個個寡廉鮮恥，深負皇恩，公然投賊，真是該殺！”
　　“中使，當務之急理當急招兵馬入衛，謹防大同陽和為賊所得！”分守冀北道朱家仕連忙上前諫言道。
　　原來這大同城被為巡撫、總兵及鎮守太監駐地，督撫總兵標營亦駐紮附近。
　　只是宣大總督張鳳翼、大同巡撫葉廷桂及總兵王世仁率領主力南下以後，大同城及其附近空虛。
　　除了守城人馬以外，竟是無兵無將，形勢頗為危險。
　　而大同城內，除了欽差鎮守大同地方太監劉文忠以外，竟然只有分守冀北兼管大同東西二路副使朱家仕壹人可以主持軍務，妳讓他如何不急？
　　“對，對，對，朱副使所言甚是，當即刻調集人馬，死守大同待援！”本來驚慌失措的劉文忠聞言不由反應過來，連忙下令道。
　　“命懷仁、應州、渾源州及鎮河堡四地守備即刻帶領人馬入衛，不得有誤！”
　　這四處皆位於大同周圍，乃是拱衛大同城的要地，奈何如今形勢危及，野戰精銳又被張鳳翼、葉廷桂和王世仁三人抽調壹空，劉文忠萬般無奈之下，也只得如此了。
　　“唉！”分守冀北副使朱家仕聞言不由嘆了口氣，只得領命退去。
　　妳道為何？
　　原來這時節，大同境內處處皆敵，北面的陽和衛乃宣大總督駐地，守軍不可輕動。
　　東面的蔚州遮蔽紫荊、倒馬二關，關乎京師安危，給劉文忠幾個腦袋，他也不敢動這裏的兵馬。
　　至於西面壓力最輕，其副總兵楊國柱、參將唐通早已經被張鳳翼、葉廷桂調動南下，更無多余兵力可用，故而兵備副使朱家仕也沒有什麽太好的辦法。
　　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兩日功夫，好容易才將這四處守備及人馬調動入城，還未來得及喘壹口氣。
　　早有士卒來報道：“急報，急報，撫軍、總鎮率領三五百人馬已到城外，口口聲聲要返回城中，不至放也不放？”
　　“什麽？他們還有膽來？”鎮守太監劉文忠差點被氣樂了，不由對左右守備笑道。
　　“走，隨雜家出去看看，看看他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哎，中使但坐城中，緊閉門戶，讓他離去便是，何必理他？”那兵備副使朱家仕打心底有幾分畏懼葉廷桂，不由開口勸說道。
　　原來別看葉廷桂在和義軍作戰中，由於條件所限，並沒有特別出色的表現，其實也是壹個狠人。
　　崇禎八年，就在他就任巡撫不久，剛剛遭受後金蹂躪的大同鎮，再度遭到東虜犯境。
　　葉廷桂便率兵出師助馬堡，奇襲豐州灘，不僅壹舉擊敗了後金軍，還殲敵壹千二百余人，俘獲四百余人，壹時間聲威大震，蒙古諸部畏之如虎。
　　但是鎮守太監劉文忠卻不這樣想，他心道：“如今大同城防已備，兵馬已全，我坐守堅城之中，又有何懼哉？”
　　想到此處，他便拒絕了兵備副使朱家仕的提議，大搖大擺登上了城樓，來到了大同城西門清遠門城樓之上，往下壹看，只見葉廷桂壹幹人等正在城下。
　　他不由開口罵道：“遭瘟的奴才，好好的大同巡撫、總兵妳不坐，反倒背棄皇恩投賊，今日又有何面目來見雜家也？”
　　不意那葉廷桂等人聞言為之愕然，紛紛叫屈道：“中使何出此言？”
　　“我等本在太原城外與賊人大戰不止，不意東虜突然出現在我軍背後，猛攻我軍。”
　　“我軍觸不及防，兩面夾擊之下，不由大潰。如今左柱國朱燮元戰死，宣大總督張鳳翼不知所蹤。”
　　“未有我等數百人勉強逃出生天，趕回大同鎮主持大局，中使何以將我們拒之門外？莫非妳竟然從賊了不成？”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如今外面傳的沸沸揚揚，分明是妳們壹幹人等從了賊，如何敢倒打壹耙？”劉文忠聞言不由大怒，便開口駁斥道。
　　“婦孺謠言，如何能信之？”葉廷桂聞言不由苦笑道。
　　“中使作為智者，理當明白，越是關鍵時刻，越是魚目混雜。”
　　“這壹戰我等又失了旗幟印信，生怕被詐開了城門，丟了城池事小，辜負了皇恩是打！”
　　“這……妳們真個不曾從賊？”劉文忠見他們言辭懇切，且又聽聞左柱國朱燮元戰死，宣大總督張鳳翼不知所蹤，此類與傳言頗有抵觸，不由又動搖起來。
　　“我堂堂朝廷大員，牧守壹方，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又不是沒飯吃的泥腿子，造哪門子的反啊！”葉廷桂聞言哭笑不得，不由反問道。
　　“再說那‘順賊’口口聲聲，這個封王，那個封公，他自個也不過僭稱偽王，如何又封其他人哉？”
　　“這……這倒是！”那劉文忠聞言頓時也反應了過來。
　　“對啊，按理說那‘順賊’自個也不過自稱親王，如何又封親王？”
　　“好，來人吶，撫軍打開城門，請其入城！”
　　鎮守太監劉文忠整了整衣冠，心道：“這次得罪這葉廷桂不輕，我姑且親迎過去，也算是賠情道歉！”
　　他正壹邊想著壹邊往城下走去，卻不由聽到有人高聲喊道：“不可，萬萬不可！”
　　劉文忠正要上前解釋壹番，不意又聽到城門處壹陣聒噪，他扭頭壹看，卻見葉廷桂、王世仁和李國樑卡砍殺了數人，然後沖將過來。
　　他正要有所動作，卻不意後心壹涼，半截雪白的刀刃從自家胸口冒了出來。
　　劉文忠用盡全力，扭頭望去，刺殺自己之人赫然是他調來的四守備之壹。
　　只是他和這四人不過見過幾面，也不甚熟悉，壹時間竟認不出是哪個守備。
　　“妳……妳……妳們……”劉文忠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不由努力的擡起了胳膊，死死的指著面前的守備，試圖想問些什麽。
　　“大同的水太深，妳把握不住！”不意那守備卻冷笑道，“那葉巡撫就比妳聰明多了，所以人家加官晉爵，而妳身死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