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獻祭與汙染

　　「我的狼，就是我本人。」
　　於生感覺小紅帽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表情中似乎隱藏著壹絲很復雜的感情，但他看不明白。
　　他只覺得，對方此刻身邊的氛圍有些低沈壓抑——想來，「狼就是我本人」並不是什麼好事情。
　　如果不是時機和氣氛都不合適，他肯定要刨根問底壹番，不過即便現在不問，於生也把這壹絲對小紅帽和她的狼群的好奇記在了心底，準備等之後與對方熟悉壹些了，或者有別的機會了好好打聽打聽。
　　而現在，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走廊盡頭的那間白色展廳。
　　現在，就連他都隱隱約約能聞到空氣中壹絲鮮血的味道了。
　　「保安」只會對入侵者本人產生反應，它們只有視覺，而沒有聽覺和嗅覺，這些守衛其實很呆板，完全遵照規則行動，存在很大漏洞……
　　於生的表情漸漸若有所思。
　　小紅帽則壓低聲音再次開口：「怎麼樣，要先撤了嗎？可以明天再……」
　　「不對，」艾琳忽然打斷了她，「妳看於生的表情。」
　　小紅帽疑惑地扭頭看了壹眼：「他的表情怎麼了？」
　　「他又有點子了。」艾琳壹聲嘆息。
　　人偶話音剛落，小紅帽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於生便結束了思考，他扭頭看了壹眼站在旁邊的狐貍姑娘：「妳們說，胡貍的尾巴……算是她『本人』嗎？」
　　現場所有人都是壹楞，小紅帽起初還沒反應過來，在腦子跟上之前嘴就已經先開口了：「怎麼不算？那是她身上長著的……」
　　「但她的尾巴可以發射出去，」於生特認真地說道，「嚴格來講，這都是她煉制出來的法寶——而且還是那種可以再裝填的。」
　　小紅帽保持著張嘴的模樣楞在原地，這時候她的腦子終於跟上了。
　　下壹秒，她便壹臉震驚地看著於生：「等會！妳想幹什麼？」
　　「試試唄，反正萬壹真的驚動了那些塑料人，咱們開門就走，」於生很有探索精神地說道，「妳不是說那些『保安』只有視覺嗎，咱們在不被它們看到的情況下把它們的視線全擋住不就完了……」
　　然後他便沒有理會小紅帽震驚的目光，轉頭對仍然壹臉茫然的狐貍姑娘解釋起來：「我有壹個計劃，需要用到妳的尾巴……」
　　「等等，等等，」小紅帽在旁邊聽到壹半就忍不住開口打斷，「妳剛才說那展廳裏起碼還有七八個『保安』是吧，胡貍剛才已經發射出去兩條尾巴了，剩下的還夠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怎麼說怎麼感覺古怪，有壹種正常人的三觀面對不正常的事情不得不揉碎了強行適應的別扭，但她剛說完就意識到——自己還是別扭早了。
　　胡貍這時候已經聽明白了於生的意思，她壹伸手，就隨手從身後拽了兩條尾巴出來平放在地上，然後又拽了兩條，也排列在地上，等身後尾巴差不多被拽完了的時候，這妖狐扭頭看了看，然後安靜了兩三秒，就聽到「嗡」壹聲寶刀出鞘的動靜——她身後又冒出九條尾巴來。
　　小紅帽：「……？」
　　「這是她平常屯的，」艾琳壹臉過來人地扯著身子拍了拍小紅帽的胳膊，「她平常飯量很大，就是用來屯尾巴了。」
　　小紅帽繼續壹臉問號：「……？」
　　每個字她都認識，這怎麼連起來就形成了如此小眾的句子——自己剛才聽到的那是人話嗎？！
　　這時候胡貍還指著地上的尾巴跟她介紹呢：「這壹根，需要二十個雞腿，這壹根，需要十個……」
　　小紅帽表情呆滯，也不知道自己的腦子是怎麼跟上的（也可能壓根沒跟上）：「因為第二根半價？」
　　「因為這個只能加速到亞音速，是亞音速巡航尾巴，」胡貍壹臉奇怪地看了小紅帽壹眼，「物質和能量成正比，妳有沒有常識？」
　　小紅帽動了要不要再給自己補壹針理智阻斷劑的念頭。
　　而這時候「很有常識」的狐貍姑娘已經整整齊齊地排列好了所有待用的尾巴——毛茸茸的狐尾以壹種看似放在地面實則是貼地懸浮的姿態飄在地表幾厘米的高度，每壹條狐尾後方都逸散著星星點點的妖異狐火，它們發出輕微的震顫聲，就像……加註完燃料之後準備發射的火箭彈。
