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塑造

　　廚房的門把手轉了壹下，隨後悄無聲息地推開，於生拎著好幾個大兜子從門裏走了出來，對不遠處目瞪口呆的艾琳打了個招呼：「我回來了。」
　　艾琳眼睛瞪得老大，顯然壹下子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個事：「妳不是去外面買東西了嗎怎麼從……」
　　她忽然停了下來，好像是反應過來了。
　　「不是吧！妳去逛個商場回家也要『開門』！？」
　　「我思考了壹下，既然這扇門不只是通往異域，也能通往現實中的某個『遠處』，那沒有道理它反而就不能去近壹些的地方，」於生壹臉得意地對艾琳說道，「順便我還測試了壹下通過這扇門攜帶物品和活物，看樣子只要維持門的穩定，它們都可以順利通過大門……」
　　艾琳聽得壹楞壹楞的，聽到「活物」倆字有點好奇：「活物？！妳從哪弄的活物？哪呢？」
　　於生伸出手：「回來前我抓了個蚊子……」
　　艾琳：「……？」
　　人偶小姐對於生的創造力有了全新的認知，隨後註意力便不由得落在了對方拎回來的好幾個大購物袋上。
　　她第壹眼便看到了其中有壹箱八寶粥。
　　於生把購物袋裏的東西往外倒騰著，先放好了那壹箱八寶粥，隨後便把剩下的東西給艾琳看：「我買到了輕質黏土，因為買的量巨大，店家還贈送了壹些工具，但這些工具應該都用不上，這都是做小型人偶用的，給妳做身體的話得用這個——我買了根搟面杖……
　　「這邊是頭發和顏料，都買的好的，雖然不是最貴的吧，但也差不多了。
　　「對了，我沒有找到能給妳合適的衣服，妳看是……」
　　「不用，」艾琳擺了擺手，她看著於生往外倒騰東西，臉上這時候已經滿是期待和興奮的模樣，「衣服我自己可以『塑造』出來，我說了，這幅軀體主要是作為媒介和臨時容器的……譁，東西真不少哎，於生妳真的用心了啊？」
　　「廢話，好歹做壹次，要麼不做，要麼就盡量做好，」於生說著，但又皺眉搖了搖頭，「不過說實話，這東西應該還是不全，我聽說還有黏土烘乾箱和各種補土、軟化油、底漆、妝造工具什麼的，但我看了壹眼，要麼是只能給小型人偶用的，要麼是我短時間學不會的。而且我還有個問題啊，黏土是需要時間乾燥的，沒有烘乾箱的話，大體積的構件半天時間可不夠乾燥硬化……」
　　「沒事，都不重要，只要能弄出框架就行，」艾琳看上去心情極好，連跟於生說話時候的語氣都柔和得不行，「重要的是儀式部分，對，儀式部分——否則我直接讓妳買個現成的人偶回來就行了，哪需要這麼麻煩。」
　　「那就行，」於生呼了口氣，開始分門別類地整理那壹大堆東西，「那我們去閣樓弄吧，那上面地方寬敞還有個大桌子。」
　　艾琳呼呼地點著頭，不過突然間，她又註意到了旁邊還有壹袋子東西，那玩意兒看上去有點眼熟。
　　「……這壹袋子藕是幹什麼的？」人偶小姐壹臉問號。
　　於生手上的動作壹頓，擡頭看了看艾琳，又低頭看了看那壹袋子藕，兩秒鐘後嘿嘿乾笑壹聲：「那什麼，這是萬壹我手藝太潮的備選方案，我是這麼理解的……」
　　艾琳歪著腦袋想了半天，終於跟上了於生的思路，當場就從自己的紅絨毯椅子上蹦了起來：「不行！」
　　「不行嗎？」於生聞言有點失望，「我還說這藕形態挺完美的，挑半天呢。」
　　「當然不行！」艾琳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我跟妳講啊預制菜已經夠過分了妳再給我上預制件我意見很大的……」
　　「行吧行吧，」於生嘆了口氣，把那壹袋藕拎到廚房，「那回頭拿來炸藕盒吧。」
　　艾琳忽然有了點不好的預感，她覺得自己今天的脫困之旅可能並不會像自己想像的那樣順利發展了……
　　但於生這時候反而信心十足起來，他整理好了塑造人偶軀體需要的工具和素材，便壹手拎起東西，又把艾琳的畫框夾到胳膊底下，伸手握住了廚房的門把手。
　　艾琳這次反應倒是很快：「……妳就去個閣樓也要開『門』的嗎！？」
　　於生想了想，覺得這好像是有點懶得過分，便尷尬地笑笑，帶著材料和艾琳轉身走向了通往樓上的樓梯。
　　這棟房子有壹個很大的閣樓，就在二樓的上面，說是閣樓，那倒更像是因為起屋的時候層高留的太高而不得不又單獨隔出來的壹層，其面積大概有二樓的壹半大小，且有兩扇臨街的窗戶和壹扇天窗——這也是為什麼從外面看，會看到這棟房子總共有三層。
