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在家中

　　
　　穿過大門，回到家中，梧桐路66號還是那副熟悉的模樣——東西是便宜貨，但都挺好用，裝修有點舊，但還算寬敞，屋子裏很暖和，燈明窗亮，那臺舊電視現在還沒死機，艾琳正坐在桌子上全神貫註地看著毫無營養的綜藝節目，另壹個艾琳則壹進家就跑進客廳，爬到茶幾上拿著遙控打開另壹臺電視，開始追她的都市劇。
　　說實話小人偶這還挺讓人佩服的——她看的那些弱智玩意兒於生看壹眼都感覺自己的大腦在顫抖，她竟然能分身看倆還保持理智……難怪腦子不好。
　　胡貍則跑去廚房乖乖地洗了手，回來叼著半根火腿腸溜溜達達地到了客廳，掏出了於生送給她的舊手機，繼續研究這玩意兒該怎麼用。
　　於生換了衣服，耳朵邊傳來電視裏娛樂節目的動靜，還有艾琳吐槽電視裏弱智橋段以及嘻嘻哈哈的笑聲，偶爾還有胡貍嫌人偶聲音太大的抱怨，他看著客廳裏的景象，恍惚間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他在這座大房子裏已經住了兩三個月，而在這兩三個月的大部分時間裏，他想的都是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這地方，回到他記憶中真正的家裏，但現在，就這壹刻，這幾分鐘裏，他竟覺得……自己已經站在家裏了。
　　這地方熟悉而又令他心安。
　　艾琳從茶幾跳到了沙發上，在墊子中間找著舒服的姿勢，過了壹會又突然擡起胳膊，扭頭沖胡貍抱怨起來：「妳這掉毛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沙發上都是從妳尾巴上掉的毛，我關節裏都有了。」
　　電視的聲音瞬間調到了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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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沙發上陷入酣睡的於生對此壹無所知。
　　然後她就看到胡貍還在往下拔尾巴，趕緊擺手：「哎夠了夠了！臥槽妳這是關心他還是想電死他啊！？」
　　於生壹臉驚嘆，然後語氣有點猶豫地開口：「我對妳冬天掉毛倒是沒什麼意見，但妳們妖怪就沒個能在冬天除靜電的法術嗎？」
　　艾琳立刻沖著胡貍呲了呲牙，然後低頭看了於生壹眼：「行吧，他這兩天也夠折騰的，人類是種麻煩的生物，壓力大了睡不著，睡不著了壓力大——他這能吃能睡的總比失眠的好。」
　　「沒學會。」
　　而後，過了不知多久，他忽然感覺自己那如同壹葉扁舟般在心靈湖面上翻湧的意識「小船」靠岸了。
　　艾琳壹邊從自己的球型關節裏往外摘狐貍毛壹邊疑惑地擡頭：「過兩個月妳就不掉了？」
　　「我知道啊，」胡貍擺擺手打斷人偶，「所以說……要不咱們去做飯吧？恩公每天做飯都挺辛苦的，今天就不讓他下廚了……」
　　「對呀，」胡貍點點頭，「晚上關了燈可漂亮啦，使勁蹭蹭可以劈裏啪啦好幾分鐘！」
　　「哦，那真好，妳開開心心的就行……」於生打了個哈欠，在沙發上調整壹下姿勢，躺了下去，「我有點困，瞇會兒，醒了再給妳做飯。」
　　畢竟她是人偶，她不導電。
　　於生頓時就不知道怎麼接下去了，然後就開始壹邊謹慎摩挲著胡貍的尾巴（偶爾還是會電壹下，但手感真的很好），壹邊開始尋思著包括買幾個大號加濕器、給胡貍穿帶接地的拖鞋、用濕梳子給胡貍梳尾巴在內的各種靠譜或不靠譜的念頭，慢慢的，壹種困意便逐漸冒了上來。
　　他耷拉著眼皮，放松地輕聲嘆息著，而恍惚間，與百裏晴交談的壹些事情又在他腦海裏回響——關於胡貍的來歷，還有世界之外的未知。
　　劈裏啪啦的靜電是冬天盛開的花朵，花語是該開加濕器了。
　　於生被電得哆嗦，伸手按著妖狐少女的尾巴，心中驚訝之余語氣無奈：「妳這尾巴……還會起靜電啊？」
　　就像徹底放空的思緒在壹片隨風翻湧的湖面上翻來卷去，於生卻覺得這樣的體驗並不怎麼難受，他隱隱約約知道自己好像是在做夢，並享受著這種不用去控制自己的思維，只要任憑意識放松的過程。
　　「好！」胡貍馬上眉開眼笑，高興地就要起身，但很快便想起了自己的壹條尾巴還被於生枕著，便伸手把那條尾巴拔了下來，然後她想了想，又從身上拔下兩條尾巴來，當被子壹樣給於生蓋在身上。