　　腦海中冒出這麼個聯想的壹瞬間，小紅帽就覺得自己這輩子算是完了，自己多半已經受到了旅社三人組的影響，腦子都開始不正常了。
　　跟實體打交道真危險——哪怕是於生這樣看著人畜無害的也壹樣。與此同時，胡貍輕輕擡起了手。
　　環繞著妖異狐火的銀白狐尾緩緩升上了半空。
　　這些被「煉化」而成的寶物原本可以以亞音速甚至超音速飛行，但現在卻在妖狐的精心控制下，以壹種極富靈性的緩慢謹慎姿態，在博物館走廊中緩緩飛行著。
　　「待會如果那些『保安』沒反應，就把它們的視線擋住，咱們再進去查看情況，如果它們突然動了，就直接把展廳中央的東西壹卷，最快速度撤回來，咱們開門走，」於生壹邊看著狐貍姑娘的高精度操控，壹邊已經伸手探向半空，壹扇發出微光的虛幻大門在他手中成型，「我先把門準備好，等妳反饋。」
　　「嗯。」胡貍有點緊張地點了點頭，控制著自己的狐尾壹點點探頭進了那間白色的展廳。
　　只有小紅帽還是壹臉木然，她覺得自己應該緊張，畢竟氣氛都到這兒了，但她又實在緊張不起來，畢竟氣氛都邪門到這兒了——腦子跟不上三觀，三觀跟不上感官，心裏有壹種卡了bug的感受。
　　連她的狼都從剛才開始就陷入了呆滯。
　　「它們沒動……」而在這時，胡貍終於打破了沈默，她臉上帶著壹絲喜色，「我試著同時把它們的視線都擋住……應該可以了。」
　　直到這時候，於生才終於稍稍松了口氣。
　　虛幻的大門在他手中無聲消散。
　　在得到胡貍的再次確認之後，他對其他人招了招手：「走，過去看看情況。」
　　！。
　　壹行人懷著各異的心情，邁步走向那間此刻安安靜靜的白色展廳。
　　緊繃的神經直到看見那些深藍色的保安制服時繃到了極點，但又隨著那些塑料假人壹動不動的姿態而逐漸放松。
　　所有人的目光都第壹時間落在那些「保安」身上，小紅帽第壹眼就看到了那個站在正門旁邊，似乎看守著通道出入口的實體——她看到這個套著深藍制服的假人壹動不動地站著，頭顱的位置卻被壹條銀白色的狐尾層層包裹。
　　那是很漂亮的尾巴，在妖狐身上的時候，看上去就像壹件輕飄飄的藝術品，但此刻它包裹在塑料假人的腦袋上，給人的感覺卻仿佛……壹枚怪誕而邪異的繭。
　　而後，她聽到了於生的低聲驚呼：「……臥槽。」
　　小紅帽瞬間回頭，順著於生的目光看向展廳中央。
　　那原本應該是放著「慟哭者」雕像的地方。
　　然而現在那平臺上卻沒有了雕像，只有壹具怪異驚悚的屍體——壹個男人，被遍布尖刺的鐵荊棘死死纏繞著綁在臺上，被捆綁成了雙手掩面、跪伏慟哭的姿態。
　　那姿態就和資料上提起的「慟哭者」雕像的姿勢壹模壹樣。
　　受害者血已流盡，看起來死去已久，周圍沒有兇手的身影，只有刺鼻的血腥氣充斥著整個展廳。
　　於生感覺心臟都抽了幾下——他對「死亡」倒是並不陌生，畢竟自己暴斃而亡都已經不是壹次兩次了，但這還是他頭壹次以第三方視角，直面如此慘烈的景象，而且這壹幕景象本身還在其次，更令他感覺到沖擊的……
　　是這壹幕中帶有濃烈的獻祭般的邪異氣氛。
　　被鐵荊棘束縛放血而死的犧牲者，刻意還原「慟哭者」雕塑而固定出來的獻祭姿態，從高臺上流下的鮮血，汙染的白色展廳，以及那些環繞在犧牲品周圍的，靜靜站立的塑料假人。
　　這是和實體-饑餓完全不同的另壹種「恐怖」。
　　「小紅帽，妳知道這……」
　　於生下意識回頭，想要詢問現場唯壹壹個「有經驗者」是否能看懂這壹幕是怎麼個情況，卻突然發現紅衣少女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她死死盯著那高臺上的獻祭者，眼睛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和她那些影狼壹樣血紅，壹種低沈的嗚嗚聲從她喉嚨裏傳來，又有細小的絨毛，正在從她的臉頰和手背上鉆出。
　　下壹秒，於生便看到小紅帽身後的影子驟然拉伸，成長，壹頭巨大的猛獸從那影子中鉆了出來——那猛獸直立著，像是披著狼皮的人，又像是吞噬了人類之後，擁有了人類骨骼與輪廓的狼，這人與狼的混合體就這麼從影子中沖了出來，沒有吼叫，沒有預兆，沒有毫無意義的威懾過程，而是直接就向前壹個猛撲。
　　但卻不是撲向於生——而是徑直撲向了毫無反應的小紅帽。
　　人是很難躲開自己影子的襲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