　　除了打掃的時候，於生其實很少去閣樓。
　　因為那裏幾乎什麼都沒有，除了壹張似乎是沒地方擺而放上去的大桌子之外，便只有兩把會吱嘎作響的舊椅子，每到晚上或者陰天光線不好的時候，過於空曠的閣樓就總是顯得陰森到有些嚇人。
　　不過現在它正好適合充當為艾琳塑造軀體的「工坊」。
　　於生跑了兩趟，又從二樓的雜物間裏找了些可能派上用場的工具和壹盞舊臺燈，以及艾琳要求的、「儀式」需要用到的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統統運到了閣樓的那張大桌子上。艾琳的畫框被放在了桌子壹角，倚靠著壹摞臨時充當支架的舊書，她靜靜地看著於生跑來跑去地忙活，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安靜，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麼。
　　於生坐在了大桌子前，舊椅子發出嘎吱的響聲，他生疏地擺弄著黏土與抹刀，開始嘗試熟悉它們的「性能」。
　　艾琳忽然打破了沈默：「於生。」
　　「嗯？」
　　「我真的要從這幅畫裏出來了啊。」
　　「對啊，壹切順利的話。」
　　「……我沒想到竟然真的會有這麼壹天，」艾琳小聲嘀咕著，「其實好多年前就不指望了的……」
　　「現在忽然又想起感慨這個了？」於生擡起頭，看了壹眼好像忽然有些多愁善感的畫中人偶。
　　艾琳坐在椅子上，抱著玩具熊慢慢搖晃著身體：「沒什麼，就是想謝謝妳。」
　　「那就把感謝放到成功之後吧，」於生輕輕呼了口氣，似乎是在緩解心底的壹點緊張，「現在告訴我，第壹步怎麼做？」
　　「蠟燭，分別放在桌子的四個角落，再點燃壹根，放在我的畫框旁——最基本的軀幹部分必須在蠟燭燃燒完之前完成。」
　　艾琳的表情認真起來，開始指引於生如何用壹堆日常可見的材料來完成對「活人偶」的容器塑造。
　　這是她第壹次將這些屬於「愛麗絲小屋」的知識傳授給壹個……「人類」。
　　「在桌子上繪制三個同心圓，它們的範圍就是妳的操作空間，然後從四角的蠟燭各延伸出壹條線，相交於同心圓的圓心……盡量畫圓壹點……算了，妳別畫成方的就行……
　　「把我的名字寫在圓心，艾-琳，用舊世界通用語……啊，妳不會，那妳先找張紙，我告訴妳怎麼寫，這個千萬別拼錯了。
　　「另外還需要妳的血，壹點就行，混合在黏土裏，然後再混入提前準備好的茶粉和玫瑰油，都別放多了，會影響成型——準備好的黏土團先放在我面前，我來引導第壹次『註靈』。」
　　艾琳壹條壹條地吩咐著，於生壹絲不茍地執行，壹種寧靜而專註的氛圍漸漸縈繞在閣樓上，兩人之間沒有了平常的拌嘴，而只剩下漸漸默契起來的配合。
　　……其實也不怎麼默契，艾琳主要靠心寬，於生主要靠自信。
　　這個過程比於生壹開始想像的還要累，不只是身體上的疲憊，更有精神上的損耗。
　　他能感覺到，艾琳提到的「儀式」正在漸漸生效，那些他看不明白的布置，正在以某種他無法理解的「規律」和「力量」開始運行，而作為壹個初次執行這種「儀式」的普通人（），哪怕儀式的大部分註靈過程都是由艾琳來完成的，於生也感覺到了壹種精神層面的「力量流逝」。
　　但這都是在儀式開始之前艾琳便提醒過的情況，所以於生並未慌亂，而是盡可能保持狀態，盡可能精準地完成艾琳所要求的每壹個步驟。
　　壹具人偶的軀體，漸漸在他手中成型。
　　粗糙，簡陋，歪歪扭扭，甚至兩條腿都不壹樣長——胳膊中間還斷了壹次，用鐵絲和水又給接上的。
　　於生覺得自己可能並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但不管怎麼說，壹切終於臨近尾聲。
　　「現在可以熄滅最後壹根蠟燭了，」畫框中的艾琳平靜地註視著桌上的軀體，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嚴肅，「然後把我放到軀體的正前方，腦袋的位置。」
　　「好，」於生壹邊起身完成這個過程壹邊隨口問著，「然後呢？」
　　「然後我需要壹分鐘來安慰自己以及堅定信念……」
　　於生：「……為啥？」
　　艾琳看著快哭出來了：「太TM醜了……哪怕能重塑，現在看著也太TM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