　　聽著人偶氣急敗壞的告狀，於生臉上卻不自覺地帶著笑，他忽然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挺好，然後便走了過去，坐在人偶和狐貍中間，享受這片刻安逸，順便把這倆暫時隔開。
　　「胡貍，」於生突然開口，聲音還有點迷糊，「妳在這兒住得開心嗎？」
　　胡貍哦了壹聲，等她再低頭看去的時候，於生已經枕著她的壹條尾巴睡著了。
　　艾琳在旁邊看的都傻眼了，忍不住感慨壹句：「他是真困了……」
　　艾琳當場就跳起來了，扭頭嚷嚷：「……於生妳也不管管這傻狐貍的嗎！」他今天起得太早了，而且最近事情又多，睡眠始終不怎麼好，這壹刻的松弛感壹湧出來，瞌睡便有點止不住。
　　於生當時就驚了，他好不容易適應了家裏的妖狐會掉毛的設定，今天天氣乾燥，他才發現妖狐不但會掉毛，還會在冬天起靜電——古往今來那麼多跟狐貍有關的故事裏也沒寫這個啊！？胡貍卻沒什麼反應，她另外幾條尾巴還在沙發上蹭著，尾巴之間偶爾冒出劈啪壹聲，藍光閃爍，像個雷修。
　　然後於生當場就聽見劈啪壹串響，胳膊跟腿上仿佛被針紮了壹圈似的那麼疼——
　　混沌的幻象從頭腦中消退，於生眼前浮現出穩定的風景。
　　胡貍怔了壹下，擡起頭看著好像有點打瞌睡的於生，楞楞地想了片刻之後，妖狐少女臉上終於露出壹縷純粹的笑容：「開心啊。」
　　他的意識早已沈入夢境，這時候正在壹連串光怪陸離的幻象和混混沌沌的記憶中起起伏伏。
　　胡貍立刻很有自信地挺起胸：「我每天在旁邊看，都學會了！」
　　他看到壹片被昏沈天光籠罩的，無邊無際的灰暗曠野——不知名的野草在曠野上蔓延覆蓋，雲層低垂，萬籟俱靜，偶有微風吹過，風聲聽上去卻也只有空洞，又有壹座小丘靜靜地佇立在這片曠野的盡頭，看起來不是很遠，卻莫名地給他壹種感覺……那裏好像永遠也走不到。
　　「那妳……」
　　毛茸茸的大尾巴下面傳來劈裏啪啦的壹串動靜，於生當場哆嗦了兩下——但楞是沒醒。
　　「我是要鋪在旁邊地板上，萬壹他睡著了翻身從沙發上掉下來呢。」胡貍壹邊把尾巴往地上鋪壹邊頭也不擡地說道。
　　胡貍高興地在沙發上蹭蹭蹭地挪了過來，把壹條尾巴搭在於生腿上：「恩公給妳尾巴！」
　　「沒辦法啊，我們妖狐是這樣的，」胡貍壹邊擺弄手機壹邊啃著火腿腸壹邊還抽空回應著人偶的抱怨，「等過兩個月就好了……」
　　於生在草地中間靜靜地站著，他楞了壹會，才忽然反應過來，自己見過這個地方。
　　「我覺得他做飯辛苦的主要原因是妳，」艾琳頓時翻了個白眼，「而且妳說得好聽，妳會做飯嗎？」
　　然後這壹個小學肄業壹個胎教畢業幼兒園函授的倆姑娘就這麼自信十足地跑去廚房做飯了。
　　胡貍點了點頭，然後擡頭看了壹眼對面墻上的表，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臉上就忽然浮現出壹絲躍躍欲試來：「哎，快到做飯的時候了啊。」
　　「妳在旁邊只是在偷吃東西，什麼時候學過了？」艾琳狐疑地看著對方，不過她眼神深處已經動搖起來，努力假裝了幾秒鐘正經之後便又往前蹭了蹭，「倒也不是不行……雖然妳不怎麼靠譜，但我好歹也是有人偶之祖的賜福的，我們愛麗絲小屋的人偶在廚房裏面自帶廚藝加成……我去給妳兜底。」
　　艾琳就看著那些在沙發上蹭了半天已經充好電的狐貍尾巴錯落有致地鋪在地上，壹時間也不知道如果於生真翻個身到底是摔在地上疼還是摔在這壹堆五雷正法靜電加持的尾巴裏疼——仔細想了想，可能還是摔在地上疼。
　　「有呀。」
　　這裏是他的夢境，而且是不止壹次的夢境——甚至有壹次，他在這裏還見到了胡貍的「夢中投影」。
　　艾琳從旁邊湊過來，探著頭看了壹眼已經睡過去的於生，嘟嘟囔囔：「怎麼就不順便問問我呢……」胡貍想了想，壹臉認真地說道：「大概妳平常看著就太開心了，恩公覺得不用問。」
　　「妳就該習慣了。」
　　艾琳壹怔，立刻瞪起眼睛：「妳就知道吃啊！他這剛睡著！不是說睡醒了再……」
　　於生皺了皺眉。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又壹次走進這個怪夢，但既然相同的景象能多次出現在自己的夢裏，這件事本身就肯定有不對勁的地方——畢竟，他最近壹直在跟不對勁的事情打交道。
　　又有壹陣微風吹來，空洞的風聲中，他忽然聽到了壹個遙遠，模糊，但絕對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聲音。
　　那是壹聲隱隱約約的狼嚎。